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寿阳主城二十里外的东、西两侧,地势平坦宽阔,大小河流分支交叉,形成两处易守难攻的地形,寿阳大半兵马都屯于这两处,东面大营名曰善胜,西面曰常胜,两处大营壁垒坚硬、布防严密,敌军的鸽子都不能顺利飞过。
陈军兵临寿阳时,听闻陈军主力还在水上飘着,贺功臣当即率两千骑步兵迎头痛击敌军的先锋部队。
斥候飞速回营向鲁云渊通报二十里外敌军来袭,鲁云渊镇定自若,立在中军的牙旗下挥旗指战,两军在河池村外一处旷地对阵。
这是两军的初次争锋,在拿下寿阳长达七个月之久的战斗中,这仅是牛刀小试。
三月初的野外,初开的花和灌足春雨长势凶猛的麦子散发清香,风和日丽,几千铁血的汉子殊死搏斗,把本该踏青游玩的野地糟蹋成猩红的地狱。
扬武大将军的金黄色帅旗和大写“贺”字的赤红牙旗在风中招展,贺功臣与鲁云渊隔着地狱相望,操控手中的将士冲锋陷阵,旗帜舞动,两军阵型变化多端。
最终陈军第二批人马以长蛇阵包围周军而决出胜负。
贺功臣试探陈军实力的目的已达到,下令撤军,骑兵冲破陈军的长蛇阵迅速撤退,短短两刻时间就从野地撤的无影无踪,留下东倒西歪的旌旗和痛苦哀嚎的伤员。
击败周军后,鲁云渊继续行军,在离寿阳仅四十里外的漳口扎营。陈军挖沟开堑,高壁深垒,三日时间就建起一座固若金汤的大营。
鲁云渊得知对手的大营分别叫善胜与常胜后,捋着粗糙浓密的胡须紧盯敌军大营的方向,迅速将刚建起的堡垒起名“必胜”。
撤军后的贺功臣直接退回善胜兵营,立即巡视兵马粮草,他对参军王文涛道:“鲁云渊久经沙场锤炼,今日这一战对他而言就像开胃小菜,绝不能等到他大军集结,传令下去,明日再与敌军一战。”
从梁城得胜回来的陶修问及寿阳战况时,陈、周两军已开战两场,两场都是陈军小胜。
至三月初十,陈军几百艘大船浩浩荡荡从水路开来,大量兵力、辎重从沿漳河排开的楼船上源源不断走出、卸下,舳舻千里,无边无际,蔚为壮观。
陈军在漳口扎下两座营垒,磨枪砺剑,贺功臣却不敢轻易出头。
卢思苌、鲁云渊两路大军连续攻克多座小城的捷报传至建康,陈主与文武臣子喜极而泣,大好形势似乎再现十几年前吴大将军北伐的成果。
但重要的两处重镇寿阳和钟离还在战事最激烈的阶段,要想控守淮南,这两座城就必须夺下。整个朝堂都在商议是否在此紧要关头再拨兵马援助卢思苌和鲁云渊。
杨宏易反对陈军高歌猛进的情况下再出兵增援寿阳,他对陈主道:“我军现在势如破竹,鲁云渊六万大军,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对付一个小小寿阳何须再增兵。陛下该把主要兵力放在京师和长江的布防上,以防信州水师突然东下。”
周国在信州组建一支庞大的水师,为测试这支新建水军的力量,曾多次无视梁国的江津、巴陵的颜面,直达陈国江州进行骚扰。但自萧钰做陈国郢州刺史,在长江下游严密设防,对来犯者毫不手软,几次击退信州的毛手毛脚,才不令周国水师肆无忌惮到下游挑衅耍威。
信州水师的日益壮大,确实成了大陈的心疼之患。
杨宏易的提议没错,不能抽空京师的兵力驰援前线,何况前线正攻无不克,连战连胜。
如此一来,没有机会奔赴战场的右卫将军公仪林茫然了。他按部就班、日日如一去上值,对护卫京城单调乏味的日子越发排斥、焦躁,前方捷报传来宫中,他欣喜之余连番向驿使打听战况的细枝末节,得到满意答复后又望空吁叹,几乎抑郁出心病。
公仪林几次向陈主直言要上前线领兵打仗,陈明俨断然拒绝:“公仪将军护卫京城的重责,又比卢将军轻吗?”
