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看了一眼抿嘴不语的李昀璟,给了许三一个眼神。
许三也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皇太孙,连忙噤声。
李昀璟无奈道:“姑姑有事先忙,安儿去找茴香姑姑了。”
说完,朝她施礼,转身踏步离开。
太子哥哥还真是生了一个自己。李意清在心底感慨了一句,然后看向许三:“怎么了?”
许三将袖中折起的邸报拿出来,“西北传来军情,连败两城。陛下气极,准备罢了盛大将军的职。”
李意清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她伸手接过邸报,将上面的内容一一看完。
邸报正是今日新印的,上面还能清晰得闻到墨水的味道。
两城,连败两城……
李意清喃喃自语:“现在已经入冬,大夏粮草紧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如天助……”
她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许三相对而站,立刻作揖:“公子。”
李意清回头,看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元辞章。
元辞章看样子已经酒醒,神色清明,他一只手扶住李意清的肩头,另一只手接过邸报。
看完后,脸色沉肃了几分。
“果真如此。”
许三连忙追问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你去准备马车,我要去拜见兵部邹尚书。”元辞章冷静吩咐,顿了顿,转头看向李意清,“殿下可要随我一起?”
李意清一愣,“我吗?”
元辞章:“殿下还记得,今日我与殿下说了什么?”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永远陪着她。
可是此行去找兵部尚书,应当是讨论政事,她,真的能去吗?
李意清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我去换身衣服,很快。”
元辞章声音沉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不急。”
过了一阵子,李意清换好衣裳走出来,许三已经马车套好缰绳。
马车旁边的元辞章抱着一垒书页,李意清捻着裙角上前两步,视线在他手上抱着的书页上游离,语气好奇道:“你抱的是什么?”
“这些待会儿再说。”元辞章将书页放在一旁,解开自己背上的斗篷系在李意清的肩上,“天这么冷,怎么不穿一件斗篷。”
李意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踮起脚尖看向那垒书页。
“这是……近三年的邸报?”
元辞章牵她上马车,坐好后,才道:“是,我方才看完。原来三年之间,变化颇多。”
顾不得赞叹他阅读的速度,李意清连忙从三年前离开的第一张读起。
一读,就沉浸了下去。
元辞章见她专心,,透过帘子对外面驱车的许三道:“行慢些,不可颠簸。”
京城的官道比舒州自然平坦,许三御马得心应手,闻言立刻道:“好嘞公子,您就放心吧。”
李意清安静地看着邸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最后一张。
三年时间,朝堂格局变化,原先的孟氏气数已尽,原先的兵部尚书程尚书告老还乡,新上任的邹尚书正是元太夫人的次女元兰的夫婿。
元辞章还未回京,就收到了邹尚书的帖子,邀他一叙。
五皇子渐渐成长,贤贵妃家世显赫,有不少人愿意投高家所好,给与支持。
最让李意清意外的,是顺成帝一点一点将太子移出权力中心,先是剥夺了天子的监国之权,后来更是一步步打散太子背后的支持势力。
顺承读下来,已经布局一年有余,早在太子的双腿被烧着的房梁砸到就开始。
怎么会这样?
李意清心中茫然,恨不得现在直接进宫,去找父皇问个清楚。
可是……她恍惚想起太子皇兄传给她的一张信纸。
上面画着一盏燃烧的孔明灯。
难道自己的父皇,也会随着时间的蹉跎而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吗?
还有母后,母后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差,明明上次回来,她看起来面色依旧红润……
李意清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一旁的元辞章正在闭目养神。
元辞章适时睁眼,看见李意清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轻声道:“看完了?”
李意清低垂着眼帘,应了一声。
“等很久了吗?”
元辞章微微摇头,“没有,反正不急于一时。”
窗外的风吹竹动声传了进来。
李意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问元辞章:“我的脸现在红吗?”
