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构陷
    秋雨渐歇,云散初霁。

    覆着锦绣华盖的肩舆落地,皇帝缓步而下。

    搜出的信笺被当众念出,一封是安州王何卢感激太子照顾懿靖郡主,另一封则更简单,不过是寻常的节令问候。

    言辞客气疏离,算不上亲密;更遑论什么结党营私之嫌。

    皇帝听完,神色稍缓。

    “太子,你身为储君,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与朝臣保持距离。”

    众臣心如明镜。

    未搜出实证,太子最多担一个“擅交朝臣,往来过密”之责,受些小惩处;只是懿靖郡主与太子的婚事恐怕保不住了。

    毕竟,帝后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声名有损的太子妃。

    任知宜微微抬眼,望向柳德的眼神清清凌凌,淡静无波。

    柳德的唇角噙出一抹冷笑。

    她果然没有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将写有太子与安州王调查云门镇案子的信笺拿出来。

    此女狡诡多智,想要一石二鸟。一方面利用他破坏太子的婚事,另一方面,替太子遮掩,反将他一军。

    他心内冷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雨后初晴,天光渐盛。

    皇帝指着旁边的木盒,问道:“这是什么?”

    东西被呈上来,木盒表面乌黑如墨,上面镌刻着佛家法螺纹,凑近过去,可以闻到淡淡的檀木香。

    有人辨认出来,“回陛下,此乃法螺纹盒。”

    “何解?”

    “法螺纹寓意生命传承,乃吉祥如意、安宁永康的象征。”

    皇帝摩挲着木盒表面,看花纹的纹路,这盒子应该也有些年份了。

    “太子,里面放的是什么?”

    “扑咚……”

    卫枢尚未答话,东宫宫人之中,有人突然没站稳,摔倒在地。

    皇帝侧目望去,摔倒的是个小内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小内侍慌忙起身,面色惨白,满头额汗。

    因为刚刚下过雨,秋风一起,空气中透着瑟瑟凉意。

    皇帝望着他,缓缓问道:“你觉得很热?”

    小内侍扑跪于地,颤声道:“奴,奴才不热。”

    皇帝抚着手中的木盒,“你见过这东西?”

    “陛下息怒!”小内侍身子抖颤,不住地磕头,“奴,奴才是不小心看见的。”

    皇帝眉心微蹙。

    小内侍面如土色,涕泪横流,“奴才之前打扫书房,不小心碰到盒子摔了一下,看见里面,里面有一个牌位和一个木雕。”

    柳德缓缓道:“臣听闻,在安州,若有至亲之人死于非命,必要在七年内做满七七四十九日诵经法事,之后将灵位安置于黑色法螺纹盒中。”

    皇帝面色骤变,像是手上沾了什么污秽之物,嫌恶地将木盒扔了出去。

    柳德继续道:“太子殿下每年八月都会去华济寺做七日法事,不眠不休,诵经超度,此木盒应当是作此用。”

    卫枢行礼,“启禀父皇!这是儿臣义父的遗愿。”

    皇帝知晓,卫枢流落民间时曾拜救命恩人沈玄为义父。

    当年,皇帝曾问卫枢要不要封赏沈玄一家,卫枢却说人已逝去,家中也不剩什么人,这件事就作罢了。

    没想到太子对这个义父居然如此用心。

    皇帝以净帕拭手,冷笑道:“好一个事父至孝!”

    一介平民,卑微低贱之人,焉能算得上太子的“至亲之人”!

    木盒被打开,现出一块木制牌位,上面写着“沈玄”的名字。

    小内侍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方木盒,面容紧绷,身子抖颤地摇摇欲坠,面色一时青,一时白。

    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个牌位,你抖什么?”

    “奴,奴才之前还见到一个木雕。”

    任知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身子一僵,蓦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柳德。

    柳德眼睫微压,掩下眼底的得色。

    他费劲心思布局,令任知宜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他的信任,相信他最终的目的是构陷太子与安州王结党;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他要的不是令太子失却圣心,而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小内侍颤颤巍巍的声音逸出来,“奴才见到的是一个人形木雕,背后还刻着字。”

    东宫院落空静,纤细的枝条被风吹起,又荡下,发出细碎的,沙沙的声响。

    一缕阳光透出云层,洒落在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皇帝霍地起身,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而来,“什么字?”

    “乙未,九月初二,命主坤宫,西南文昌……”

    “住口!”胡德祥大声惊喝。

    众臣惊骇,禁不住敛气屏息,一口浊气哽于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生辰八字!乙未,九月初二……

    皇帝的寿诞之日,天下皆知,乃是下月初二。

    生辰八字乃是私密,不可为外人知晓,眼看胡总管急赤白脸地打断小内侍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众臣心中已明白。

    太子牵连巫蛊之祸!

