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乌云遮日,天光渐淡。
烛台燃起,明暗交错,清和殿内灯影幢幢。
冷风窜进衣领中,李氏瑟缩了下身子,颤声道:“民妇因为嫉妒二叔得到家主之位,又恨他将我们孤儿寡母赶到乡下,一时迷了心智诬陷于他。着实没有人指使我。”
柳德捋着短须,笑道:“为了这点恩怨,你便甘愿冒着杀头的罪名,犯下欺君之罪?”
李氏神情激动,不住地磕头:“民妇但求一死,但求一死……”
皇帝失了耐心。
“刑部尚书席白!”
“臣在!”
“事关大理寺、御史台清誉,你将这妇人和她身边之人全部押入刑部大牢,三天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臣遵旨!”
李氏闻言,吓得魂不附体,“这事情和我儿无关啊!我儿不知情的!”
大胤非重案不入刑部,所以刑部大牢为了震慑犯人,设计了三十七种刑具,进去的人只求速死,不愿苟生。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内侍将她拖走。
“不!不!”李氏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猛地磕头,“陛下开恩!我儿全不知情……民妇说!民妇说!”
“懿靖郡主!”她满眼惊惧,涕泪横流,“是懿靖郡主指使民妇陷害二叔的,我儿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众皆惊然。
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叶蕴之和林居正。
柳德和郑家费尽心机,设了这么一个局,最终却不是剑指太子,而是针对一个毫无实权的郡主?
“是真的!”李氏颤声道:“懿靖郡主约民妇在吉祥酒楼见过两次,分别是八月初二和八月初八。”
内侍得了令,立刻将宫门出入所记的册子呈上来。
懿靖长住宫中,这两个时间刚好与她出宫的时间都对得上。
柳德瞥了卫枢一眼,“只要审一审懿靖郡主身边的丫鬟,真相便可水落石出。”
“或者问问郡主。”有人提议道。
“慢着!”叶蕴之突然问道:“李氏,懿靖郡主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听命于她?”
李氏垂着头,“郡主位高权重,民妇不敢不从。”
“荒谬!一句位高权重,便能让你舍命欺君?”叶蕴之冷笑:“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砌词狡辩!再不说实话,第一个下狱受刑的就是你亲子郑吉!”
话音刚落,只见李氏猛然站起身来,飞奔着将头撞向殿外立柱。
殿前侍卫的动作更快。
没有传来意想中的疼痛,李氏被侍卫制住,动弹不得。
她浑身战栗不止,突然情绪崩溃地掩面痛哭。
“她说……”,李氏声音抖颤,“要将我夫君的事儿说出来。”
发髻松散,眼窝深陷,李氏的面容比她的年纪显得苍老十几岁,她像是被内心的纠结和惊惧折磨了很久,终于倾泻而出。
“我夫君郑松二十年前离家之后,改名为郑鸿泰。”
“郑鸿泰!”
有人失声喊道:“难道是当年嘉以之乱,逆贼盛齐月手下的第一大将郑鸿泰?”
李氏神情凄惶,低着头不答话。
郑鸿泰当年是盛氏第一猛将,骁勇善战,常于阵中斩杀大胤将领首级,令人闻风丧胆。
当年他为先锋,一路杀入皇宫,逼得懿华宫玉妃和一些妃嫔宫女自缢,又放火烧了懿华宫。
盛齐月不但没有怪罪,还大加封赏于他。后来,嘉以四年,郑鸿泰突然急病离世,被盛齐月赐封王,以“忠勇”为谥号,正是十一年前。
任何人也想不到,郑鸿泰居然是百年世家柳州郑家的长子,郑家家主的兄长。
皇帝面目阴沉,“李氏,你说得是真的?”
朝中上下皆知,懿华宫是皇帝的一块心病。为了修缮懿华宫,皇帝还与景相争执过数次。
因为玉妃是二公主的生母,传闻当年皇宫陷落,玉妃等人惨遭盛齐月的凌辱,郑鸿泰为了替盛齐月遮掩丑事,一把火烧了懿华宫。
听闻旧事,皇帝怒不可遏地瞪着郑檀。
郑檀面色煞白,双目茫然,亦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陛,陛下息怒!臣着实不知!”
眼见此景,韩少初突然冷笑道:“郑家主若不知情,为何要将寡嫂和侄子赶到乡下去住?”
郑檀平稳住气息,“那是家兄在信中嘱咐的,臣当年也不明白,只是遵照而已。”
李氏点了点头,低声道:“夫君身染疫病,恐不久于人世,寄信嘱托我们母子去乡下居住,且绝不能将他的身份告知二叔,还让我把所有的信烧掉。”
众人心中了然,郑松和郑檀之间本就没多少兄弟情义。郑松野心勃勃,不满于郑家家主之位,想要跟着盛齐月逐鹿天下,又担心身份暴露,不得已假死脱身。郑檀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家主之位,二人各取所需。
郑松担心郑檀若知道真相,恐怕会对李氏母子不利,所以自始至终没有告诉郑檀他的身份;而郑檀亦心思深沉缜密,这么多年,始终将二人的信件保存得完好无损。
若是如此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经此一事,郑家出了一个逆贼,皇帝旧恨难消,恐怕不会再将盐权交予郑家。
韩少初默默垂首,唇角轻勾。
柳德突然问道:“你说郑鸿泰是十一年前染疫病而死?他究竟死在哪里?”
