137.王妃泣不成声
    这时,有七八护卫拨开拥挤的人群挤出一条道,道上出现六位衣着鲜亮、气质出众的男子,年纪最大的都不到三十岁,一见了萧蕴就行礼恭贺道:“听闻世子的事,我们几个连夜从外赶回来,等不及要见见世子的面,还请小公子快替我们引见引见。”

    萧蕴客客气气将几位公子带进府里。公仪林从这群人不俗的气度上猜到他们可能是曾经与陶修玩在一起的那伙孩子,好奇心驱赶,他也匆匆赶着追上去。

    陶修此时正跟父亲在大厅陪朝中来道贺的官员叙谈。起先公仪林做为没有正经任务来梁国的外使与他们同坐,后因他们的谈话逐渐涉及朝政,他只得借故出去透透气。这会跟在一群贵公子后面又回来了,人群里,他偷看到陶修被人围拢后强装出的镇定,对谁都露出温和的笑容,陌生的场面下很难听见他开口说话。

    公仪林坐回自己的席位,静静看这伙人如何跟失踪十几年的人再叙旧。

    萧宸为长子一一介绍眼前公子们的姓名和现在何处任职,陶修皆客气的颔首,再重复一遍那人的名字。最后轮到一位身着松绿色直裾的公子时,没待岳阳王指着他介绍,就快步走近陶修一把抓住他的双臂激动地问:“世子,你一定能记得我,那日你说下次再见就还我弓箭,我常奢望那张弓能由你再交还给我。”

    “弓?”陶修轻皱眉头想从脑海搜寻出与此人的交集,

    这位公子又沉声提醒:“自那之后,我没再掏过任何一只鸟窝。”

    “杨微子?”陶修终于舒展眉头认出第一个伙伴,眼眸晶亮,可能藏了感动的泪水,“我没记错吧,你是杨微子?”

    “正是我啊。小时候我跟你掐架最多,他们都哄着你让着你,唯独我不服你,世子能记得我,看来多年前的架也没白打。”众人都被逗笑了。

    哟呵,公仪林酸酸地瞧着杨微子,还寻回发小了。此人身材挺拔、高大俊朗,肤色呈健康的黑色,看样子是长期待在江边的缘故。

    杨微子把陶修扶回坐上,真诚又谨慎地问:“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如果世子愿意讲就跟我们这些小时候的玩伴说说,我想一定是挺难过的一段记忆,若不愿重提就把过去都揭去吧,回来就好。”

    陶修笑道:“这两日讲的次数太多,有机会我定细细讲于诸位听听。”

    “好,等世子把这里都熟悉了,随便哪一日我们几个再坐一起细说。”

    公仪林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中,只能默坐于外,听他们一件一件讲起幼时的趣事,碰到陶修还能记得的,他便露出轻快明朗的笑。公仪林不禁感慨,这些人本该在陶修过去十六年里起着重要的作用,奈何今日却生分地坐于一起,艰涩地从回忆里寻找将断未断的丝线来与从前连接。

    和公仪林一样沉默的还有坐在杨微子右侧的萧蕴。萧蕴也自感多余,平日奉承讨好他的人统统都走到萧琢身边,好似他享受了多年的荣耀都是暂时的,都是借了萧琢的。

    整整三天,他都没有细看萧琢究竟长什么模样,趁着众人围着他哥怀旧的当儿,这才捏着下巴偷偷观察他。

    倘若人的气质能用一样东西代替,他哥萧琢一定是块透彻温润的白玉,细看起来,他的五官很漂亮,令人不自知的陷入那双沉静的眼眸,按他的身份来看,他的气质毫无攻击力,严重缺少盛气凌人的锐利感,这或许是他对江陵不熟悉装出来的模样。总而言之,萧蕴也并非很讨厌冒出来的兄长,但是若要他跟萧琢像亲兄弟一样相处又是不可能的,十六年的空白并非用血缘就能弥补回来。

    岳阳王府虽不再过问朝堂的事,也谢绝了大部分人的拜访,但是陶修一整日还是不停的应付严挑细选出来的客人。至晚,最后一位朝中大人离开后,陶修终于舒了口气。

    他爹立即笑问:“是不是累了?明日任谁都不见,统统撵走,但有一个人你要见?”

    三日来,萧宸一直把陶修带在身边,慈眉善目心平气和对他讲述府中诸事,其耐心的程度令萧蕴非常吃惊,他爹对他可从未这样耐心过。

    “不累,是我不善言谈与应付,所以力不从心。明日我要见的人是谁?”

    “萧瑛,你叔父萧瑛。”

    这一整日,公仪林待在王府无聊至极,又不便在府中来回走动,只好坐在翰墨小院继续挖掘陶修幼时藏在房间里的秘密。正当他把床尾的抽屉搬到书案上准备一件一件清理里面杂物时,有两个仆人突然站到门外通报道:“陈使,王妃到了。”

    公仪林大吃一惊,忙让守在门边的阿八帮他整理衣饰,深吸一口气后从容不迫地立在门外等着。

    萧王妃从樟树林荫下缓缓走近,对恭顺侯在门前的公仪林笑道:“我命人去请陈使,他们说你在翰墨小院,我正好也要来看看,陈使请进。”

    “萧王妃请。”

    王妃走进屋内最先看见的是桌上覆满蛛网的抽屉,讶异地问:“这是?”

