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夜探骆庐拔头发王
(蔻燎)
忘忧跟着娄清意生活数月,经常听见自己的师父喊阿娘为“太后娘娘”,而神志不清的阿娘表现得恨极了师父,两人像一对生死冤家,完全没有一点亲生母子的感觉。
他私以为是师父与阿娘两人多少都有点毛病,只不过师父病得没阿娘那么严重罢了。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怎么可能出现在贫瘠的鬼宿山?太后娘娘不是皇上的母亲吗?
皇上的母亲怎么变成了师父的母亲?
越是思虑,忘忧越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管师父到底有没有毛病,他都深爱师父,感激师父,只要师父未来不赶他走,他就会努力采药材赚钱,为师父和阿娘养老送终。
不过令忘忧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师父从来没有唤阿娘一声“娘”,一声也没有,怪哉。
看着娄清意动作温和地给娄冬赋擦脸,忘忧喟叹,正准备吃一口小咸菜,突然瞥见娄清意一把推倒娄冬赋,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眼神变得危险至极,“你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告诉你,余生是不可能的,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直到你老死的那一天。”
娄冬赋被重重一摔,手里的木碗跌在粗糙的地上,洒了满眼的米粒素菜,肮脏至极,尽显狼狈。
她望着不住打着晃儿的木碗,眼珠转动,疯狂地捂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吼叫,宛如鬼哭狼嚎,“我就不该生下你,不该生下你!没有你,我何至于沦为这般田地,只要没有你……没有你就好了,一切都不会发生。”
“晚了。”
娄清意幽幽一笑,“二十八年过去了,你现在才开始后悔吗?是不是晚得有些离谱了?”
说罢,就欲去拽娄冬赋的衣领子,要将人粗鲁地拖回屋内锁起来。
忘忧扑过去护住娄冬赋,慌张道,“师父,你别气,你别气,阿娘身子弱,你也是知道的,她经不起这样折腾。你不要关阿娘好不好?师父,你不是说要让我好好孝敬阿娘吗?为何现在动不动对阿娘发脾气呢?师父,你以后有气就撒在忘忧身上,忘忧不怕疼不怕骂,师父你打我吧,骂我吧!”
他把娄冬赋邋里邋遢的黑色身影掩在自己瘦弱的少年背脊之后,言之凿凿,字字珠玑,昂着下巴等待娄清意的动作。
忘忧是自大睦朝蛮夷一带的流民里苟活下来的孤儿,他跟着一群逃难的流民来到内地,想找到能够生存的地方,奈何一路上由于年纪小,饱受欺凌,他被人们抛弃,一个人在山林里刨草根吃,喝露水度日。
好在他幸运地撞到一辆驰骋在山野的马车,被娄清意大发善心给捡了回去。
跟随娄清意的第一日,娄清意就指着黑色裹身的娄冬赋,一字一顿道,“忘忧,以后她就是你的阿娘,你要将她当做你的亲娘孝顺,明白吗?”
明白,忘忧明白。
无父无母的他巴不得有一位娘亲伴在身边,还有一个俊美无双的师父教他学医,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久而久之,忘忧就发现不对劲了。
阿娘不像正常的娘亲,师父也不像正常的师父。
阿娘和师父一天下来总能斗几次嘴,发生几次摩擦,否则就过不下去。其中缘由忘忧不得而知,也不敢多问,他只是乖乖记住了要一心一意孝敬娄冬赋的话。
话音将落,娄清意手指一滞,不可置信地斜了忘忧一眼,喉头滑动,宽袖一摔就迈步离去,进入正屋沏茶饮茶。
忘忧则费力地背起娄冬赋,把人送回卧房,蹑手蹑脚关好木门,随即退回来继续吃饭,吃完饭熟稔地收拾碗筷,擦干净桌子,把碗筷拿到骆庐旁边的泉水处一一洗罢。
忙完一切,去了娄清意所在的屋子,在娄清意的一步步教导下念书写字,背诵医经。
院外栅栏边上的紫菀目睹全过程,嗤了嗤,心道,“这娄清意脾气真是古怪,拧巴得跟屎肠子似的,九曲十八弯。”
她矮下脑壳,弓腰悄悄地探入骆庐晒满药材的架子后,躲在阴影暗处,爬在架子上窥视娄清意的一举一动,见其还在认认真真教忘忧读医书,放心地挪动脚步。
走到骆庐的茅屋位置,她看定了药材架子上晾晒的所有药材类型,心底估摸出什么来,随手翻翻草药,嗤之以鼻,“以为本姑娘找不到这些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咦?等一等,这些药不都是壮阳补肾的吗?哈哈哈哈——原来娄清意那方面不太行啊,怪不得脾性暴躁,见人就咬。”
嘟哝完毕,紫菀搂着药草娃娃,足底一跃,飞檐走壁跃进了娄清意的卧房,这是她上一次跟岳兵棋来的时候就观察出来的房间,趁着娄清意还没安寝,得先想办法躲在他的屋子里。
摸黑滑进一张床底,轻车熟路,紫菀在脸上蒙了面巾,环顾四周,未觉异常,双手交叠放在药草娃娃上,闭紧眼睛小憩一会。
不知迷迷瞪瞪睡了多久,紫菀记起有任务在身,猛然从梦中惊醒,在黑魆魆的屋里来回扫描。
意料之中,瞧见不远处的床沿下方搁了一双白色的锦鞋,想来鞋子的主人已经悄无声息地上床沉睡。
正合我意。
紫菀美滋滋地掏出腰部藏起来的特制迷魂香,朝着床底之外徐徐吹出,一股股白里透紫的烟雾溜出床底,袅袅娜娜向着高空飘去,不到一刻就把整间屋子弥漫成诡异的紫色。
为了万无一失,紫菀戴好面巾堵住口鼻,躺在床底又眯了一觉,醒来之后觉得药效差不多灵验了,伸手在床架子上敲了敲,发出“咚咚咚”的厚重闷响。
无人发觉。
紫菀胆子大了,在床底捏细嗓音扮了几声猫叫,“喵——喵——喵——”
无人搭理。
紫菀笑了笑,眉飞色舞,恶作剧道,“娄清意是个大傻子!娄清意不举!娄清意那玩意儿不举!”
