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螺髻山地喜遇故人(三)
(蔻燎)
如果没听错,这是一个人在叫,而不是毒蛇猛兽。
声线细细的,低低的,有着少年的稚嫩清脆。
柳厢倒吸一口气,足下生风,急匆匆掠过去,定睛一看,目仁里钻入穿着灰衣,干瘦黝黑的小少年的倒影。
年岁估摸十二上下。
全身黑黢黢得像极了墨染,又像掉进了酱油缸,唯有两只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厚密的睫翼盖下淡淡的阴影,遮了他的澄澈瞳孔。
此时正蹲在草丛里,背着装满黄黄绿绿的杂草的竹篓,手里逮着一条细长的棍状物,仔细辨别,竟是一只花纹细密,鳞片繁复,黑得反光的成年乌梢蛇。
柳厢瞠目道,“你是谁?你在这干什么?小小年纪玩什么蛇?快丢掉!”
她拿木棍去戳小少年的手,想让其把手里的乌梢蛇扔远点。
柳厢自幼在寒月山风情寨长大,什么毒蛇没见过,肯定不是害怕蛇,是害怕小少年被蛇给误咬了。
小少年揉着被抽出肿痕的后背,没好气站起来,万分谨慎地退后三四步,一副看坏人的眼神瞪着柳厢。
他在柳厢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将蛇塞到胸口里,“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乌梢蛇无毒,又咬不死我,我玩不玩蛇关你什么事?为什么要听你的?你问我是谁?那你又是谁?我在鬼宿山生活了接近一年,除了巡山的士兵,可没有见过你,你不会是长河国派来的奸细吧?”
头一回遇见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小少年,逼得一向能言善辩的柳厢好几次没插上话。
怒极而笑,柳厢上下打量少年几秒,见其五官端正俊美,皮肤酱黑,体量瘦条。浑身一种自信满满,不惧外人的气度,倒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莫名使人眼前一亮,兴趣盎然,想要探究一二。
少年的腰间挂了几柄采药用的铁锄头,铁镰刀,背上是一兜装满草药的篓子。
心下闪过一念头,不顾少年冒失的言论,柳厢指着自己的一身将军甲胄,坦白道,“本将军是大睦朝的正三品赞安将军柳厢,可不是长河国的奸细,你瞧这盔甲样式,乃是货真价实的大睦朝将领的行头,你可认得?”
“你,你是大睦朝的女将军柳厢?你就是柳厢?你真的是柳厢?”
少年怔忡,目仁一黯,一巴掌拍低打算从胸口衣襟钻出来的乌梢蛇的脑袋,静了静神,忐忑道,“我好像,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哦?是吗?本将军看你的打扮装束,似乎是个采药的小药童——你是跟着哪家厉害的医师做事?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我叫忘忧,是帮师父和阿娘采药的。”对柳厢的身份将信将疑,忘忧眯细黑眸,目不斜视地凝睇柳厢的面容,心惊胆战握紧自己的镰刀。
柳厢瞥见忘忧的小动作,丢掉木棍,摆上平易近人的微笑,“忘忧,忘忧,忘记忧愁烦闷,嗯,这个名字不错,寓意妙极。不过,你还没告诉本将军,你的师父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凭什么知道?”
“哈哈哈哈,小少年你别急眼啊!有话好好说嘛。你要是不愿意说,那本将军就来猜一猜,你的师父是不是叫作娄清意?”
“才不是!我师父他明明叫骆弥长,你必是认错人了!”
忘忧嗤之以鼻,一时间脱口而出,说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忙捂住嘴,瞪圆了大眼睛,紧张兮兮地望着柳厢。
柳厢抚掌大笑,猜测被验证的喜悦袭上脑门,她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速度反手揪过忘忧的衣领,将人拉到身边禁锢着,笑得温柔,“忘忧,本将军与你的师父是旧识,你帮本将军领路去见一见你的师父,如何?”
“你休得胡言!你要是认识我师父怎会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你是骗子吧?你就是个骗子!”忘忧被柳厢提溜着,气鼓鼓的,双手双脚胡乱扑腾,奋力反抗。
“本将军没说错,娄清意与骆弥长这两个名字都是他的。”
言毕,提着在半空四肢踢踹的忘忧回到了规定好的见面原地,迫不及待地朝其他方向吼了一嗓子。
不多时,俞冠楚,付庚重,木珥瑶就从三个不同方向折返回来,看定柳厢抓住的一个精神抖擞的小少年,面面相觑。
柳厢挑了重点解释一番,扬言,“咱们现在就去找娄清意,这是他新收的小徒弟,他必然就在鬼宿山。”
白找一圈的付庚重起初还气恼,待听见忘忧是娄清意的小徒弟,忙不迭自柳厢手里把人抄过来攥在身侧,大手搓了搓忘忧的脑壳,喜不自禁,“啧,他还收了徒弟,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嘛,小弟弟,去带咱们看看你的师父吧?本将军跟他是不下十年的老交情了,他见到本将军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你又是谁?你们都是谁?为何突然出现在鬼宿山?”
忘忧让付庚重没轻没重的手劲搓得一缩脑袋,梗着脖子,深有一种被歹人包围的错觉,觳觫得声音改了调。
木珥瑶想安慰忘忧不要害怕他们,一靠近却见忘忧的胸膛处爬出一条黑糊糊的长虫,肝胆欲裂,一下子躲在付庚重背后,“蛇!逢幸哥哥,小心他身上的蛇!”