    公仪林道:“前一夜,陶修和我,”他慌忙改口道:“萧世子说在这间屋里留了点儿时的东西,他从床尾找到了。”

    王妃拿起一枚干枯的松塔,出神地盯着它,轻声问:“陶修,陶修?他过去生活的家很苦,对吗?”

    公仪林轻松笑了一下,说了几句做母亲都爱听的话:“都过去了,世子现在长得高高大大、英俊潇洒,他早已不记得那些苦日子了。”

    “忘记了不代表他没经历过,我想到此还会心痛。听麟儿说,你是他从小结识的挚友,此趟回江陵寻亲都是你在帮他。多谢陈使的大恩,才令我们父母骨肉团聚,我在此向陈使叩谢。”她放下身段对这个后辈行了大礼。

    公仪林惊慌地扶起王妃,急了一头的汗:“王妃真是折煞晚辈了。上天给萧世子体会民生艰辛,日后才好大有作为,这是他的命数,苦难到头,即便没有我他也会重新回到江陵。”

    这大概是对儿子失踪十六年的最好粉饰,王妃似乎从这句话里寻到了些许慰藉。她坐于书案前,又另赐一席让公仪林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过去的很多事情麟儿都不肯说出来,但是做母亲的又想知道一切,我找陈使来就是想从你口中了解他过去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想知道他的点点滴滴,他身上为何有那么多伤?”

    公仪林道:“世子不想讲,是不愿王妃忧心难过,为何非要听虐心的事折磨自己!”

    “我知道他能回来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只是这几日我看着他,和他看我时疏离的眼神实在令我难受痛苦,我们母子本不该这样的,我想知道他的过去,或许做母亲的还能补偿他。”

    公仪林理解王妃的痛苦,多年来她把儿子的死亡归咎于自身的失职,其实,辛南佐要杀人,哪怕他们把孩子拴在眼皮底下他也能照杀不误。

    算是宽慰她,公仪林只得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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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修的经历简单地告知,“陶家是军户,在世子九岁时,陶家所谓的养父就死了,家里只剩六十多的老翁和幼小的妹妹。他想尽办法养活陶家的一老一少,种地、捞鱼、捕猎,捡些别人家不吃的东西回去,靠雕刻的手艺也能换几个钱,几次涉险疫病蔓延之地赚取微薄的酬劳,这些生存方式对于大人而言似乎不足道,但他那时候太小,做什么都比成人要艰难一点。我虽很小就与他相识,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突然就长大了,其中辛酸我只能向王妃讲述一二,日子苦不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公仪林看见萧王妃脸上不断滑下的泪,轻声问:“王妃,真的都过去了。”

    “请陈使继续讲下去。”

    “后来他终于长到十七岁,入了兵营当了小卒。凭自身的本领很快就成了斥候,他身上的伤就是因为太想建功立业改变他和小妹的命运而留下的。”

    “他现在在陈国的官职都是他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他……”王妃泣不成声。

    公仪林无措至极,起身半跪于她跟前思索如何表达才能安慰到这位母亲,就把辛南佐的身份透露一点:“拐走世子的那人后来做了他的师父,教他本领,世子天赋异禀,在兵营混得也不是很差。”

    他并不知那晚陶修对他们透露的信息到何种程度,只见萧王妃震惊地问:“拐走他的人成了他师父,他是有武艺的人?他用假的尸体伪装世子,把他拐到异乡他国,还做了他的师父,此人处心积虑这么做究竟是为何?他是什么人?”

    公仪林心道:你们慢慢查去吧,我管你们朝政如何的水深火热,必须给陶修一个说法,“王妃还是亲自问问世子,我对他师父的了解都是他讲给我听的,可能我说的和他讲的有些偏差。”

    萧王妃又问了些世子的喜好和爱吃的东西,起身欲走时忽而问了两个问题,“他对陶家的妹妹很好吗?”

    “很好,他迷惘想离开玉河村时都是有了这个妹妹的牵绊才留下。”

    “他在陈国是否成家了?我们相认时间短,这个问题我还没好亲自问他。”

    公仪林抓住衣袂一角,沉默一瞬才回道:“他还未成家。”

    王妃态度温和面有喜色,踏实地对公仪林说:“没有家累牵绊,他方能与那边断的干干净净,之前我正愁他若要回去处理家事我该如何,我不能再让他从我眼前消失一次。”

    公仪林挺直了背,浑身发凉,试着问她:“倘若陶修必须回陈国,他也想回去,王妃会让他回去吗?”

    萧王妃笑了笑,纠正他的用词:“他即便去陈国也不该叫‘回去’,他现在回来了,那里将与他无关,我绝不会让他再离开我。”

    “怎么会无关,他重要的人都在那边——”公仪林突然住了口,因为他发现王妃的脸色因他这句话变得煞白。

    他心乱如麻地干笑一声:“是,世子回家了。”

    送走王妃后,公仪林呆坐于抽屉前一动不动。站在门边的阿八很为难,他懂这个年轻人在顾虑什么,只恨没有司子的本领去安慰他,倚在门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陶县尹不是五岁,男儿岂能一辈子都抓着母亲是裙角活着?说句不中听的,梁国是附庸国,在周的掌控和监督之下又能挺立到几时?覆灭之国有几个皇室贵胄能有好下场?”

    公仪林看向他时,阿八这情感大师已事不关己的将目光转移至院中的几株樟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