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堂兄动情真挚认亲(二)
(蔻燎)
有人来了?
在螺髻山地,弱水河畔,除开了长河国的敌军,还有谁能来?
不过长河国逼近柳宿山地界,不可能没有斥候前来禀告,这般安安静静地过来,悠哉悠哉,料想应是自家人。
柳厢不慌不忙道,“不必惊慌,叫几名士兵去迎接。”
付庚重挠挠后脑勺,疑惑道,“这大晚上的会是谁过来?”
“你看现在的桌子上少了谁,那就是谁来了。”
“……少了谁?我怎么觉着没少谁呢?”
付庚重环视四周,看着每个熟悉的面目,一时想不起来还少了哪一个人,下一秒,很快他的疑虑就被打消了。
大睦士兵听了柳厢的命令,驾着火铳前去一探究竟,瞧清来人模样,乖乖地放下手中武器,扶着对方从扁舟上走下来,领着那人的队伍走至柳厢所坐的桌前。
士兵道,“回柳将军,付将军,俞尚书,是李大人来了。”
来人乃是多日不见,一直住在星宿山军营驻扎地的李施,还有他的十几名大睦士兵。
李施面带笑靥,一一向柳厢,俞冠楚,付庚重三人行礼,“见过柳将军,俞尚书,付将军。下官骤然前来,是否唐突了?但下官是此行作战的粮草押运官,思来想去,应该与各位住在一道儿,比较妥当。”
“……”
柳厢夹了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河虾,在嘴里剥了皮吐掉,头也不抬道,“原来是李大人,可吃了夜饭?来人,赐座!给咱们李大人让个位置,摆副碗筷!从星宿山到柳宿山还是得有好几公里的水路,李大人漏夜而来,万万不可吹多了河风,染了风寒。”
想起李施以前在风城与闫钰同流合污,形影不离,还背地里弹劾她与付庚重,害得他们二人险些斩首,柳厢实在是给不出一点多余的好脸色。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后续就不必顾及对方,他想住下就住下,大不了遣几个士兵暗中监视李施的一举一动。
李施低眉颔首,温和有礼地躬身道谢,厚脸皮地坐了下去,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鱼肉,“柳将军宽仁待下,乃是大睦士兵的荣幸。”
“非也,拥有殚精竭虑,为国为民,视死如归的大睦士兵,应该是本将军的荣幸,你怎能本末倒置呢?”
“……是,柳将军言之有理,是下官肤浅了。”李施尴尬一笑,兀自喝茶,按下不表了。
他现在孤零零一人作战,岂敢跟柳厢斗嘴,若是一不小心惹怒对方,以柳厢现在的官职完全能把他就地正法,处置得烟消云散。
曾经的娄密,闫钰,可都是惨死柳厢的手中。
桌上的其他人都不想与李施东拉西扯,本来其乐融融的河虾宴被一搅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坐在椅子上晃悠两条腿的紫菀,摇着怀中的药草娃娃,嘴里唱着哄人睡觉的童谣,不知那药草娃娃能否听懂歌词大意。
岳兵棋剥一个虾仁放紫菀的碗里,紫菀就夹起来吃一口,放一个吃一口,两人默契非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老夫老妻了。
其实岳兵棋的年龄不过二十有五,与紫菀一比,是名副其实的弟弟,但依外形一看,紫菀像极了他的年幼小妹妹。
紫菀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圆圆的,一动一动,莫名可爱。她赞叹岳兵棋剥虾的手法,眼亮若星,“嗯,好吃,小兵兵真好。”
岳兵棋但笑不语,顺手抹去紫菀嘴角的肉屑。
瞧见这一幕的柳厢,忍不住对俞冠楚挤眉弄眼,交流眼神,“小鱼,你瞅瞅,岳兵棋怎么如此宠溺紫菀医魔?好神奇。”
在柳厢的记忆里,岳兵棋还是不苟言笑的武状元,不在乎旁人的生活,也不想旁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主打一个孤僻漠然,人淡如菊。却不知,误打误撞碰上性格活跃的紫菀,居然擦出了微妙的火花。
俞冠楚莞尔,回应柳厢的目光,“阿厢,这应该是缘分使然吧。”
有缘相聚,有情长久,有爱相守,有心到老。
缘分是第一步,也是重中之重的一步,他与柳厢何尝不是有缘相聚呢?
他们一定能有情长久,有爱相守,有心到老,一步步走完这一生的。
热热闹闹的鱼虾宴进行一半,聚集大睦士兵的几张大桌子处不合时宜地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
嘈杂刺耳的喧嚣声水浪般席卷而来,扑得众人惊愕万分。
一士兵利声尖叫道,“不好了!有人死了!”
“谁?怎么回事?谁死了?”
“好好的怎会死了?到底是谁干的!”
“快!快去告诉柳将军和付将军!这人周身抽--搐,口吐黑血,怕是中毒了!”
“中毒?难道是鱼虾里有毒?不会吧!我方才吃了好多……呕,呕,我不想死啊!”
