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被敌军和这场大雨蹂躏的混乱不堪,西门守将和带过来的虎兕军节节败退。能逃命的开始逃命,众人在这凄风苦雨里奔逃、哭喊。
更坏的消息传来,南门也被攻破。那是岳阳王萧宸坚守的南门,此门一破,众人都明白这个意味着什么,梁军的奔溃从第一根投降的兵器的放下,潮水一样,城内将士已不做抵抗。
陶修杀得失去理智,脑中只要萧辙,他要带他走,马鞭一下一下抽打马尾往城内狂奔,轰然一声巨响,坐下的马撞上一道绊马索,梁国最后一根支柱倾倒折断。
无数根长戟将陶修困在其中,他在污泥里挣扎,捶打脏水,做不甘的嘶吼。
一道人影直奔他掠来,像九岁那年劈开黑暗给他引入光亮一样,师父再次出现。
陶修向他伸长手臂央求哭喊:“师父,救我,我不能死在这里,救我——”
辛南佐浑身是伤,雨和血交融,看不清他本来面目,谁也想象不到他在千军万马里如何来到西门,再护徒弟一次。辛南佐已力竭不能再战,见到徒弟那一瞬,四肢陡然重聚力量,冲散围困陶修的敌军,挥刀乱砍。
又有几十人争相做他的刀下亡魂。
周军持械把师徒围住,大雨迷蒙,他们一次次抹去脸上雨水,生怕一个不清醒就人头落地。
无法近身,只能上弓箭,下达命令的人陶修认识,是谯真,寿阳败在他手下的谯真。
万箭齐发,无坚不摧,却摧不动辛南佐磐石一样的血肉,厚实的身躯为陶修撑起一堵墙,挡住所有利箭。
辛南佐咧开嘴笑了,边笑边吐血,面孔很滑稽,大手搭在陶修肩上,嘴里嘟嘟哝哝,轰一声跪了下去。
连番打击,陶修已失魂落魄,恰似一具行尸走肉。
“麟儿,我终于能死了,师父我很开心啊!”
“师父,别丢下我——”
辛南佐仰着头,一脸的心满意足,“我死的倒轻巧,就是不知他们能不能放了你,我本想带你走,但你的为人我清楚。这回,既能为河东王效命,还能护你最后一次,这世上天大的便宜居然让我占了,上天待我不薄。”
辛南佐几乎赤裸上身,一个个血窟窿很骇人,也使人肃然。
陶修把他平放在地,迅速解开腰间脏兮兮的红绸,脱下身上裲裆甲,边为辛南佐穿上边冷静的下令道:“辛十三,我以萧世子之名,今赐你这件铠甲,今后你便是我萧家的一员大将,死后以将军身份立碑建冢,享后人祭拜。”
辛南佐抓住极不合身的铠甲,露出短暂灿烂的笑容,恳求道:“世子,那辛十三能不能葬在静山?”
那是昭明亡长眠之地,也是萧瑛刚埋葬之所。
“不要再说话了,我认识谯真,他能放你走,你等我!”
辛南佐抓住陶修的手腕:“傻麟儿,能不能?”
“能,能,若我还能活,一定亲自……”陶修哭出声,肝肠寸断。
一辈子要做萧钰帐下大将的辛南佐虽未能得偿所愿,但萧家世子亲口拜他为萧家将军,比当萧钰的大将还威风,追随一辈子,还是自己养大的徒弟最豁达爽快,不给人画大饼,不骗人,说到做到,连铠甲都当场就赏赐了,值了,够了,还能葬在静山,真是圆满的一世啊,辛南佐安然阖上双目!
谯真把陶修和胡峤绑了,史同乐把城中所有萧家人和朝廷官员都绑了。
江陵城覆灭,梁室自此黯然退场。
后来,人们说周军在皇宫的御花园发现了梁主,平静地死在休憩的石床上,身着铠甲,他不是自杀,也并非惊吓,而是死于心力交瘁。
南门破时,百姓看见发誓不拿兵器的萧宸违背誓言,说他在马上的英姿很耀眼,不愧是与昭明王打下江陵这座国都的猛将,可惜,越强的人越容易折断,史同乐让他投降时,他把最后一剑对准自己的胸膛。
两日后天空放晴,被大雨冲刷过的江陵城有些干净,血腥气被夏风一吹,彻底淡了散了,城内、城外的尸体被清理掩埋,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清理尸体的人说西门最难清理,他们很惊讶那一堆堆死尸是红绸世子和几百虎兕军干的,他们有点不信,因为在法场上他们见过传闻中的萧世子,整个人枯败无光,就像他们清理的死尸一样没了活气,怎么可能杀出那样一片尸山血海?
