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请杜公子还箭
    两把长枪激烈交锋,电光火石,深沉的暮色下二人浓重的剪影打得酣畅淋漓,不过厮杀过程很短暂,人们在火花四溅的刹那看见杜毅胸膛的护心镜被穿透,他捂住中枪的伤口飞快调转马辔,仓皇逃跑,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

    陈军齐声呐喊,潮水般掩杀上去。

    天已黑得需在逃跑时注意脚下的障碍,陈周两败俱伤,一个疯狂逃命,一个惊魂未定不敢追击,收兵的金击声震动耳膜,将士们卸下防备大口喘息。

    公仪檀被人搀着走向正清点人马的陶修,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施礼道:“陶县尹,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陶修把余下的事交给胡峤,两步走到公仪檀跟前,气定神闲还礼道:“太守,此事说来话长,容我先查看兄弟们的伤势再跟太守回明。”

    “好,你先处理你的事。”

    公仪檀轻轻推开搀扶自己的小卒,对陶修的身影充满好奇,此人经过刚才那番力战居然大气都不喘一下。杜毅在陶修的枪下像只迷踪失路的耗子,无论他耍哪般招数都被陶修一招克制。

    从前还真小看了此人,这场差点无可挽回的局势更是靠陶修才走出死局。一根根火把点燃,公仪檀把受伤的兄弟们都看过一遍,为伤亡的将士们黯然神伤,独自沉默了很久。

    他回望远处有条不紊聚集在一起的骑兵,目测不足一百人,但在陶修的率领下却打出了几百人的气势。他走到陶修身后问了一句:“你带了多少人?”

    陶修道:“八十九。”

    “一百人都凑不齐?”

    “骑兵太珍贵,我留了大半坚守漳南,这些兄弟都是精兵,以一敌十也不夸张。”

    “有无伤亡?”

    “胡峤替我点了,没有伤亡。”

    公仪檀“嗯”了一声,“先收兵回高台村。”话刚落音,突然有个斥候冲到他面前,紧急回禀:“五里外有支大军直奔此处,天色昏暗看不清数量,也看不清旌旗。”

    公仪檀脸色大变,下意识用目光求助陶修。

    陶修亦惊惧万分,又猜测可能是自己带来的将士,翻身上马道:“太守坚守此处,我去探探是敌是友。”

    “慢着,”陆青叫住陶修,对公仪檀说:“太守,是马尧生的兵马。”他命那斥候再探,认清旗号再来回禀。

    既然是援兵,公仪檀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扶住一名小卒的肩头,有气无力道:“找人给我治伤。”

    陶修这才发现公仪檀整个背部都被血迹染的湿濡濡的。

    这是高台村房舍最好的一户,家主很乐意把屋子让出来给几个将军住下。

    屋内点了几盏油灯,亮度足够医工给公仪檀治伤。公仪檀趴在床上嘴咬麻布,冷汗岑岑任医工在他身上“穿针引线”。

    这里要在太守面前嘘寒问暖的人太多,轮不到陶修帮忙,他全程都正襟危坐于竹席上,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趴在床上的公仪檀透过眼前人留出的空隙一直在打量陶修,看见此人就令他想起兄弟公仪林,所有的好感顷刻就消失殆尽,说得粗俗一些,此人是靠欺骗、迷惑公仪林的感情才能达到今日的位置。转念一想,他本就是梁国宗室,陈国小小县尹又岂能放在眼中,他肯留在陈国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

    公仪檀拽下口中麻布,问:“现在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高台村?”

    陶修转过身,恭敬地回道:“扬武将军的大军三日前抵达寿阳,与贺功臣隔河对峙,两军谁都不敢轻易发兵。我听探子回报公仪太守正在此处与杜毅胶着,为及时扫清梁城对大军后方的威胁,鲁将军命我领兵来助太守。来的路上又听闻太守昨夜被逼退在高台,我先率骑兵赶来相助,恰遇两军恶战,还好来得及时。”

    “确实来得及时,陶县尹少年勇武,上来就灭掉周军气势,杀了杜毅半条命,我在此扎营七八日都不及你一炷香时间打下的功劳大,我很敬佩你的能力。”

    他语调平淡,没有感激也不是怪腔怪调,陶修听不出是真心夸赞还是话中藏刀,只得另起话题问:“杜毅兵败回城恐怕更不敢出战,太守与之耗着绝不是长久之计,不知下一步太守打算怎么走?”

    医工“咔嚓”一剪刀结束了完美的“绣”品,叮嘱道:“太守需静养。”

    公仪檀哪肯让这点小伤拖累,当即从床上爬起来坐稳,试着摆动与伤口牵连的左臂,抬头对陶修道:“明日攻城。”

    “明日?”村里正躺了几百伤患,这绝不是攻城的好时机,陶修犹豫一瞬便领命道:“陶修听令于公仪太守。我的人马下半夜就到此处,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退,请太守早些歇息。”

    他起身刚走到门边,被公仪檀一声叫住:“陶修。”

    公仪檀披了件单衣慢慢走到跟前,目光在他腰间的红带上落下,鲜红的绸带穿过白色连环玉紧束于腰间,使他身上坚硬粗糙的裲裆铠多了几分柔和,公仪檀摩挲带尾熟悉的纹样,问:“哪里的?”

