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时晴,时雨。
朝堂上一片安宁,诸臣见面皆和和气气,笑语相谈。
为官者都知晓,八月乃大胤吏部考核之期,只要安安稳稳地度过此月,不被御史台弹劾,次年便可安枕无忧。
是日,朝议将启。
清和殿外,未至月落,天色尚昏,众臣立于各自的位置,静待早朝。
一位站在最末的工部官员畏寒,冷风一吹,遍体生凉,忙不迭地拢袖搓手,“真是一夜入秋,毫无征兆啊!”
另一官员笑道:“今日恐怕又是个阴雨天,所幸明日便休沐,我家夫人早已备好桂酒、月团,几个孩子都等不及了……”
二人官秩不高,站在离宫门不远处的地方,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回首一望,叶蕴之走到宫门前,身边还有位褐衣老妇。
二人慌忙屈身低头,余光扫过去,叶大人指着宫道一侧,似乎是在嘱咐那老妇在此地候着。
众臣窃窃私语之际,内侍拖着尖长的声音喊道:“入,殿!”
————
鸿胪寺卿呈上应国国书,恭身禀道:“陛下,照国书所写的日子推算,应国的彦月公主不日将抵达京城。”
皇帝飞快地瞥了一眼国书,“彦月公主远道而来,鸿胪寺可已准备妥当?”
“公主随行约有百人,房舍、衣物、膳食等皆已备好。请陛下放心。”
皇帝随意地点了点头,神情露出几分疲惫。
接连几日,庆嫔夜夜痴缠,柔情缱绻,铁打的身子,也难消受美人恩!
皇帝倦欠,“诸臣若无事,便退朝吧!”
御史大夫叶蕴之跨步而出,“臣有本奏。”
“允。”
叶蕴之道:“陛下,盐业经营权之归属已经争执数月,臣以为此事不可继续延宕,以免伤及赋税。郑韩两家皆已签下契书,承诺盐收超往年两成。另外,两家皆向朝廷呈上经营要略,并与京城盐商立下盟契,如今只待朝廷决断,请陛下圣裁。”
皇帝眼皮不抬,“郑檀和韩少初如今何在?”
随侍一旁的胡总管垂着头,低声道:“都在殿外候着呢。”
“宣吧!”
人还未至,户部尚书柳德开口道:“韩家之前曾出售假盐……”
叶蕴之沉声道:“售卖假盐的掌柜突然暴毙,大理寺言此案疑点重重,尚不能定论。”
柳德道:“即使如此,也是韩家任人不察。”
“韩家在京城共计一百二十七家商铺,门下掌柜良莠不齐;出事的第三日,韩家已自行发现端倪,及时清理门户;若因此摒除韩家,实在有失偏颇……”
皇帝袖起双手,半靠于椅背之上,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景相和太子。
二人皆神情淡然,若有所思。
皇帝冷眼旁观,照今日之势,郑韩之争必有一个结果。
“那依叶大人所言,该如何评断?”柳德敛眉问道。
叶蕴之突然朝御座拱手施礼,声音低沉和缓,“陛下,郑檀谋害胞兄,罔顾人伦法度,乃是不仁不德,罪大恶极之人。臣惟恐有人混淆圣听,指鹿为马!”
叶蕴之在朝中素有贤名,他面容生得端正,双眉飞长,弹劾朝臣时,威仪赫赫,气度绝然。
满殿为之一震。
“叶大人!”柳德拧眉,“御史台掌百官纠察,何时管起命案来了?”
“历来难疑要案,御史台皆负监察之责。此案既事关盐业经营,又牵涉朝中重臣,御史台自然当仁不让。”
此时,郑檀、韩少初进入殿中。
皇帝轻声道:“郑檀,叶大人说你谋害胞兄,可是实情?”
“这从何说起!”
郑檀惊然失声,倏地伏跪于地,“请陛下明察!若真有此事,臣甘愿在文华门前受千刀万剐之刑,挫骨扬灰。”
毒誓发得又狠又绝。
皇帝目色温和,轻声道:“郑家主,起身说话吧。”
复又望向叶蕴之,“叶卿素行高洁,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也须得给郑檀一个解释的机会,不可人云亦云。”
听到皇帝的这番维护之言,叶蕴之亦挺直着脊背,不堕半分仪态。
“这是郑檀兄长遗孀李氏亲笔画押的供词,言明二十年前,郑家本属意郑檀之兄郑松继任家主之位,可是郑松突然失踪,这才选了郑檀。两日后,郑松的尸体现于崖下,被乱石戳得面目全非,死状凄惨。
郑松失踪之后,李氏曾亲眼见到郑檀偷偷焚烧郑松的衣物,后来更将郑松住过的院邸变卖作他途。”
“叶大人!”郑檀喝断道:“言之凿凿,却非实证。”
叶蕴之不慌不忙,拿出第二份供纸,“这是大理寺卿林居正大人亲自去柳州取的证供。郑松失踪的那一日,有两个进山采药的村民亲眼见到你出现在郑松掉落的山崖。”
“那又如何?”郑檀沉声反问。
叶蕴之继续道:“那山崖是柳州一个偏僻的小山头,周围荒无人烟,你去那儿做什么?”