叽叽喳喳,人声鼎沸,闹腾得能把天顶给挤破。
听到动静的柳厢等人马不停蹄跑向层层叠叠的大睦士兵中心,来到最里面的中毒士兵的面前,疏通壅塞的人群,唤来小医侍查看情况。
付庚重与阿阵出面压着场子,勒令大睦士兵闭上嘴巴,不要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小医侍看了一遍没明白是中了什么毒,一旁的紫菀“啧”了一声,将药草娃娃丢在岳兵棋手里,蹲下身去扒拉地面上昏死过去的中毒士兵。
那士兵口唇黑紫,眼下乌青,不停地颤抖,缩成一团虾仁状,嘴里不住地冒着黑血,惨不忍睹。
柳厢安慰着大睦士兵刚刚吃的鱼虾没有问题,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吃了,而中毒的人只有一个,如此一来,肯定是不轨之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趁着紫菀在翻看士兵的眼皮,柳厢铿锵有力道,“诸位勿急,勿急!听本将军一席话,鱼虾宴的鱼虾是正常的,你们不必害怕,现在——告诉本将军,挨着这士兵吃饭的有哪些人?乖乖给本将军站出来!”
五六名士兵陆陆续续自人群里走出,低垂头颅,瑟瑟发抖。
柳厢道,“你们与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可发觉他有何异样动作?有没有做一些你们不曾做过的事情?又或者,吃了你们没吃过的东西?”
那些士兵一俱摇头否认,“回柳将军,没有发现异样!”
奇了怪了。
柳厢揉了揉眉心,凑过去看紫菀的进程,却见紫菀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中毒士兵的甲胄和里衣,一寸一寸按压那微微发青的肌肤。
摸了一圈,未见怪处,又咬牙使劲把人掀了一个面,眸光四下逡巡,渐渐落在了中毒士兵的后脖子上。
脖子后部肿了老高,紫红一片,晶莹剔透,一个细细如针的小孔正朝皮肉外面渗着黑色的血水,腥臭难闻。
紫菀用两个大拇指对准那肿胀之地狠狠一挤,“嗤”的一声微弱的响动,一根修长的银针从那血肉底下钻出,直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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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高空,差点戳进紫菀的眼睛里,好在岳兵棋间不容发的一拳打掉。
柳厢摘了一块绿叶包着那根银针,凝视,仔细辨认,心房一窒,呼吸困难。
如果士兵不是吃错了东西,那就是被这毒针暗中袭击,导致他吃着吃着就倒地不起,将要一命呜呼。
这银针……
何以看着如此熟悉?在何处见过?
紫菀命令小医侍给中毒士兵穿好衣物,交代几句抓药的话,就令其把士兵拖回药室医治。
“柳厢,此士兵是中了乌夜啼之毒,整根针没入身体,不知能否救活……他分明穿了甲胄,使针之人却故意朝着他裸-露在外的脖子下手,可见心狠手辣,弑杀无情,不留活口。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抢救的。”
柳厢觉得匪夷所思,转头对视俞冠楚,付庚重,如鲠在喉,犹豫一刻,不确定道,“乌夜啼?真的是乌夜啼?”
“那还能有假?这不是无垠国古老的毒物吗?我早年去游历过无垠国,对这毒了解了一番,不对,现在不是无垠国,应该是扬沙州了。”紫菀站起来,拿回药草娃娃,抱着摇啊摇,语调自信满满。
手指不可遏制地一抖,柳厢强自冷静,“在螺髻山地,弱水河畔,为何会有乌夜啼之针?难道……”
难道……有曾经无垠国的人混入其中了?
柳厢把针交给紫菀,让她先去努力救一救中毒的士兵,旋身面向那些与中毒士兵坐在一桌的士兵,眼孔犀利,不怒自威。
她按着腰间的剪水银练弯刀,冷冷道,“你们如实告知本将军,方才那士兵近段时间有无与奇怪之人结交?有无同人发生口角?有无跟人出手打斗过?他到底有没有和人结过仇?你们好好想一想,要是想不起来,今夜无须回帐篷休息,在这哨岗一宿!”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搜索枯肠,抓耳捞腮,半个时辰后,在柳厢的逼视下斗胆发言。
一士兵道,“柳将军,中毒的人叫阿军,他在半个月前好像因为一柄火铳同另一士兵斗嘴了,两人推搡两下,打得鼻青脸肿……那个时候,柳将军忙着漫山遍野寻找什么头发王,不知他们打斗过也是正常的。”
第二名士兵接了话茬,“有这么一回事,我听人说,是阿军火铳里的弹丸不够了,他想去武库房找子弹,一个士兵突然堵住他的去路,逼迫他交出火铳,阿军不同意,两个人就在弱水河畔打了起来,阿军还被揍飞了几颗牙齿……”
第三名士兵点点头,忧心忡忡,“那个士兵看着面生,一脸戾气,邪得不像人。我们以为他是柳宿山当地的士兵,没见过火铳所以想抢一把,便冲上去帮阿军打架,过了几招挨了几脚才把阿军扯了回来,可那人把阿军的火铳夺走就不给了。”
“柳将军,会不会是那个陌生的士兵专门在鱼虾宴上伺机报复阿军?可阿军的火铳已经给他了,他何必耿耿于怀要夺人性命呢?”
“……”
柳厢背脊生寒,瞪着眼睛,急切道,“你们可记得那士兵长什么样子?”
俞冠楚适时道,“阿厢,柳宿山的河畔就这么大,那乌夜啼之针也是刚下手不久,料想他还留在柳宿山的军营驻扎地。”
经此提醒,柳厢醍醐灌顶,赶忙理清急躁的心绪,稳定心神,扬了扬手,吩咐道,“来人!包围鱼虾宴上的所有人——本将军要让那暗处凶手无地遁形。给本将军仔细搜寻,凡是有可疑之人全部抓捕起来,本将军会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