付庚重不以为然,一手捏住乌梢蛇的七寸,当着忘忧的面儿将蛇一摔,抬脚踢得不见踪影,落入山林深处“簌簌”作响。
瞧见这残暴的一幕,忘忧咽了口唾沫,明白不能惹怒付庚重,眼里汪着热泪,“我的小乌梢……”
付庚重扭头道,“蛇有什么好玩的,恶心死了。小弟弟,乖,本将军再说一次,带我们去见你的师父,我们都是你师父的故人。你不听的话,小心本将军揍你一顿。”边说边砸着双拳,发出可怖的骨头闷响声。
“……”还沉浸在可爱的乌梢蛇被踢飞的痛苦中,忘忧吸吸鼻子,畏惧之下不得不指引方向,领着众人朝山腰处走去。
不知是否故意的,忘忧选的路都是荆棘遍野,树木横行,山石崎岖,下脚困难的地方。
走的一行人经常被荆棘勾住衣角,被树木划破手背,还容易一脚踏空跌个狗啃泥。
好在走了半个钟头,豁然开朗,众人扒开一丛郁郁葱葱的树云,极目一眺,就见崖壁下方的石台上搭建了一片漂亮的屋舍。
木制的精致小茅庐,门前砌了宽敞的院落,院里种有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草药花木。
不亚于一方净土,一地桃源。
跟随忘忧循着小路攀下崖壁,来到小茅屋前,抬头一瞅,茅房正前方写有一块木头匾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骆庐”。
骆庐?看来,他还是更喜欢骆弥长这个名字。
趁着柳俞付木四人望着匾额发愣,忘忧劲力摆脱付庚重的控制,脚底抹油蹿进院子,扯着喉咙大喊,“师父!师父!阿娘!来人了,来人了,他们说认识师父,师父,你在哪?他们现在都堵在门口!”
叽叽喳喳的忘忧像极了终于回到家给长辈告状的三岁小孩,奈何扯着喉咙嚷了半晌,骆庐里并未有人回应。
忘忧如芒在背,回身死死瞪着门口的四名不速之客,额头生了密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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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汗,飞速转动脑子想办法要轰走这些甩不开的“坏人”。
与此同时,院子内晾晒药材的木架后面隐隐有活物在动,掀开一角脏污的袍子,自房檐下的阴影中半坐而起。
蓬头垢面,头发乱得与鸡窝无异,脸颊上涂满了青黑的药泥,嘴唇皴裂,两只手的指甲里尽是污垢浊物。她掩着面目,小心翼翼窥视着院子口。
忘忧这才察觉到药材架子后面有人,风风火火跑过去费尽全力掺人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阿娘,阿娘,有坏人来了,我们先回屋,先回屋……”
他正把那位邋里邋遢的黑衣女子朝骆庐里拖去,俞冠楚目仁一敛,向柳厢,付庚重使了一眼色,三人纷纷默契地点了点头。
柳厢拔出剪水银练弯刀横在忘忧的脖颈处,假意威胁道,“别动!”
“你,你们想干什么?师父,师父!救救我!师父,你在哪?你怎么不在家!师父——”忘忧吓得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他何曾见过这般速度诡谲,杀气腾腾的人,早已慌不择言,一个劲喊师父。
他口里的师父还没出现,倒是付庚重过来重新逮着他的手,扣在一边。
柳厢,俞冠楚,木珥瑶走近那黑衣女子,细细一瞧,一俱震惊,一股挥之不去的寒冷裹挟周身,忽略不得。
黑衣女子被这么多陌生面孔包围,抖抖索索倚着墙壁,她抱紧头颅,疯狂地摇摆,含糊不清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求你别杀我!”
柳厢伸手撩起黑衣女子遮掩脸庞的乱糟糟头发,折腾几番,终于露出对方的原本五官,秀眉弯弯,凤目狭长,鼻梁挺翘,唇红齿皓。
即便她现在身穿破布麻衣,头插荆钗,腕悬木镯,不修饰容颜,也能一下子看出她曾经是一位举世出尘的大美人。
虽然年老色衰,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冷艳气质。
浑身一震,柳厢如同触电般缩回手,“她是,她是……”
“她是谁不重要,你们何以不请自来,堵在我的家门口意欲何为?”
在场之人还来不及回言,便听身后不合时宜地飘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音,撷着山间清风,杂着苦涩药香,猝不及防。
忘忧大喊大叫,挣扎着脱开付庚重的双手,跑到那抹绯衣身后,“师父!师父,他们说他们认识你,逼着我来寻你,师父,你认识他们吗?他们看起来都不像好人。”
付庚重拍了拍手,挺直背脊叉着腰,定定不挪地注视着不远处乍现的娄清意,颇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感,挑眉道,“好久不见啊,骆军医,你有没有一点点想过我?”
回答他的是无情的沉默。
柳厢道,“娄清意,你答应要制作无悔蛊的解药,你可做好了?小鱼现在已经失忆了,他忘记了你,难道也要他忘记我你才肯做出解药吗?”
这一次,娄清意没有沉默,他把眸子凝向看见他之后懵然不已的俞冠楚,喉头一滞,冷笑道,“是吗?俞大人忘记了我?看来,他的确恨极了我。柳厢,忘了告诉你,无悔蛊只是会忘记让其痛苦厌恶的人和事,你是他的妻子,他怎舍得忘记你呢?”
“娄清意,我现在不管小鱼会不会忘记我,我今日来此寻你,是希望你能如约交出解药!不能再让小鱼饱受蛊毒折磨!”
“柳厢,我若是不给,你又能奈我何?你敢出手杀了我吗?你敢吗?”
娄清意搂过忘忧护在怀里,笑得肩膀轻颤,“我一死,俞大人即刻会为我殉葬,死了还有人趋之若鹜地陪葬,那种感觉多么美妙啊?柳将军,你说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