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彻底停了,雨后的夏风清凉舒爽,透过窗户,飘进寝屋,吹动徐伊人双鬓的碎发,她神情近乎麻木,眼神空洞。
须臾,微风将她的叹息声传入李南初的耳朵里。
只听她说道:“京都城里的传言越来越多,大家都说长乐公主知恩图报,前有千里救母,后有代姊出嫁,我去宫里见你,你说你很高兴,温皇后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皇长姐,你去和亲,一举两得。”
“我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你有你的满足,我有我的不得已,我们各自相安,岂不美哉?”
“各自相安?”李南初轻笑,起身走到徐伊人的面前,弯下身子,目光专注地盯着徐伊人,“我自幼在宫里长大,无人告诉我乌孙是什么样的地方,但你呢?你知道吗?葛云生曾随父出征北战,他有没有告诉你,胡人是什么样的人?”
徐伊人瞳孔震颤。
李南初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道:“胡人蛮夷,不通庶务,不懂礼教,但人,并非生下来就懂礼义廉耻,我们也曾巢居穴处,铸山煮海,是因为我们有天人圣贤,带领着我们,我们才礼数周全,知礼守礼。”
她转过头,看着徐伊人,道:“蛮夷可以教化,传道授业,我可以当她们的老师,可以改变他们,何况,我是他们大昆弥亲自认定的夫人,他们更应该听我的。”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云雾般缥缈,徐伊人听了浑身轻颤,眼里闪过无尽的悔痛。
她提醒道:“这是你当时劝我的。”
徐伊人摇头,神色慌乱,“不,不是的,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要替长平长公主和亲,所以才说这些好听的话劝慰你,我们说过,不能更改的事,就勇敢面对,迎难而上,才能致胜。”
李南初一愣。
徐伊人拉住她的手,急切道:“蛮夷可以教化,这是我们早就认定的事,你忘了夫子讲课,我们一起讨论过的,你说你钦佩祖先,是他们开山造字,才有了今日的礼乐文书。你说,开山最难,若是你有这份能力,你也愿意做这个开山的人。”
她哭着道:“我,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对女子如此苛刻,即便你是夫人,他们也不将女子放在眼里,听闻大昆弥被杀,你被人挟持要送往柔然,我才知道我错了。”
李南初怔愣,徐伊人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眼前浮现的是曾经在国子监学习的画面。
书声琅琅,晨光微醺,夫子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余音绕梁,使得她昏头欲睡,阿芷认真听课,顾不上她,徐伊人悄悄地拉她衣袖,在她手里塞一块梅花糕。
她一吃梅花糕就清醒了,下课后,徐伊人问她怎么睡着了,是不是对那些礼乐不感兴趣,她说不是的,她只是在做梦,梦里,那些先人肩背草篓,行止朴素,周游各国,去宣传心中的礼和乐。
开山最难,但,总有人去做那个开山的人。
所以,她斗志昂扬地去和亲,想去教化那些不懂耕种的蛮夷。
只是,她的开山之路,一不小心,被扼杀在了柔然的铁骑下。
李南初看着窗外,神情恍惚,许久,轻声道:“好,这事翻篇,我原谅你了。”
徐伊人睁大眼睛,双唇轻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南初。
李南初转过头看她,扯动嘴角,道:“是我天真了,错误不能全怪你,我为我犯的错买单,你呢,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其实是让她说说,所谓的合作是什么。
徐伊人今夜既然选择跪在这里,就是已经决定要和葛家决裂,那这五年,葛云生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一心只有他的姑娘,与他背道而驰。
徐伊人得到了原谅,顿时喜极而泣,片刻之后,双指抹去眼眶里的泪水,语气轻松道:“我的日子就那样吧,成亲生孩子,整日围着孩子转。”
提到孩子,她想起来,李南初在乌孙也有个孩子,和大昆弥一起被杀的孩子,但她并无炫耀之意,只是自然地就说到了这里。
李南初见她小心的模样,倒没说什么,只道:“那葛云生呢?对你怎么样?”
徐伊人一下子跪坐在地,道:“他对我很好,对我嘘寒问暖,四妹找我麻烦,他替我说话,大伯母为难我,他劝祖母为我撑腰。”
李南初坐会椅子上,淡声道:“你还爱他?”
徐伊人抬眼,回望着李南初,“我永远爱他,我想不到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还能比得过他。”
李南初:“那你还要放弃他?”
徐伊人:“是,因为我不能再助纣为虐了,我要为我的两个孩子考虑。”
李南初疑惑道:“他做了什么?”
