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不服的话少说
    引水灌城第三日,河水在墙垣下蓄有一尺多高,泥筑的高墙慢慢吸纳水分,就像吸了城内人的心头血,吸得人心惶惶。

    那夜突降一场大雨后天气一直阴沉沉,浓厚的乌云压得城内军民人心不定,已有大量污水顺着河道涌入城内,取上来的水要沉淀许久才能饮用。

    杜少容虽已在陈军欲打穿的那面墙附近重兵把守,但环绕在心头对陈军的恨意和百姓想尽办法过来打听军情的恐慌模样已无法让他冷静。

    杜毅的伤势仅能够在院中缓慢走动,他多番劝说儿子要耐心镇定,再坚持几日一定能等到援军,但杜毅心里明白,唯一能救此城的寿阳正被鲁云渊牵住。

    第四日,梁城大门再次打开,三百精锐士兵一字摆开,皆赤膊上阵,杜少容违背父命坚持要与陈军血战,他披坚执锐横刀立马,指着陈军阵前显眼的年轻人猛喝一声:“我观察你多日,却不知你姓名,报上名来!”

    陶修牵动马辔上前几步,镇定自若,朗声答道:“漳南县尹,陶修。”他目测敌方军容,赤膊壮汉身后是骑兵,骑兵之后是八辆战车及高架的强弩,再后面只有不到一千步兵,看来杜少容把主要兵力都留在城内,又想用这些精锐以小博大。

    陶修对身后的胡峤道:“列阵于我们面前的都是周军精锐人马,若能破了他们,拿下此城就在须臾。”

    胡峤拍马上前,拔出身后大刀,自告奋勇:“城主稍后上阵,容我先去痛快的杀一场。”

    兵戎相见刀剑无情的战场,长兵器的优势不言而喻,这胡峤该换换兵器了。

    “周陈两国一向安好,你们突然发兵引来战乱,蔑视太平践踏生灵,是百姓都不能忍,你们这不得人心的出师一定会败,必会败得惨不忍睹。”杜少容斥责陈军之后,继续激励自己人:“胜负在此一战,弟兄们同心戮力。”

    胡峤粗糙地怒吼一声:“打则打矣,废话少说。”

    鼓声擂动,高呼的人声冲破云霄,三月上涨的河水被浑厚的声势震起微不可见的水珠。两军于护城河前宽阔的场地上展开激战,杀声四起后便是从四面八方传出的哀嚎,乱箭飞矢、刀光剑影,带着锋刃的战车在群人里疯狂割戮,四溅的鲜血被潮湿的黑泥融合。

    胡峤的双刀在如林的长戟长矛丛中并不受限,挥舞大刀横冲直撞,切菜一样斩杀敌人。因他过分血腥的杀戮,飞快引来周军团结一致的报复,十几个周军将他围困垓心,长矛刺向马背,弓弩对准他的胸膛,他满身污血从倒地的马背上站起来,继续发疯、撕咬人群。

    周军的骁勇者们以被入侵的被动位置激烈反抗敌人,杀的勇猛无畏,视死如归。

    一直在观战的陶修见周军越杀越猛,拔了插在地上的长戟带几十骑兵冲进阵中。

    另一边的杜少容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见那抹鲜红的腰带冲进战场,也随即迎上去。

    这是陶修第一次真正亲临战场,地上的残肢断骸使他想起幼时经常听到的故事,陶彪为恐吓他而讲了许多关于残杀的战事,他常在深夜血雾弥漫的噩梦中醒来,大汗淋漓,倚靠在墙上坐至天明,陶彪的故事和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梦境曾给他留下太多阴影,但都不及眼前真实的搏杀来得残忍,冰冷残酷,血肉横飞,在这乱世中费尽心思挣扎着活下来的鲜活面孔顷刻就被刀剑吞噬。

    速战速决,杀了敌军将领,迅速结束两方的战斗,陶修凭此信念,仅一招就杀了杜少容。

    杜少容瞪大双目栽下马的那一刻,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住,两军无法及时反应,望着那人从脖颈喷出半人高的血柱目瞪口呆,望着那人在地上伸长手求生片刻就没了声息。

    “杜少容死了,周军将领死了——”这声吼叫止住了恶战,霹雳乓啷的兵器停止叫嚣。

    周军惊骇星散,争相往城内涌。

    杜少容永远想不到自己连展示武艺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敌人的长戟下,他最后的视线里映着一道矫捷的身影,是骁勇无畏迎着他手中锋刃而来的年轻身躯,和一抹刺目的红带,是奋不顾身、不在乎性命的撞击,杜少容在年轻人汹涌而来的气势前仅一瞬间的迟疑和胆怯,利刃就已割上咽喉,他脚底的坚土融化,沉陷于茫茫的黑暗中,再见不到光……

    原来这就是战场。

    陶修在马上静静等着,直到杜少容气绝于地,才奋力举起长戟高声呼喝:“攻城——”

