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漳南,张城打开城门率二十骑奔出城迎接县尹归来。
身负漳南城安危的张城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简直度日如年,终于能卸下不属于他的重担,见路尽头移动的身影,他跳下马手扶利剑等候在路旁,激动、想念。
见到张城恭敬的对待曾经的同袍,安桂终于明白陶修是哪里变了,他越发从容成熟的气度和已远远不属于贱民阶层的身份,早就不是曾经的陶修。
“这段时间城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城中没有大事,跟你走时一样按部就班,不过,这个月初衡新州被周人偷袭一次。”
陶修停下脚步问:“什么人偷袭?”
张城道:“先回城,我再跟你细说。”他丢下陶修走向安桂和窦冰等人,神气活现地笑道:“老友们,别来无恙啊?”
安桂和张城并不是很熟,看见他后显得有点拘束,恭维道:“张兄弟比之前威风不少啊。”
张城道:“城主多次念叨把你们弄来,他办事果然利落,回来路上还绕去京口把人拐了来。走,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回到县署后,陶修把累积在一起的案牍粗略看过一遍,稍微重大点的事已被县尉、主簿及时处理,其余小事也不够他们分的。
至晚,张城把安桂等人住所安排妥当后才去找陶修。
陶修指着身侧的位置让他坐下,不声不响低头把手中的蝇头小字手抄物继续写完。张城见案上已放了三五张刚练习的抄物,佩服道:“你的毅力我学不来,当初我和你跟着同一位先生识字,你的字精进到此种地步,我还只认识自个儿名字。”顺手把快干的砚台拽到跟前缓缓旋磨,“去了江陵这些时日,我真怕你不回来,有没有什么新奇事可讲?”
张城问的慎重小心,陶修能选择回来一定放弃了不少东西,不能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以防戳到他不愿提起的事。
“我被刺杀了,只能回来。”
张城顿下手中的活,问:“谁要杀你?”
“胡峤帮了我很大忙,多亏了他才躲过一劫。”陶修挺想跟他讲讲萧蕴的事来解此时心里的空虚,静下来后满脑子都是站在岸边痛骂他的萧蕴。
“看来这趟走的不顺。”
“挺顺,”陶修笑道:“我有个兄弟,才十六,整天张牙舞爪谁都不怕,连公仪公子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看来你很喜欢他。”
“跟我说说,衡新州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贺功臣?”
张城道:“周军发兵规模很小,不到一千人,据说兵出寿阳城,不是他还能是谁。军队一夜之间开到衡新州,烧杀抢掠弄走许多粮食,烧毁房屋五十九户,周军虽出兵神速,但衡新州的城主更了不得。”
陶修放下笔,饶有兴趣地问:“衡新州城主杀得他们落荒而逃?”
“是杀得他们猝手不及才落荒而逃。周军刚跨过地界劫掠到衡新州一个村,衡新城主仅一个时辰就率兵赶至小村口,带的全是精兵,迅速把劫掠者杀的溃不成军,衡新城主闯入乱军里轻易就活捉一名周军将领。周石特意派人去打听那日战况,两方杀的异常激烈,但周军完全被压着打,听说这是衡新城主第一次上阵,就杀死近二十人。他的兵之所以到的如此神速,跟你一样,当时正带士卒在城外操训,一听消息就飞速赶去村口反击,可见此人平常练兵也非常频繁。”
陶修佩服不已,忙问:“衡新城主是叫薛际的人?”他仅知邻城城主叫薛际,却没把此人与他认识的薛际联系在一块。
“就是他,这个薛际曾是豫章王的人,两年前到衡新州上任,算起来跟你来漳南的时间差不多。”
“豫章王的人?”看来就是那年朝自己放箭之人了。
“那场仗可把周石羡慕极了,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待在校场练兵,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人?”
“确实没见到。”
“太不像话了,你回来他都不来……”刚说到此,院中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周石像一阵风刮进屋里,猛地推开门大声喊道:“城主,我来迟了,莫怪莫怪。”
陶修把腰背挺了挺,笑道:“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说你坏话。”他让二人都落座,“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
“不苦不苦,甘愿为城主效力。”
三人坐一起细聊了些近况,后提到屯兵屯粮一事,周石急于展露近来练兵的成就,跟张城抢着和陶修说话:“我把手中的将士分作三队并制了三色旗,用颜色不同的旗子指挥调度将士,不但省嗓子,士兵也能简洁轻易明白我的号令,包括变阵、进退、调转方位,你明日可跟我去校场试练一次。”
陶修道:“你训练他们的方式我一定要了解,不然明年的仗怎么打。”
这话说的平淡随意,听的人却目瞪口呆,忙凑近了问:“有什么消息?”
“事情还早,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这一季的庄稼长势如何,是不是个丰年,储备的粮草务必看守好,不得发生任何意外。”
“自你上任至今,几季的庄稼收成都很好,百姓都说是你下田与他们同耕同种的缘故。”
“过段时间会从京口押一趟兵器来,一半是江矶营搁置几年不用的旧兵器,一半是卢将军从兵武库抽出来赠于我们的,漳南将会是第一个陷入战火的城,现在的太平日子能过一日算一日。”
张城问:“陈、周两国一直相安无事,师出有名,发兵的目的是什么?”
