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水林在铺子里监工,每天早上辰时①不到便出门,顶着暗色赶路去县城,晚间再走夜路回来,戌时才能到家。日日忙碌不止,虽还在年节里,但依旧是瘦了一圈。
那打铁的江家夫妇自年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初七就租了牛车回去邻府,将铺子钥匙归还给东家,还特地寄存了一套自己打的刀具让东家送与李兰香他们,以示祝贺。
李兰香知道了,心底有些触动,同时也挺惭愧。早晓得就应该在签下契约后,请江家夫妇吃顿饭的,这下倒搞得好像占了人家便宜,感觉怪不自在的。
自从拿到了铺子钥匙,罗水林约师傅上门,两人就做起了苦力。先是刮去墙灰,接着打掉炉子,每日都是灰扑扑的回来,搞得一身脏。
晚上一家人坐着吃饭时,宝珠边吃饭边瞅他,过一会儿就眼泪巴巴的,连喜欢吃的肉都不要了,扑到罗水林怀里直问:“爹爹,你是老了么,怎么跟村里婆婆们一样,头发都变白了?”
原来是罗水林刮墙灰刮到后面,白白的灰落了一头,掺和在头发丝里面,整个脑袋都变得花白花白的了,眼睫同样也被上了色。
他回过神来摸摸头,哭笑不得地将宝珠重新抱坐回长凳上,然后开玩笑道:“哎哟,宝珠不哭不哭哈,这是落的灰在头上。你看,爹爹给你变个戏法,立马就返老还童,重新变年轻喽。”
罗水林下桌走远一些,拿布巾子弯腰将头上的灰掸去,果然头发变回黑色了。宝珠也止住哭,愣愣地看着他。
“哼!哼!”接着他左右擤了擤鼻子,见到鼻涕里也都是灰,于是抱怨道:“灰真重!今日还只刮了一面墙呢,真不敢想到时候打炉子能有多脏。”
宝珍见了,第二日便求李兰香给爹爹和砌墙的师傅做两副口罩。要知道,灰尘里面的污染源可多,一旦侵入进人的气管和肺里,会对身体带来不可逆的伤害的。
她沾水在桌子上给李兰香画花样,讲解道:“前面拿两层布做布兜,围住嘴巴和鼻子,然后四边缝上绳,可以系在脑后,这样爹爹就不会再吸灰进鼻子里了。”
“嘶,你这脑袋瓜,还真好使!”李兰香听宝珍讲解完,疑惑地摸摸她的头。最近又是做门又是做口罩的,也不晓得她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巧思。想来想去,家里人都不是顶聪明的,那就只能归结为宝珍比较早慧了。
做好的简易版口罩拿给罗水林和师傅试戴,果然得到了他们的一致好评,以后不用再在刮墙时闭气了,舒服许多,就是还剩眼睛容易落灰进去。但这点宝珍也解决不了,毕竟现在还没有玻璃出现呀。
忙活了几日,慢慢到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跟除夕、清明、端午、中秋一样,都是人们非常重视的节日。“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②”,在京城里头,这天晚上连皇帝都会从宫里出来,走上城楼观戏,与万民同乐。
县城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过节的气氛同样热烈。罗水林在县里,早早就见所有铺子都挂上了灯笼,四条主街更是在楼与楼、街与街之间串上彩绳,把各色漂亮灯笼吊上去,等到晚上天黑后点起蜡烛,美得好似在仙境里一般。
宝珍和宝珠听到他这样讲,眼馋的不得了,她们还没试过在晚上去县城里观灯呢,于是一个两个的接连上阵,央求罗水林和李兰香,问询能不能今年元宵节,带她们去县里看灯会。
不过这个提议遭到了李兰香的拒绝,元宵节同样也是团圆日,每年都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跟除夕一样在老宅吃饭的,总不能因为姐妹俩想看灯会,就打破这个传统吧。
姐妹俩很泄气,去老宅找大哥哥和二哥哥玩时也提不起劲来。
宝金见到宝珠嘟着个嘴,闷闷不乐地在抽罗水森新做出来给她们玩的木陀螺,于是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鞭子,“咻咻”两下抽得那陀螺滴溜滴溜地转,再甩出手抱起宝珠颠了颠,哄她道:
“怎个啦?这个嘴巴翘的都可以挂油壶了吧。是挨了叔叔的骂,还是被婶婶训了?”