周主下令斩杀所有梁国宗室的人,法场行刑的最后一刻又传来一道诏令,让梁室所有人迁居大兴城,搬到他为梁主建好的那座庭院里。
带上脚镣前,陶修对谯真说要埋葬亲人。
静山还是此前一样幽隐清静,夏风和煦,树叶沙沙摩挲,任山外的浩劫如何惊天动,此处依旧日光缓缓,山风轻吹。
萧家那些生则有勇,死则成名的族人都葬在此处。
陶修浑浑噩噩埋了一天的土,没有悲痛,脑子一片空白,迷惘地走出山林,站在山路的岔口前不知该往哪里走,一条可以离开江陵,一条则是重返城里。谯真答应他来给亲人填土,也暗示他随时可以离开,毕竟他还有陈国镇北将军这一身份。
那日,杨静瑗说把萧辙交给萧颐时,有一瞬,陶修觉得其中有点不对劲,为何她没将萧辙交到其祖母手里。
陶修站在岳阳王府大门外,夜幕下,王府显得空旷阴森,大门被封,四周没有人迹。一场巨变,过去的富贵繁华如镜花水月,碰一碰就碎了。
他在大门前长跪,直到夜色深沉。
一个刚送葬了亲人的老头从门前路过,陶修叫住他,问王府的王妃去了哪里?他实在无人可问,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这个老头是活着的。
老头肯定地告诉他:“那日大雨倾盆,我们几户人家打算一起逃难,人群里突然混进一个荆钗布衣的妇人,缩在角落里什么话都不说,我们往哪她就往哪。我老婆子好奇,就问她出了城要去哪里,她说去郢州,那有亲人可以投靠。那日太乱,太乱,她和我们还是被周狗给冲散了。我老婆子说,那妇人就是这王府的王妃。天杀的周狗,王妃孤身一人,她能逃哪里去?”
郢州,为何是郢州?
丈夫、儿子皆在城内战死,她为何去郢州?
想明白后,陶修的泪又冲出眼眶,迅速离开此城。
因为郢州有萧钰,她去报仇了,一个从未离开江陵的妇人,孤身一人去郢州为长子报那十六年失踪的仇恨去了。
曾经国未亡家未破,她被逼迫着可以跟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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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样以大局为重,赞同萧钰的做法是对的。
如今,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为儿子讨回公道。
天地茫茫,找一个人何其不易。陶修沿路打听,不敢走快,一条道来回寻找几次,近一个月后走到陈国地界,正往郢州赶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从郢州传出,也传遍大陈的东南西北——萧钰被刺身亡。
一州刺史死于妇人之手,与其生平立志要战死沙场、为大梁而死的宏愿天差地别。
他临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令部将,不许残害那妇人。
五花八门的传言甚嚣尘上。
他们绝猜不到他们的关系,也猜不到事件背后是一个母亲的复仇故事。
陶修到达郢州,又与母亲失之交臂,却意外碰见萧颐,找到母亲后下一个要找的人将会是他。
萧颐与陶修仅见过几面,因父亲萧钰的关系,他信不过此人,把萧蕴的骨血交给陶修时,他半是叮嘱半是威胁:“你受萧兕临终之托,又是萧辙的伯父,我信你,不管你住到哪里,每隔五年我会去探望他一次,望你好生抚养他成人。”
寻找母亲的道路上多了一份牵绊、一份责任,一连失去多个亲人的痛苦因怀中的小人儿消减大半,这孩子是萧蕴的延续,是萧家的希望。
陶修在寻母的路上走了近半年时间,到过很多地方,也出现在每一具无人安葬的死尸前确认,后又去过江陵五次,皆失望地离开。
他形容憔悴,衣衫褴褛,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民,那一战使很多人都失去家园,他这副模样无人好奇。只是有一次,他在逐渐恢复生机的街头看见杨微子时,难过的扭头就走。
第二次,在城里东游西荡的身影还是被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杨微子看见。
江陵城破后,杨微子解散所有水师向周投降,后经历一番官员调动,他依旧领原先职务,掌管江津水师,对他而言什么都没变,不过是发俸禄的君主换了个姓氏。
面对幼时的玩伴、曾经的世子、梁国的宗室后裔陶修时,杨微子面露愧色,久久说不出话,反而是陶修先开口劝他:“天数易变,革朝换鼎,躲不掉的终究躲不掉,看开些。”
“萧琢,周主宽仁厚德,活下来的萧家子弟在大兴城也加官进爵,活得,活得还算不错,你何苦把自己作践成现在的模样?”
“那日城破,我与母亲走散,如杨兄还能记得过往的情谊,请四下留意我母亲的行踪,我在陈国漳南,随时联络我。”
怀里的孩子因居无定所的奔波日渐消瘦,陶修不能再在江陵停留。
此时能抚养幼子的人只有陶舒。
陶修像个修行的苦行僧,以自惩的目的徒步千里,千辛万苦走回玉河村。
数月后,陶舒迎接院外乞丐一样的兄长时,又惊又疼,立即接过萧辙紧紧搂在怀里:“你为何变成这样?这是谁的孩子?”
“我的儿子,帮我好好照顾他,三年后我来接他。”
只留下这句话,陶修就离开了桃花亭,路过玉河村时他没有去陶家的茅草屋前看花期已落的绒花树,只站在清江河边盯着河面愣了许久,小钟山依旧青秀葱茏,离开玉河村进入兵营才六七年时间,像过了一世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