    前朝因巫蛊之祸,四位皇子被杀,前后三年,共株连五万余人。

    “太,子!”

    卫枢双膝跪地,大礼叩首,“儿臣绝没有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小内侍颤着手指,一根食指指向木盒,“就,就在那木盒下面的夹层里。”

    皇帝接过木盒,缓缓打开,面色阴沉地望着内里。

    柳德突然开口,“启奏陛下,安州旧俗中有一传闻。有心术不正的方外之士宣扬说,若以巫术咒人,可以选择一枉死者的灵位“镇压”于桐木人偶之上;因为枉死之人魂灵无所归依,阴煞之气最为深重。”

    以枉死的义父灵位谋害生身君父,心思歹毒如斯……

    柳德继续道:“臣还查到,太子在安州时,曾与几个方士暗地里接触过,这些人都擅长巫术。”

    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过了半晌,皇帝望向小内侍,问道:“你是亲眼所见?”

    “奴才是亲眼所见。”小内侍俯首,“奴才当时不小心将木盒摔在地上,不慎将右角刮出一个极小的月牙刮痕。”

    皇帝瞥了一眼木盒,右下角的确有个极小的刮痕,状似月牙,这个位置若不翻转盒子,轻易不能察觉。

    他将木盒掷于小内侍面前,“既是亲眼所见,你替朕找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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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所说的东西在哪儿!”

    此言一出,柳德面色大变。

    木盒大敞,空空如也。

    小内侍捡起木盒,不敢置信地摩挲着内缘,那夹层做得极为隐秘,须得触到内缘暗扣方可打开。

    可是,什么都没有。

    小内侍汗如雨下,手指抖颤不止,动作越来越急。

    这是一个没有夹层的木盒。

    他将木盒翻过来覆过去地察看,木色、纹理、月牙形的刮痕,无一不是那个盒子的样子。昨日,他刚刚核实过,“东西”就放在夹层当中。

    不是夹层中的东西不见了,而是木盒里面根本就没有夹层。

    小内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儿。

    与他之前胆怯懦弱的样子相比,如今的他更像是心如死灰。

    皇帝怒不可遏,“林居正!”

    “臣在!”大理寺卿林居正跨步而出。

    “拖下去,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供出真相!”

    “臣遵旨!”

    皇帝望着卫枢,心中百味杂陈。

    卫枢清冷如玉的面上自始至终未露出一丝惊惶。

    皇帝长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相信,待看到盒中无夹层之后,更是明白,这是个诬陷之局。

    幕后之人机关算尽,可惜算错了一件事,一件只有他和卫枢知道的事。

    当年卫枢七岁,有一日从书房回来,问他:“父皇,何为巫蛊之祸?”

    他将前朝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卫枢听罢,面上带着几分不屑一顾。

    “若巫蛊之说有用,朝廷哪里还需要什么能臣良将?儿臣觉得,所谓的厌胜之术,不过是有心之人设下的圈套罢了,那文远帝居然信了,实在可笑!”

    前朝文远帝痴迷仙道之说,尊一道士为国师,后来那道士发现四位皇子在寝宫里施厌胜之术,文远帝大怒之下将四位皇子全部斩杀。前朝皇室一脉因此大受折损,最终登基的是一个年仅五岁的稚童。

    “枢儿慎言!”

    当年七岁的卫枢昂着下巴,不以为然道:“儿臣不信鬼神,信苍生!”

    皇帝收回翻涌的思绪,不经意间瞥见八宝柜中陈列着的一个木制马骑。

    虽是件小儿玩物,且略显老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光滑干净,能看得出来是极其珍视之物。

    这是当年他送予卫枢的礼物,那时他尚未登基,他亲手做了这个小马骑送给卫枢,没想到皇宫陷落多年,这个东西居然还能被找回来。

    卫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清明的眼底泄露出些许情绪,“当年皇宫被破的那一夜,儿臣将它埋在一棵桃树下,这些年并未被人发现。”

    皇帝心中微动。

    沉吟半晌,他缓缓道:“传朕令,太子卫枢结交朝臣,行止不端,禁闭东宫三月,以儆效尤。

    将李氏母子收押刑部,收回郑家盐业经营之权。

    懿靖郡主威胁李氏构陷郑檀,废郡主之位,降为县主。

    着大理寺卿林居正彻查东宫诸人,一个也不可漏掉;再将安州与太子有过往来的方士全部押至京城受审。

    柳德闻言,缓缓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