郑檀面色不改,“那山上草药繁茂,我听说有一味草刚好能治家母顽疾,我去碰碰运气,或许兄长也是一片孝心,却运气不好,不慎跌落悬崖。”
郑母已逝去十几年,究竟有没有此事,谁也无法查证。
众人望向郑檀的目光起了些微变化,自古为争财夺利而兄弟残杀的事情并不少见,何况郑家富可敌国;但见郑檀神态自若,又纷纷纳罕。
“那你如何解释这个?”叶蕴之扔出一张纸笺,“这是当年郑松的尸验单。”
复又拿出一份文卷,“这是柳州前刺史方耀的证词。”
郑檀神色微凝,下意识地瞥了柳德一眼。
叶蕴之继续道:“仵作当年验出,郑松并非摔死,而是被割颈致死。方耀承认,你当年行贿于他,让他改了尸验单,将此案作意外,草草了结。”
“郑檀!”他神色肃然,厉声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郑檀默了半晌,突然叩首道:“听闻叶大人已将臣的寡嫂带至宫门外,臣想见一见寡嫂李氏。”
众臣面露不屑。
刚才立毒誓时说得轻巧,如今一败涂地,却犹要做困兽之斗!
人证物证聚在,李氏的证词根本不算实证,就算他逼得李氏当场反口,又有何用!
女子不可入殿。李氏到后,在大殿前的石阶处跪拜下来。
她年约五十,面容苍老,满眼惊惧。
郑檀回首望她,沉下脸来,“嫂嫂,是你说大哥死于我手?”
李氏不敢抬头,浑身发抖,半晌才颤声道:“是!”
“这是陛下面前!”郑檀大声喝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35039|127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想清楚!欺君之罪,是要被杀头的。”
李氏抬眼望去。
日光照不进大殿,若明若暗,御座高高在上,雕刻其上的飞龙腾跃而起,张扬的利爪闪着金色,令人目眩。
还有郑檀那双阴鹜的双眼,在人群中犹如鬼目,正森森地望着她。
她吓得低头,面色煞白,身子抖如筛糠,几乎要晕倒在石阶上。
皇帝开口,“郑檀,这都是假的?”
郑檀伏地叩首,“叶大人所呈供词属实……”
话音一顿,他抬头朗声道:“但是,那具尸体却不是我兄长郑松。”
皇帝闻言,双目愕然。
满殿震惊,却又听郑檀继续道:“陛下,臣有罪!”
皇帝喝道:“说清楚!”
“那具尸体是臣从邻县买来的。府衙里常有死刑犯在行刑前病死狱中,通常官府会将尸体割颈,扔入乱坟岗里,臣花银子买了这样一具与我兄长体形相当的尸体,划伤脸部。
家兄郑松自幼喜欢舞刀弄枪,不喜经商,与爹娘有过数次争执。当年他执意离家,让臣帮他假死脱身,他一直活着,每年都会给臣寄信。”
如此内情,实在匪夷所思。
皇帝怔了半晌,蹙眉道:“郑松如今在何处?”
郑檀沉默了一瞬,“回禀陛下,自十一年前起,臣再也没收过家兄的信,自此失了音信。”
“咚……”
跪着的李氏在听到“十一年前”时,骤然晕倒在石阶上。
叶蕴之和林居正相视一眼,面沉如水。
皇帝望向景郦,“景相如何看待此事?”
端坐于交椅的景相缓缓地站起身来,双眸矍铄,目光沉然,“若郑檀所说为真,老臣以为,此乃郑家家事,与盐业权无关。”
柳德轻声笑道:“虽说是家事,郑檀助兄假死,也是德行有瑕。您说呢?叶大人!”
这话意有所指,既然叶蕴之说韩家售卖加盐是小事,那么郑家假死这桩家事自然也不能影响到郑家的经营权。
此乃以退为进!
御史台今日之举,必要负失察之责;就算单单只是为了安抚郑家,韩家也赢不得;更何况皇帝和景相原本就属意郑家。
满朝文武静立无言,眼观鼻,鼻观心,内心思绪翻涌。
……
针,刺入百会穴。
李氏悠悠地醒转过来,身子抖得有如风中飘零的落叶。
胡总管进来禀道:“陛下,郑家主所说的信件皆已呈上,确系郑松亲笔。”
“臣,臣妇有罪!”李氏面无血色,一脸的灰败,“臣妇故意冤枉郑檀,恳请一死谢罪。”
郑檀先一步道:“陛下,家兄曾在信中提到,李氏全然知情。如今他生死未卜,请陛下暂留李氏性命,臣想问清楚家兄的下落。”
皇帝颔首。
“兄长何在?”
“夫君已故!”
“何时亡故?”
“十一年前。”
“如何而死?”
大殿突然陷入死寂,李氏嘴唇抖动,半晌不说话。
郑檀凝目而视,眼底一片幽深,缓缓问道:“或者,我换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冤枉我?”
众臣眼神轻动,余光扫过一人。
——太子卫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