    “友人所赠。”陶修直言不讳。

    “这条红带柔软细腻,一看就是贴身之物,你为何要系在身外?”

    “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人赠送,是个寄托,我希望能时时看见它!”陶修瞧着公仪檀忍气吞声的脸,暗暗地想笑: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并告诉你。

    “哦,”公仪檀心力交瘁,从头到脚都很疲乏,“你也去歇息吧。”那条腰带只是寻常物件,他还记得那年来临川上任前,为讨因离别而哭泣耍赖的兄弟的欢心,他从集市上一股脑买下许多东西送给小弟,其中一件就是这绣了两只水鸟的红绸大带,他指着上面两只鸳鸯欺骗小弟:“这是黑水鸡,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才十岁左右的公仪林深信不疑,还真把鸳鸯当成相亲相爱的水鸡兄弟,真不负他傻二公子之名。

    “哼,居然互赠起腰带来了,荒唐,实在荒唐。”公仪檀怒拍门框,把陆青吓一跳。

    “太守,何事荒唐?”

    “什么都荒唐。”

    以为自己要死在路上的杜毅仓皇逃回城,紧闭城门坚决不出。他扒开层层叠叠的铠甲、护心甲、葛衣,终于露出血淋淋的伤口,长长舒口气:“幸好多穿一层护心甲,险些死在那混小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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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你们有谁认识他?”

    从高台村逃回的部下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认识那“混小子”。

    杜少容见父亲伤的狼狈,怒气填膺,拍着胸脯上前问:“父亲描述伤你之人的相貌,他若再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杜少容身高体壮,一身好武艺,但没有战场上的经验,杜毅摆手道:“那人出枪毒辣,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有人接了句话:“没想到公仪檀手下竟有此年轻勇猛的小将。”

    杜少容一听这话,胜负欲暴增:“有多年轻?”

    “天色暗淡,看不清相貌,约莫二十岁。”

    “哼,与我一般大,父亲,我一定替你报此仇。”

    公仪檀欲第二日攻城的计划被搁置了,昨日那一战伤亡惨重,他也因伤势反反复复发烧不起,陈周两边暂时歇战。

    陶修用此时机带上十几骑兵去梁城勘察地形,堂而皇之绕着敌方的城池转了三遍,他虽未令人在城下挑衅叫骂,其嚣张从容的态度却气得周军不停放箭撒气。

    落日西下,残阳在宽阔的河面上镀了层金光,胡峤问陶修:“城主想到破城的计策了?”

    陶修凝望粼粼波光的大河说:“此河我没有打听到名字,它西接淮水,东连梁城的护城之河。梁城的护城河虽把东门护的四平八稳,但你发现没,梁城地势低,若是引水灌城,一定能逼得杜毅开门投降。”

    “引水灌城耗时历久,这个办法短时间内无法拿下杜毅。”

    “确实跟杜毅耗不起,但十日之内必须攻破此城。”

    三月淮河水涨,梁城的护城河水位渐渐升高,河水流速缓慢,幽绿温和,包围近一半的梁城。陈军从梁城西面城墙最薄弱处开沟挖堑,几千人挖河筑堤的规模十分宏大,仅两日就把护城河拦腰截住,并顺利将水引向城垣。

    陶修、陆青则另率兵马监守于梁城东门和西门。

    誓与陶修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杜少容在部将指认下很快就认清仇人的面孔。他徒劳地朝城楼下的陶修射出一支又一支利箭,把射不中的箭权当作练手。

    杜少容每射一支,陶修就令小卒将箭捡回来堆放在脚下,待凑够二十支时,陶修问身边的将士:“欲看我射箭吗?”

    “想看,城主射回去。”

    他卷起双袖,从容接过一支箭,对城楼上忍气吞声、面色紫胀的杜少容喊道:“请杜公子纳箭。”箭矢离弦,那箭就如生了双目,直插对方绑旌旗的木桩。

    杜少容刚拔下一支,另一支又凌厉地擦着他耳际掠过,稳稳当当陷在墙体内。

    “少主,你站的位置太显眼,小心中箭。”

    杜少容咆哮一声:“速开城门,我现在就与他决一死战。”

    “难道少主看不出来此人在激你。”

    陶修把脚下二十支箭射完,故意拱手施礼,高声笑道:“请杜公子还箭。”

    杜少容气得眉心抖动,抓起披风猛地向身后掀开,大步走下城楼,再待下去可能先被敌人气死,胸口堵的这口气必须与那猖狂小子杀上一场方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