景相双眸微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
嘉以四年,云门镇染疫。盛齐月派兵杀害云门镇染疫的百姓,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没想到,时隔十一年,这一桩旧事会以这种方式,被人再度提起。
李氏嗫嚅道:“我夫君他,他死在安州。”
云门镇正是在安州。
她这句话即是间接承认了当年带兵之人是郑鸿泰,残杀者最终染疫病而死也是因果报应。后来云门镇之事被幸存之人公之于众,盛齐月不愿承认,所以故意隐瞒了郑鸿泰的死因。
柳德继续问道:“此等秘辛,郑檀尚且不知,懿靖郡主如何得知?”
“陛下!”他跨步走出,颔首行礼,声音高昂,“此妇人之言未必可信,事关懿靖郡主声誉,须得查实。”
皇帝沉声道:“宣,懿靖郡主!”
“父皇!”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几簇烛火跳动,灯影下长眉清隽,薄薄的眼皮微微上抬。
“不必问懿靖了!”卫枢轻声道:“这件事,是儿臣告诉她的。”
满殿静寂,殿外淅淅细雨,一滴一滴落在宫檐的瓦当上,声音清脆而明亮。
吏部尚书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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洙踌躇半晌,缓缓道:“启禀陛下,有人向臣密报,言太子与安州王结党,臣不胜惶恐,伏启陛下圣裁。”
“一派胡言!”叶蕴之冷声道。
“告密者声称东宫有二人往来信笺,说安州王为太子献计,笼络朝臣。”秦洙偷偷地觑了卫枢一眼,继续道:“臣,臣原本也是不信的……”
言外之意,太子得郑鸿泰之秘辛,未告知陛下,却转而告知懿靖郡主,可见关系匪浅,让人不得不生疑。
若是为了盐权一事,懿靖郡主只需揭露郑鸿泰的身份即可,可是她绕了一圈,宁可找李氏诬陷郑檀,也不肯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可见还有更大的图谋。
姑且不论是否是太子授意,太子与安州王的关系,可见一斑。
“今日秋雨霏霏,众卿陪朕去东宫看一看景色吧。”皇帝缓缓道。
“陛下!”叶蕴之骤然失声。
皇帝犹在盛怒之中,拂袖起身,众臣尾随离开清和殿。
细雨绵绵,落在一把把莲叶芰荷油纸伞上,好似连成一片青色的雨幕。
叶蕴之挥开内侍擎在他头上的伞,跪在雨地里,“请陛下三思!”
皇帝面沉如水,唇角含着一抹冷笑,“连叶卿也不信太子是无辜的?”
卫枢伸手扶起叶蕴之,双眸淡静无波,“父皇息怒,儿臣无罪,亦无惧!”
……
行至东宫门前。
任知宜率东宫众人谒见皇帝,伏拜于地。
她身着绛红色圆领窄袖官服,头戴黑色双幞乌纱帽,端庄贞静,落落大方。
细雨如丝,落在她的面上,眼睫微湿,肌肤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晶莹剔透。
“臣任知宜拜见陛下!”
皇帝目不斜视,“从书房开始找,朕就在这儿等着。”
禁军领命。
此举无异于搜查东宫,东宫诸人闻言,皆浑身一颤,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任知宜维持着跪拜的姿势,眼皮微垂,任细密的雨滴落在眼睫上,静然不动。
柳德捋着薄须,微笑着望向任知宜。
好极!
这是他与任知宜早就定好的一场局。
郑檀已知晓郑松的身份,因为郑松之子懦弱无能,数年来安分守己,所以他便留了李氏母子一命。
后来韩家欲借李氏母子攻击郑檀,却不知李氏因为害怕,第一时间就将此事告知郑檀。盐业经营权固然重要,可一举重挫太子的机会更为难得。
柳德明着是要帮郑家夺盐业经营,实际上是要设局构陷太子,以助安王上位。
郑檀故意露出破绽,任知宜误导韩少初和叶蕴之,这些都是明局;柳德引懿靖郡主揭开郑松身份,将太子和安州王陷于结党之嫌,是暗局。
诸人各怀心思。
在这个局中,柳德利用任知宜苦恋太子之机要她襄助。一旦事成,懿靖郡主声名狼藉,必不能成为太子妃。
但是,在柳德的心中,其实他从未真正信任过任知宜。
此时,禁军走出来,双膝跪地。
“启禀陛下,搜到两封安州王写给太子的信笺……”,他顿了一下,双手向上托擎,“另外,还搜出这个东西。”
雨水顺着伞沿滑下,皇帝借着微明天光,看清楚他手中的东西。
一方黑色檀木长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