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细雨,绛节飘摇。
沉沉夜幕之中,东宫偏隅一处僻静的小院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凝香阁的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细缝,紧接着一条纤细窈窕的身影蹑手蹑脚闪了出来,轻轻掩好房门,借着晦暗难明的天光匆匆来到院子里。
砚浮瑶一身素缟,墨发半束,越发显得身形纤细,衣袂翩翩,似要乘风而去。
凝香院里没有点灯,廊下昏暗无光,只见影影绰绰的斑驳树影和漆黑一片的楼台院落。
但是没有关系。
她已一年有余不曾踏出过凝香院,此地虽不算狭小逼仄,足有二进的院子,布置得精致秀丽,亭台楼阁、雕栏水榭一应俱全,但日日在此地打转,即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如何走。
悄悄出了房门,又沿着走廊来到后院,她小心翼翼闪身躲进后院中的一排矮房与墙壁之间隐秘的夹道之中。
后院是下人奴婢们的居所,她的凝香院并没有太多仆役,仅两名贴身服侍的宫女、两名洒扫院落二等宫女并一名粗使杂役宫女。
今夜是中元节,此刻夜深人静,两位贴身宫女祥乐、祥意正在她房中睡得正香,两个二等宫女想必也早早入睡,眼下整个后院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忽而冷风乍起,她拢了拢衣襟,打了个寒战。
才刚过了立秋,怎就这般冷了?早知该披上件斗篷再来。
她搓了搓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垫着脚尖往下人居住的矮屋方向翘首看去。
宫规森严,掖庭又是惯会看人下菜的,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弄来她想要的东西……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心中一喜,飞快地回过头。
来人身量娇小,一张圆脸,身穿泛白的银红袄裙,手臂上挽着个小小的布包裹,正是凝香阁的粗使宫女哑奴。
“你真的来啦!”她拍了拍手,满怀期待的视线落在对方胳膊上跨着的小包裹上,忍不住问:“那是我想要的东西吗?”
“呃……呃嗯……”哑奴急匆匆点了点头,捋下包袱,双手捧到她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些什么。
浮瑶看不懂,也听不懂,索性接了过来匆匆打开。
深蓝色的粗布包里,赫然竟是一叠黄纸、和两根白烛。
——是中元祭祀用的纸钱和香烛。
无论是黄纸钱还是白烛,做工和品质虽然都粗糙至极,但浮瑶捧着它们,却如获至宝。
“……谢谢你。”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包好布包里的东西,摸了摸哑奴的脸。
“唔呃……呃……”哑奴指了指她手里的布包,又指了指后院一处隐秘而僻静所在,手舞足蹈仿佛在急声催促,唇瓣开开合合,隐约可见口中只剩下半条残缺的舌头——刀口锋利而平整,一眼便知是被毫不犹豫地用快刀割下。
身上毫无缘由地起了一阵觳觫,浮瑶不敢细看,勉强定了定神,道:“你在催我快点烧了它们?你怕有人过来?”
哑奴“嗯嗯啊啊”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没关系的。”浮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更隐秘处走了几步,在夹道尽头蹲了下来,从布包里拿出白烛摆在墙根下,小声道:“今夜是中元节,殿下陪同陛下赴相国寺祭祖,太子妃娘娘在招待难得入宫的端国宫夫人,就连祥乐她们都早早睡下了,没人会发现的,你放心吧……”
不多时,白烛已被点燃,黄纸整整齐齐码在一旁,浮瑶盯着墙根出神了片刻,才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牌位,折起衣袖小心而细致地从头到尾擦拭一遍后把它端端正正摆放在两根白烛中间。
摇曳的烛火下,牌位上浅浅凹下的字迹隐约可见——
贤兄砚氏茗珂之灵位。
“哥哥……”浮瑶拾起一叠黄纸靠近烛火点燃后放在灵位前,看着它们在火焰的舔舐下翻卷、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她抽了抽唇角,似乎想要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可眼睛里的泪水却先一步滚落下来,砸进泥土里。
“一年了……你怎么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你还在怪我吗?”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任由泪水簌簌落下,哽咽着往地上的小火堆里投入一叠叠黄纸,心脏像被一把无形的尖刀搅得稀碎。
她的哥哥死了。
身体是在一年多以前的一个冰消雪融的初春被发现埋藏于圣京城北郊的一处山脚之下。
连日来的绵绵春雨反复冲刷下,尸首已肿胀破损,近乎面目全非。
而那时的她正准备与当朝三皇子拜堂成婚。
后来,当她被太子领着走到哥哥尸首面前时,面对已然分辨不出面容的尸体,她一度不能相信那是她的哥哥。
“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怪我弄丢了你都不知道,还在傻乎乎地跟人拜堂成亲?”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人掳走,更不会被人害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害死你的……而我却在宫中,连忌日都无法给你烧纸……”
“对不起……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呜咽渐渐变成清晰可闻的抽泣,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攫住,几乎迫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浮瑶跪坐在地,雪白的素衣裙摆染上尘土和灰烬。到了后来,她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看着一张张黄纸被火焰吞没,恍然间把手伸入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试图用灼烧般的炽烈痛苦减轻胸口沉甸甸的愧疚和自责。
“呃啊……呃!!!”