    陈军开始疯狂掩杀,闯过护城河,在泥泞如沼泽的土地上疯狂涌进东门。

    在正东门前,无论是溃散的周军还是得胜的陈军,突然齐齐停下步伐让出一条道,为投降的杜毅让出一块宽敞的空地。

    杜毅褪下外袍身着白衣,跪在肮脏的污泥中,双手捧上印绶,对缓缓走来高坐于马背上的陶修喊道:“梁城县尹杜毅,出城投降。”

    陶修接过印绶高举过顶,在人群中静静走过一圈,要使众人亲眼看见战斗已经结束,那张年轻的面孔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冷峻和严肃,没有得胜者的得意和狂妄,只是平静地告诉水火不容的两边将士:“梁城已属大陈,这场仗结束了,从现在起卸甲止戈,不作无谓的挣扎和反抗,不管此城属陈还是属周,城中一切照旧。”

    陆青和胡峤解下周军武器,将部分士卒遣散为民,杜毅被看管在旧宅,梁城之主暂由公仪檀代之。

    梁城被攻下之后,公仪檀作为攻城的唯一将帅,其威名迅速传至寿阳周边几个小城小县,几个武备不足小县之主担惊受怕,已随时做好投降的准备。

    与此同时,卢思苌的大军攻克天长的捷报也传至北伐的各路大军及都城建康,陈国朝堂欢天喜地的同时,周国上下却是另一番景象。

    陈军挥师北上的消息一传至周国都城大兴,朝堂上下在震惊之余,全体痛骂陈国目空一切自寻死路的行径,周主更是几番怒拍稳稳当当的大宝座发着雷霆之怒,“朕早就有扫平江南之意,陈国守着巴掌大的地盘不思如何保疆守土,竟敢兴兵北上先破坏两国的和平,可恨,可恨。既然他陈国先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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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层关系,就别怪朕重新颠一颠这天下,这可是他们自己敲响的亡国之音,他们给朕磨好刀斧、诛其头颅。”

    周国征召距离寿阳较近的并、肆几州的大军共二十万兵马,兵分四路分别增援寿阳、枞阳和钟离,第四路人马则出其不意开向郢州。

    攻下梁城之后,陶修带自己人马返回漳南,早已等不及打听战况的周石就守在城门前,见前方尘烟漫天,大地轰隆,立即拍马迎上去,挥舞手中自制的得胜用的藏青小旗,高喊道:“城主,城主回来了!”

    他勒停骏马,双目炯炯,兴奋地问:“你离开这八/九天,我没有一日不在城楼上等消息,就怪你不让我跟着同去。究竟是哪般打法,这么快就拿下梁城?我们训练的人马派上多大用场?”

    陶修见他火急火燎对战场上的事十分上心,故意吊着他:“兄弟们累了,我也累了,回去再讲。”

    “好,好,先休息。”

    周石落后几步绕到胡峤面前,问了相同的话。

    自江陵见识过胡峤的本领,回来后陶修就将胡峤从张城处提携到身边,深恐埋没他的能力。胡峤有剑客的胆魄、义气及忠诚守信,他跟定的主人必对之唯命是从。他跟在陶修身边从不多言,视陶修性命为己命,更何况陶修的想法和意志,同样是他的想法和意志。

    这周石凑过来打听经过时,一根筋的胡峤照样冷声回答:“城主累了,回去再讲。”

    “他累又不是你累,动动嘴皮的事。”

    回了城,落了座,喝了茶,陶修方对留在漳南守城的张城和周石细述打仗经过。夸赞周石训练的骑兵在高台村给敌人致命的打击,在东门冲锋陷阵时如何力敌赤膊上阵的周军,把临川郡将士的军容也夸奖一遍,就是不提自己在战场上的功劳。

    众人听后有点意犹未尽,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坐在最末位置的胡峤冷不丁发言:“城主一招杀了杜少容。”

    他一向沉默少言,难得开口讲上一句,听的人就格外注意,他们细细回味胡峤这句话,忽然把目光投向陶修。

    周石睁大眼睛:“一招杀了杜少容,他如此不堪一击?”

    张城:“是你杀了杜少容?”

    周石的关注点让胡峤很不满,他又强调一遍:“杜少容魁梧彪悍,城主仅用一招。”

    “是你杀了敌军将领,为何这风头和功劳却让给临川郡的太守?”张城忿忿不平,“周围几个郡县都在传讲公仪檀的威名,说他诈败引杜毅出城再反戈一击,杜毅之子也是死于他手,口口相传的事果然不能真信。”

    陶修抬手压下他们的怒火,反问一句:“你们拼死跟我打仗,得胜后谁功劳最大,必是稳坐军帐里筹谋划策的我,打了败仗又是谁要被追责,也是指挥你们杀敌的我。公仪太守是攻梁城的主将,我们是受鲁将军之名增援公仪太守,不服、不甘的话以后少说。”

    张城:“好,不提不提。那你是如何一招致胜的?”

    “鲁将军那边战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