元辞章:“没有。”
李意清点点头,率先跳下马车。
落后一步的元辞章拿起一个木盒压在书页上,而后走到李意清的身边,朝着邹府守门的小厮道:“入城之时我已经给姑祖父通过信,今日特来拜会。”
元太夫人的次女元兰,当初正是嫁给了尚且是侍郎的邹远道。
当初元辞章迎娶於光公主入府,邹夫人也是亲自送了礼。
守门的小厮立刻拱手:“元大公子先去偏厅小侯,奴才先去跟我家老爷禀告一声。”
说完,推开了大门让两人进去。
他的动作很快,两人趁夜而来,说不定就是什么重要事,可不能被自己耽误了。
李意清和元辞章对视一眼,一同到了偏厅。
邹远道来得很快,急匆匆地赶到偏厅后,连忙朝着李意清拱手。
“公主殿下。”
李意清微微抬手,“姑祖父不必客气。”
邹远道和她交往不多,故而用了敬语,李意清顺着元辞章的辈分唤他一声“姑祖父”,算是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元辞章在京城的根基本就不多,能多一人相帮,自然大有裨益。
邹远道眉眼不懂声色的舒展。
元辞章:“姑祖父。”
他转头看向元辞章,慈爱的目光落在元辞章的身上,“昔年舅兄在时,我们两家常有来往,我也算亲眼看着辞章长大。如今数年不见,见到辞章已经长成翩翩公子,倒是叫我感慨万千。”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抹了抹眼睛。
李意清这才发现,邹远道一路小跑到此,发髻微散,鞋履都穿的不是同一双。
邹远道说完,正了正神色,询问元辞章:“你已经回到京城,应该对京城局势有所了解吧?”
元辞章:“虽看完邸报,却终究纸上所得。”
邹远道不自觉露出一抹赞赏,顿了顿,道:“既然如此,且让我先说道一二。”
一个时辰,邹远道将三年来发生的大事徐徐说来。
说完,他端起茶杯,猛饮一大杯下肚后,“可还有什么要询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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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辞章偏头观察李意清的反应,见她神情尚且镇定,才朝邹远道道:“并无,多谢姑祖父。”
邹远道摆了摆手:“不必言谢。辞章,你此番回来,时机很对,却,也不对。”
元辞章淡淡一笑,抿唇不语。
三人静坐片刻,有府上仆人送来茶水和糕点。
糕点有李意清最喜欢的琼花酥,可是她今日一眼没看。
忽然,一阵嗓门从门外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辞章和公主来了府上,你们怎地也不和我说一声。”
邹远道喝茶的动作猛地一呛,“咳咳。”
元辞章站起身,走到他的背后为他顺背。
“是你姑祖母,她往日里睡得早,没想到还是惊动她了。”
邹远道话音未落,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邹夫人在屋内扫视一圈,立刻锁定元辞章的方位所在,走了过去,抱住了元辞章的肩头。
“辞章,回来了,怎么不先和姑奶奶说一声。”
她的声音苍老哀伤,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
邹远道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夫人,为夫以为你已经就寝……”
邹远道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立刻迎来邹夫人的瞪视,“你还好意思说!当年我兄长遭到贬谪,母亲随他南下江宁,我只是想去送送她,却被胆小怕事的你拦在家中,如见再见,已经难如登天。”
邹远道面容惭愧:“当年之事,是我过分谨慎。”
元辞章道:“当年之事凶险,姑祖父明哲保身,实乃人之常情。”
邹远道:“如今风云诡谲,鱼龙混杂,才惊觉身边能相信的人只有骨血至亲。”
元辞章轻咳一声,道:“今日听到颇多事情,等过两日我厘清思绪,再来拜见姑祖父。”
邹夫人有心挽留,却知道如今多事之秋,实在不是寒暄的好日子。
她目光在元辞章和李意清的身上流转,叹了一口气道:“总归现在你们回来了,日后一家人同在京城,有商有量,总比孤身一人来的好。”
走到门口,元辞章道:“姑祖父、姑祖母留步,夜冷风寒,不必远送。”
邹远道应了声,目送两人走上马车。
等马车走远,邹夫人才紧皱着眉头,训斥道:“今日好端端的,非说什么骨肉血亲,这不是刺激公主殿下吗?”
邹远道惊呼一声:“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邹夫人:“我看你啊,是越老越糊涂,幸好今日公主没多说什么,否则……”
她点到即止,说完,抖了抖身上的披帛,转身回到府上。
*
马车中,元辞章伸手握住了李意清的指尖。
往日她的手也不暖和,可不像今日这般冰凉。
“意清,今日……”
李意清摇了摇头,“我没有在意,我只是很好奇,能让父皇对母后不屑一顾的玉顺仪,是何等绝色。”
元辞章默然。
一滴泪珠掉了下来,李意清有些怔怔地看着裙摆上润湿的一小片痕迹。
“母后与父皇少年夫妻,后来父皇君临天下,后宫的妃子也越来越多,但是无论何时,父皇对母后始终保持着一份敬畏……我只是想不明白,玉顺仪有什么特别,能让父皇夺去母后掌管中宫之权。”
明明她离开的时候,事情还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