宝珠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然后跟大哥哥悄悄咬耳朵:“我想与姐姐去县城玩,爹爹说晚上有灯会,可漂亮,可热闹啦。但是娘亲不许我们去,说晚上要来老宅和你们吃饭的,所以我们就不能去县城看灯会了。”
她说完后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宝金,绞着手指头,不一会儿又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去帮我跟阿公、阿嬷,还有你的爹爹和娘亲讲,就说,我们今晚不过来吃饭了,我们要去县城玩,不要做我们的饭。”
“啊?哈哈哈……”宝金噗呲一声笑出来,这是想先斩后奏啊,让他去跟阿公阿嬷串个声儿,到时候真的没做饭菜,她们就可以借口出来玩喽。
“你这鬼灵精。”他被宝珠可爱到,咬牙捏捏她的脸颊肉,埋怨道:“好事不想着你大哥哥,专门让我做坏人是吧。”
不过年年在家过元宵,一样的流程倒真是有些腻了。想一想自己今年攒的钱和收到的红包,他把宝珠放下地,转身就去屋内找孙婆子和罗老头商议去了。
孙婆子一开始不答应,元宵节晚上吃的菜都买好了,哪能说不做就不做。再说了,进城里看灯会不要吃饭么,那不又是一大笔花销。
“哎哟阿嬷!”宝金坐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肩膀直晃,撒娇道:“县城里的灯会真的很热闹的,听姑姑讲,晚上有唱戏的、舞龙灯的,还有各种杂耍,好玩的紧,难道你就不想去看看么?”
“不想去。”孙婆子双手抱在胸前,丝毫没有被大孙子的撒娇影响到,冷漠地摇了摇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去凑什么热闹。”
宝金不服输,继续劝说她:“啧!您这话讲的,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要趁现在走得动,多去看一看嘛!等到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只能躺在床上,想起自己都没啥有趣的回忆,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他把孙婆子的身子掰过来,严肃的正视她道:“我晓得您是为了钱的事才不愿意,但人活这一辈子,总不能老是被钱困住,您说是不是?”
“整个家里面,我觉得您是最明事理、最通情达理的人了。”他给孙婆子戴高帽,继续讲道:“不说整个家,就是整个村子,您都是最好的婆婆,最好的阿嬷,就看咱们家从来都不闹矛盾,遇到事情一起解决,就晓得您这个领头人有多厉害了。就连开绣庄的姑父,都十分佩服您,说您有大智慧呢。”
孙婆子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还是乐开了花的,白了一眼宝金,骂他:“你少来。”
“在你姑父身边跟久了,变得油嘴滑舌了都。”
宝金笑嘻嘻,“姑父说以后要让我做绣庄的掌柜,嘴皮子不利索可不行。”
然后又去摇她:“那您答应不?答不答应?”
“钱的事您不用发愁,你们过年给我的压岁钱,我拿来请你们在酒楼吃饭。咱们一大家子除了姑姑嫁人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在酒楼吃过饭呢,而且那个时候还没有宝珍和宝珠,咱们这次聚一下,就当见见世面了。”
孙婆子闻言,拿手指在宝金额头上狠狠点一下,讲道:“你这般大了,也该好好存下钱来,以后拿去娶媳妇儿,莫这样大手大脚,身上一个子儿都留不住。”
说完再起身,长长吸一口气,妥协道:“去就去吧!省的你们觉得我是个老顽固,以后有好玩的都不带我了。”
“另外也不需要你一个孩子花钱,阿公和阿嬷给你们出了。”她豪气地挥挥手,允诺了这桩事。
“哇啊……”躲在门边偷听的宝银、宝珍和宝珠,见自家大哥说通了阿嬷,全都纷纷跑出来,搂着孙婆子的腰和腿使劲蹭,狗腿子似的。
“阿嬷,你人真好!”
“阿嬷,你就是村里最好的阿嬷!”
“什么村里?是整个县城最好的阿嬷才对!”
……
最难讲话的孙婆子答应,那其他人的想法就不大重要了。
宝金带着三个趾高气昂的小家伙,一一通知了自家的爹娘,说明了情况,今晚全家不在老宅用饭,都进城里逛灯会!
李兰香听完,默默把宝珍和宝珠拉过来,严肃道:“是你们谁出的主意,去找阿嬷讲的。”
两姐妹我望望你,你望望我,默契地统一摇摇头,然后指着宝金道:“是大哥哥!”