“收复故土,夺回淮南。”
张城一拳击打在掌心,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太好了,我离开沭阳郡,不,如今叫县,我离开沭阳县已有十三年,真想立刻就回去看看。”
周石对张城道:“这大半年队中收编二三百流民,不少是从江北的郁州、徐州逃难过来,都是你的同乡人啊。”
“你可要善待他们,沭阳县周遭的人可彪悍的很,绝对是你上场杀敌的好帮手。”
陶修道:“除去做斥候的经历,我们三人都没有真正上战场打过仗,千万不能把打仗当儿戏。现是十月,明年初就会有京口的军令下达,秣马厉兵准备好出征吧,此事不要跟别人提起。”
陶修与周石约定好明日去校场验兵的时辰,又闲聊几句家长里短,要分开各自歇息时,他提起辛南佐。
张城道:“辛师父来过三趟,问你何时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打抱不平的周石边穿鞋子边说:“我把他撵走了,说你不会再回来,让他别来烦人。”
“你撵他?”陶修有些吃惊,曾经大杀四方、心狠手辣的辛南佐为了徒弟竟容忍到如此地步,容忍徒弟的朋友在他头上吆三喝四。
周石恨恨道:“他对你做的事可不值得我有好脸色朝他。”
“都回去吧。”
两人走后,陶修本想再练会字,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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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逐渐陷在颤颤巍巍的灯火中,是不是该去见见辛南佐?
屋里安静清冷,和公仪林同住一屋近两个月,耳畔都是那人吵吵嚷嚷问东问西的声音,突然间恢复独身一人,满室的空荡似乎连烛光都填充不满,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他撂笔倒床上就睡了。
天顺三年最后两个月过的很快。
十月中旬之前,漳南所有庄稼收割入库,是陶修想要的丰年。
十一月,一批兵器从京口水运而来,漳南通向外面的河道水系已被陶修摸的一清二楚,他乘船走漳河、横河前去接手兵器,将士们见一捆捆斧钺钩叉、刀枪剑戟往自家船上搬,那种踏实感令人兴奋不安,暗暗的摩拳擦掌。
至天顺四年三月之前,漳南县不断储备物资,兵武库存储大量兵器、以州县之名征收粮食赋税填充仓禀,甚至还有余力建造十几辆战车。县署里一帮不明所以的部下暗中议论自己的城主是不是个好战之人,从他到任开始就像过冬的蚂蚁一样不断储备迎战的物资。
不单此小城有了动静,处于正南方的衡新州、西南方的醴县,以及历阳、江州都在加急备战,北伐的诏令还没正式发下,但各州郡都已进入紧急绸缪中,兵营中的氛围异常紧张。
天气一进入腊月就格外冷,天寒地冻,城外土地冻的坚硬无比,草木枯萎,荒芜一片。几日后下了一场大雪,陶修站在城楼上看见银装素裹下永定寺的轮廓,他决定走一趟。
雪已积下厚厚一层,陶修一脚深一脚浅往永定寺走去,他披了件土黄色披风,腰系鲜红大带,走在银白的雪地上十分惹眼。
城主时常独来独往,百姓对他孤单的身影都已习以为常,路上几个稍微熟悉、热络的人走上前跟他招呼:“城主大人又一个人啊?”
陶修则谦和的回应一声:“是啊,踏雪赏景。”
日明气清,陶修走到永定寺时后背已出了一点薄汗,他站的离寺院很远,却一眼就看见辛南佐。
“师父老了。”陶修驻足在一棵青松下犹豫很久,早就不恨他了,不恨也不代表能像从前那样依偎在他身旁听他吹嘘天南地北。
辛南佐持帚在寺院前扫出三条小路,一条往南,一条往东,第三条就扫在陶修站立的青松下。他抓着扫帚的木柄,紧抿双唇,不知是不是北风吹的太猛,感觉嘴角肥胖的赘肉有些哆嗦,在徒弟温和的注视下挤出仁慈的笑容,想开口又不知如何称呼他。
陶修跪下双膝,唤了声“师父”。
辛南佐丢掉扫帚跑过来也跪下,拉扯他的双臂急唤道:“世子,我一个有罪之人岂敢受此一拜。”
陶修抬头道:“师父,我不再是世子,过去都过去了,我们尽释前嫌吧。”
“你在江陵受了刁难?他们没认你?他们不相信你?”
“认,他们都认,是我要离开的。”
辛南佐趴在陶修跟前忏悔道:“是我,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我既然来了,就请师父别再为此事自责。”
辛南佐用两只大手把陶修浑身上下都摸索一遍,从头到肩,从后脑勺到背,这是他见徒弟时的惯常动作,他记得每回见面都能看到徒弟在变。
此人从一个他要杀的人,竟然成了这个世上他最在意最疼爱的人,辛南佐的心里五味杂陈,此生,若余下的时间还能够补偿,他愿意替陶修豁出性命。可真是平白无故养了个命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