徐伊人眼神里仿佛透过一丝迷茫,而后摇头,道:“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说了很多,就像当初说服我瞒住你一样,对我说了很多。”
李南初蹙眉。
徐伊人道:“我哥哥身体受损,郎中说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成亲前,我们就商议,生下孩子后,将第二个孩子过继给哥哥,后来,两个孩子生下来,我就说让小的姓徐,结果他说要缓一缓,孩子还小,离开亲生父母对孩子不利。”
“他说了很多很多,孩子刚出生,应该注意哪些问题,我们初为父母,哪些要虚心向祖母和大伯母请教,孩子未来的成长,应当如何规划,葛家刚刚起步,未来子孙绵延,即便过继出去,也要兄弟齐心,共同撑起家业。”
“我当时听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回家和父亲说再等等。去年,嫂嫂和哥哥大闹了一场,嫂嫂想在祖籍领养一个孩子,哥哥不让,问我现在能不能将二子过继回去,我回家去问他,结果他还是说,孩子太小,我忽然明白过来。”
“一岁是小,三岁也是小,七岁八岁正是懂事的年纪,过了舞勺之年,孩子不会想离开身生父母,到底什么时候给才合适?不,若是细想,哪个年纪都不合适。”
徐伊人叹息,“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明白一件事。”
“他可能还未长大,他年幼靠父,父亲死后赖大伯父教养,人人都说大伯父待他胜过亲子,但我观两位堂兄弟,各个在军营独当一面,虽未拿职衔,却足以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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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出谋划策,而他呢,他靠着荫封得了将军职位,却事事受大伯父钳制。”
“他受祖母和大伯父教诲,学习世家之风,坚信兄弟就该齐心,信奉家长,却从未真正地思考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配当一个家风清正的氏族族长。”
“人人都说三十而立,我却觉得,他即便是到了而立之年,也还离不开葛家的庇护。他说的那些话,与其是说给我听,不如说是给他自己听,他说得越有道理,我越觉得心寒。”
李南初静静地听着。
早些年,她和阿芷就看出来,葛云生不可靠,他的不可靠不是来自于对徐伊人的爱不够深,也并非葛家喜欢钻营取巧,而是因为他不够成熟,羽翼不丰,不足以保护家世单薄的徐家。
过继一事,既然提出来,就该想到自己能否割舍骨肉亲情,若是不能,便坦白直言,徐家也能早做应对之策,若是能,究竟该何时送过去合适,也应当早做打算,而不是一拖再拖,到临了才觉不妥。
李南初冷道:“他并非没长大,只是没把你放在他该关心的位置。”
徐伊人一愣过后轻笑,这个想法也曾在她脑海里出现过,但被她否定了。
“不是的,他自己就是这样的想法。”
“那他怎么从来不损害自己的利益?”李南初质问,“他的‘没长大’从来不体现在自己身上吧?”
徐伊人哑口。
李南初气得转开眼,不看她。
徐伊人低头,大约是释怀了,反而不那么生气。
良久,道:“因为此事,我开始反思,我怀疑大伯一家拿他做垫脚石,于是设计从大伯母手中夺了中馈,我查了葛家的账本,包括京都和淮安的银钱往来,还买通了各主院的下人,这一查,竟意外查出了一桩惊天秘密。”
徐伊人正色道:“葛家受先帝器重,并非一定要上长平长公主的船,只因被长平长公主拿捏住了把柄,才不得不替她办事,这些年,长平长公主开设回春楼,收集朝廷官员的私密,以此迫使朝廷命官为她卖命,朝中已经有许多官员受她威胁。”
李南初的身体倏地坐直,向前一倾,不可置信道:“此言当真?”
徐伊人漆黑的眼眸明亮,仿佛有团火在烧,“当年葛家救温皇后,不过是老太君设计,引了温皇后前往,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长平长公主当年就知道此事,却并未揭发,而是将葛家留作己用。”
李南初双拳紧握,须臾,抬眸看向徐伊人,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徐伊人:“哥哥将他的暗卫全部给了我,这一年多,我查了很多关于回春楼的事,凡事在朝堂上帮助长平长公主说过话的人,我都命人去查,眼下,已经得知了大半受长平长公主胁迫的官员名单。”
“但是光有名单还不够,必须拿到那些官员的私密才行,这些朝廷官员自比圣贤,却口诛笔伐,玩弄权势,只有拿捏住他们的短处,才能叫他们忌惮,不再将别人的生命践踏脚下。”
“我想帮公主拿到长平长公主手里的私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