无人回应。
骂傻子骂不举都没有动作,八成是被迷魂香迷得睡死过去了,这么一想,紫菀四肢并用从床下爬出来,翻身立起。
蹿到床边细瞅,果不其然看见穿了一身里衣的娄清意安安静静睡在床上,窗外倾入的雪色月华映照得他的眉目俊逸如画,不输神人。
若是放在以前,紫菀必然会抱着娄清意好好欣赏欣赏对方的美貌,然而事不宜迟,眼下不是垂涎男色的时刻,她得尽快找到娄清意脑袋上的头发王,速速拔了跑回军营。
定睛一觑,娄清意暗夜睡觉还保持了良好习惯,那就是拆了发髻,散下一头乌发,铺了枕头和被褥满满当当,像极了一位秀色可餐的睡美人。
秀色可餐?
呸呸呸,这是什么流氓语录!
紫菀甩了甩头,从药草娃娃的肚子里翻出一根火折子,吹亮火焰,对着娄清意的头发照了过去。
天杀的,在三千青丝里寻觅一根头发王,俨然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她一面用眼睛珠子逡巡,一面心惊胆战举手去抚摸娄清意的黑发,打算借触感找一找头发王的存在。
如此举动,跟拔老虎屁股上的毛没什么两样。
火折子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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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又一个,重新吹燃一个又一个,紫菀的眼睛都看抽筋了,在她思量着要不要把娄清意的头发全部割下来,拿回柳宿山慢慢捡选之时,她的小手终于摸到了不同于别的头发的粗硬之感。
慌忙不迭挑出来迎着火光一看,一根又粗又长的黑发卧在手心,乃是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头发王!
找到了!
紫菀二话不说手劲一带,连根拔起,拔得床上的娄清意眉心隐隐蹙了蹙,半晌缓和下去。
看对方没有醒转,紫菀吁一口气,护如至宝般将头发王藏在袖口里,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正欲翻窗遁走。
千钧一发,一道重力拍动木门,啪啪作响,避之不及。
“师父!师父!阿娘她吐血了,你起来看看吧,师父,阿娘她咬着自己舌头了,嘴巴一直流血,你快去看看吧!师父,呜呜呜……”
忘忧在外头推门,力道大得能破门而入。
紫菀如同惊弓之鸟,绷紧背部,贴着墙面不敢移步,她本以为等忘忧叫不醒人无趣离去就好,没成想忘忧喊了一遭,床榻上骤然举起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猛然拽住帘子,毫无预兆地直起上半身。
侧目一睨,定定不移地凝视着不远处呆若木鸡的紫菀。
紫菀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娄清意能这么快就从她的迷魂香之下醒了过来。
转念暗忖,她找头发王也花了几个时辰,更何况,娄清意天天泡药浴,早已百毒不侵,怕是能极快自行化解迷魂香的药效,也未可知。
门外是不停呼喊的忘忧,门内是目色犀利的娄清意,紫菀尴尬地笑了,“那个,我要是说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你信吗?”
娄清意不置一词,表情无动于衷,骨瘦如柴的手已然伸入枕头底下,摸出一柄锋利的红玉簪,“咻”地朝紫菀的面门扎了过去。
一个翻身跃下床,抽过墙壁上挂着的一把积了灰的银剑,劈头盖脸就去刺。
眼前的紫衣女子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不就是当时跟着柳厢和俞冠楚过来的人的其中之一吗?
既然与柳厢有渊源,那么必定来者不善!
紫菀险之又险地躲过红玉簪,回身一脚踹开身边的木门,将门口的忘忧踢了进来,脚下扭转,急急忙忙向院子里跑。
重心不稳的忘忧原本靠着门板,谁料大门一开,一下子害得他栽了个大跟头,待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望,竟看见了他的师父与一位瘦弱矮小的女子在院落里打得尘土飞扬。
木架上的药草簌簌洒落,下雪了似的漫天翾舞。
一时之间,药草乱飞,木架斜倒,院落里无处下脚。
他惊慌失措,脱口道,“师父!”
娄清意哪里顾得与忘忧说话,一剑劈向紫菀,狠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帮柳厢来做什么?不妨一字不假地告知!”
“我都说了我不小心走错了,不是故意去你‘闺房’的!”
“闺房?你想死是吗?我可以成全你!”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怕你?你的医术和我的医术都不相上下,可是,你再如何厉害也治不好自己的顽疾,你若相信我,我能医好你的难言之隐。如何?想不想试一试?届时你的闺房自然称不上是闺房了。”
紫菀轻功了得,在娄清意的屡次攻击下还可游刃有余地在木架上翻来掠去,跑出虚影。
她抚掌大笑,自傲道,“我乃江湖鼎鼎大名的小医魔,一言蔽之,你治得了的病我能治,你治不了的病我也能治,你难道不想重振雄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