于是宝金就这样背了个黑锅。
下午申时③,一家人就开始出发去县城。宝珍和宝珠还是坐的独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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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因为罗水林元宵节当日还一个人在县城铺子里做活,所以就由大伯罗水森推着她俩走,其余人都走路过去。
等走到县城,已经快到酉时④,冬日里的天黑的早,太阳开始西落下去,只留半边脸和一抹金色的余晖在天边。
一家人先是去了食铺,找罗水林碰头。把家里带来的独轮车放铺子里,接上了罗水林,再一起去找酒楼吃饭。
元宵节当日十分热闹,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擦踵,城中有许多人家不愿意做饭,都是定好席面,直接在酒楼用饭庆节的。
大人们连着询问了好几家酒楼饭馆,都没有空的位置了。宝金和宝银一人拉着一个妹妹,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
在问了五家酒楼都碰壁之后,总算是问到一个还有余位的饭馆子了。
这家饭馆在医馆药铺茶店那条街上,许是因为过年这边铺子都没开门,所以才冷清一些。
伙计见人多,便引他们上了二楼,坐在一张大圆桌上。
宝珍和宝珠望一望,见桌子靠窗,正符合她们的心意。宝珠还大胆询问伙计道:“晚上这条街会点灯么?”
“点!那必须得点呀!”伙计乐乐呵呵的,告诉这个小娃娃:“城中今晚到处都点灯呢,只是还不到时辰。过一会儿等天黑下来,就会有专门管理市场的市啬夫来点灯,到时各处都亮汪汪的,跟白天里一样。”
听到会点灯,宝珍和宝珠互相握着小手,高兴地蹦跳起来。
伙计给了他们菜单子,孙婆子一看价钱,节日里吃饭果然贵价,连平日里常吃的菜蔬,都要高上几分铜板子。
不过肉疼归肉疼,好不容易出趟门,加上又是过节,还是不能太吝啬。于是便点了焖肘子、葱姜鸡、酥炸黄鱼、虾米冬瓜粉丝煲、萝卜肉丸汤、清炒荠菜六道菜。
往年在家过元宵,自己做菜肯定不止这么点,但是算一算价格,孙婆子还是询问道:“你们家份量大不大?”
谁家开食铺能承认自家菜份量不足么,伙计立马保证道:“那绝对大!”
又见这一家子人穿着都不富贵,猜测应该是乡下来看灯会的乡民,所以舍不得钱。伙计自己也是穷苦出身,倒是能理解,不过见十口人只点六道菜,怕掌柜讲他,于是又笑嘻嘻地推荐道:“阿婆,今日元宵,您看要不要再加一个芝麻汤圆甜甜口,正好庆下节呀?”
孙婆子还在犹豫,罗老头就拍板了,“那就听你说的,来一个吧。”这是想到家里还有几个娃娃呢,他们爱吃汤圆。
“哎!”伙计听见,高兴地应了个喏,便高高兴兴地跑下楼,给他们到后厨点单去。
等菜的功夫,天慢慢黑下来。宝珍和宝珠因要看灯,特意选的挨窗边坐,把脑袋探出窗外去瞧,看有没有人来点灯。
酉正⑤,有穿着酱红衣裳的市啬夫拎着长棍,慢慢从街头开始,将灯笼从彩绳上勾下来,然后用随身带的火折子把里头的蜡烛点燃起来,再重新挂上去。
两姐妹望着下头,从街头起,灯笼依次亮起,各式各样的花灯笼、圆灯笼、鱼或兔样子的灯笼,全都挂在街中间、楼中间的彩绳上面,火光透过纸或纱做成的灯罩子射出来,映得整个街面都亮堂堂、暖融融的。
街上有许多的人儿在走动,不少穿着漂亮服饰的女孩儿家和美丽妇人,提着灯笼在逛着。有担一捆草棍,上面插着糖葫芦的人在叫卖,还有提着竹篮子,里面装了梅花的姑娘家在问询,是否有人要买她的花儿。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珍喃喃道,前世读过的诗中的情景,这一世竟然亲眼见到了,怎能叫人不激动。
菜色一样一样上上来,但席面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去吃,纷纷跑到窗子边来看热闹。
“哇!好多灯笼!好多人!好漂亮!”宝珠张开嘴巴,眼睛里映照着火光,惊喜地瞧着街上。
“这那还算热闹呀。”伙计把菜端上来,过来瞅了一眼下边,然后说道:“你们等着吧,等晚点儿更热闹,会有舞龙的人来,从这条街舞到另一条街,要走遍城里呢。另外还有踩高跷的杂耍人,站起来能顶到二楼,还有耍猴子的,旋盘子的,各种各样的杂耍,一路演过去,那才叫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