意识模糊间,耳畔响起哑奴咿咿呀呀的丑怪叫喊声,紧接着衣袖就被对方拉住不由分说地扯了出来,强行结束她近乎自残般的自我惩罚。
“唔……呃!!!”边缘已经焦黑的衣袖被拉到手肘,哑奴借着微弱的火光一寸一寸细看她差点遭受火焚之苦的手掌。
“没事的,我方才一时失神,忘记及时收手,一点儿都不疼。”她动了动手腕,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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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哑奴手里抽回手却没有成功。对方就这么捧着她的小臂,翻来覆去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烧坏哪怕一寸皮肤,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她,同时向她投来一个责备意味明显的眼神。
那是一个格外熟悉的目光,她从前必定在亲近之人脸上时常看见,脑中隐隐约约闪过许多画面,但是很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浮瑶不禁一愣,忍不住回眸细细打量哑奴。
娇俏的圆脸,大大的眼睛,分明生着一副讨喜的模样,眼底却是一片晦暗,仿佛被一层看不清道不明的雾气掩盖住了原有的底色。
入宫前分明不曾见过她,为什么这种莫名熟稔的感觉却像是面对曾经亲密无间之人?
思绪一时摇曳生波。
第一次见到哑奴,就是在凝香院中。
那时她刚经历丧亲之痛,整日里浑浑噩噩,精神恍惚,整日在院子里枯坐,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日傍晚,她被祥乐搀着准备回屋时,忽然被一道匆匆闪来的人影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放肆!”看清来人是谁以后,扶着她的祥乐勃然大怒,痛斥那闯了祸的小宫女:“不是让你在后院待着吗?这幅鬼样子,还敢跑到前院来冲撞主子?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祥乐和祥意是太子殿下亲自指派来照顾她起居的贴身宫女,办事一向沉稳周到,脾气也一直很好,说话从来温声慢语,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们盛气凌人的模样。
浮瑶不禁回过神,有些好奇地垂眸去看脚下跪着的小宫女。
这一低头,正好看见对方仰着头,张着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咿呀”声,口中半条残缺的舌头清晰可见,舌根处平整的切口犹如锋利的刀刃深深割在她的心间。
“啊呀……”
浮瑶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半步。
“主子——”
“混账东西!都说了会冲撞主子,还不滚回你该去的地方!”
祥乐祥意二人一人赶忙过来扶她,另一人飞起一脚踹在小宫女身上,当场把人踹倒在地。
“别……你别打她!”
那小宫女面容虽很陌生,浮瑶却莫名心生不忍,挣开祥乐走上前,扶着那个小起了身,鬼使神差般脱口问道:
“你……是谁……”
“呃……”小宫女大张着嘴,半条残缺的舌头艰难地颤动,试图发出完整的字音:“啊、啊……奴……”
浮瑶内心若蹙,尝试理解她的话音,不确定地重复:“是……阿奴吗?”
“啊呃……奴……”
“……?”
“她是哑奴。”祥乐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戒备地挡在她和那小宫女中间,表情古怪道:“她是这里的粗使宫女,从前犯了错,冒犯了宫里的贵人,所以被剪了舌头贬做杂役派到各宫,主子不必理会她。”
祥意也走了过来,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她往回走,“起风了,主子大病未愈,还是快些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