不知是壮志未酬还是思念入骨,走出东阁的公仪林站在丹墀上眺望远山,整个京城内外鸟语花香落英缤纷,而他觉得自己在游手好闲中荒废了大好时光,长吁短叹一阵后走下丹墀,只能去安清楼找陆颢一吐心中郁闷。
楼下有一株细瘦的银杏树,嫩绿的枝叶还没完全抽展开,在正午的日头下投了一片稀薄的阴影。公仪林和陆颢躺在树下,像两个被养在深宫里无所事事、闲散慵懒的娇人。
“我才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卢、鲁二将军、我哥在前线出生入死,你看看我在做什么,化日光天、千里同风,真一副太平景象,你看我活得真潇洒啊。”
“几年来我们一直如此,为何近来心事重重,说话也神神道道?”
“梁城和招县是谁打下的?是公仪檀打的啊。”
“虽未见过临川太守的面,他打下梁城的英姿已立在我这里。”陆颢戳戳心窝,满心佩服。
“卢将军一路攻克五城,现正在钟离与周军剑拔弩张,我究竟是何等的幸运,还能晒着太阳跟你闲谈。陆武卫,我该去打仗。”公仪林把大氅的袖子覆盖在晒得滚烫的脸上,隔着袖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陆颢笑了一声:“世家子弟谁不想找个清闲差事混日子,怎么你还想着冒死?”
“你呢?”
“我?”陆颢掀开他脸上的袖子,让他听清自己要说的话:“蒋授之前的左卫韩玉,在吴将军被困彭城时率军救援,结果全军覆没,与吴将军同时被捕。你最好盼着前线用不着你,等你与蒋授都需带兵上战场时,恐怕战事已蔓延威胁到京师,决不能有那一天。我也想,我也想试试腰间这把剑究竟厉不厉。”
陆颢勾起嘴角露出坏笑:“只要我想,我就能比你先上战场,但我想跟在公仪右卫身后。”
“陆武卫,你跟妻子感情如何?”
“额??”陆颢被他极跳跃的话题弄得发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谈什么感情?那是年轻人才会赋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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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
“你离开她久了,会思念至哪种程度?”
“不对劲啊——”陆颢倒吸一口气。
这个右卫确实年轻,初来建康那一二年陆颢还将他当孩子对待,但官场浸淫几年,这年轻人身上少不得染上故弄玄虚、对谁都戒备的气质。陆颢与他近距离的接触与共事,才能从他冷漠的面皮下看见年轻人固有的朝气和热忱一面,不了解的人一见他则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今日这话题开的有点大。陆颢支起右臂翘起上半身,眯眼打量落了一脸光影的年轻人。
公仪林睁眼扫回去:“你回答就行,我脸上有花?”
“和你聊这个话题感觉怪怪的。”陆颢顿了一下,认真思考他的问题,“没有思念。”
“没有?”好似情窦初开的公仪公子跳起来再次确定:“为什么会没有?难道你不,你不爱她?”
陆颢笑他天真:“周、陆、薛包括你公仪家,彼此联姻、结亲的还少吗,几人娶的是心头爱,何况感情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和谁不能同床共枕,再生个与自己关系冷漠的儿子,众人不都如此?”
公仪林眼神暗淡,有种被真相撕开后的失落,回想家族诸位堂兄和夫人之间若即若离相敬如宾的模样,好像众人皆如此,喏喏自言一句:“连你也这样?”
他泄了气,“嘭”一声躺回乘凉的竹床上,头顶晶绿的银杏叶在阳光下嫩的刺眼,他突然赌上一口气,中气十足,沉声道:“我们不是这样。”
“你们?你们是谁?不是哪样?”
公仪林侧过头盯着陆颢,松开紧蹙的眉头舒朗一笑,“我心里的人,一定跟我同心。”
他从凉床上一跃而起,拍拍躺皱的衣裾,提上银杏树边的宝剑,对云里雾里的陆颢说:“跟我去石头城?”
石头城储备大量军械粮草,船影如森、水师数量充沛,是护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十二月陈国准备北伐之际,京口大半兵力要随卢思苌出征,公仪林暂领丹阳府兵,戍守在石头城,他往来石头城与建康中间,备战不懈,日日操练兵马,两月时间把张白俊的脸晒深一个度,这支军纪号令严整的水师,只等陈主一声令下发兵北上。
公仪林和陆颢站在石头城之巅,北临浩渺东去的大江,江风猎猎衣袂翻飞,他俯视校场,指着落日下他精训过的正收兵回营的将士,“此师是否雄壮?”
陆颢:“未上过沙场,无可评定。”
又遥指多不胜数排合于江面的船只:“楼船艨艟数百,是否雄壮?”
陆颢:“宝剑仍在鞘中,不知其厉害。”
公仪林远望即将坠于江面的一轮红日,对着城墙重重拍下:“真是找死,你句句往我心头戳。静候前线捷报吧。”
京师固然是重中之重,但不去疆场淬炼一番,这个守卫京师的将帅之位又如何令人信服,远方在战场上正拼搏的心上人他又如何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