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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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剩下的时间,桑西都在帐篷里度过。

    就连程蒲喊她出去散步,都让她以「太累不想动」为理由拒绝了,更是罕见地没有和他说晚安。

    直到第二天上午,斗牛比赛开始前,裁判召集参赛选手,桑西才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阿爸和次仁不参加斗牛比赛,分别和自己的朋友聚会去了。

    桑西本来还想去找多吉,谁知掀开门帘,便见到一人一牛赫然站在面前。

    多吉雪白色的毛发被他重新打理过,柔顺而富有光泽,阳光一照灿然生辉,像是裹了一层银粉。

    它似乎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胸膛挺得老高,蹦跳着围绕桑西转了一圈。

    “起来了?”程蒲一如往常地向她问早,眼角带笑。

    “你现在可算是赛马节上的名人了,有不少邻村的人都想请我牵线搭桥,请你教她们跳舞。”

    桑西怏怏地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兴致。

    多吉撒欢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整只牛也有点打蔫。它垂下脑袋,没精打采地返回程蒲身边。

    程蒲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眼底的笑意淡了一些:“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桑西含糊地说。

    本来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她一个人受困扰就够了,没必要再把程蒲牵扯进来。

    她暗暗叹了口气,生硬地岔开话题:「我们走吧,比赛要开始了。」

    见她不想说,程蒲也不勉强,只是温声提醒一句:“多吉的铃铛好像在你那里?”

    「哦对……」

    对于参加斗牛比赛的牦牛来说,铃铛堪称它们对外示威的第二副牛角。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桑西摸遍了身上的兜,也没找到铃铛的踪影。

    她草草撂下一句「稍等」,又返回帐篷里翻找片刻,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铃铛。

    趁着开赛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手忙脚乱地给多吉系上。

    多吉见她心神不宁,有些担忧地“哞”了两声。

    桑西读懂它的意思,轻轻拍拍它的脑袋:「我没事,专心比你的赛。」

    多吉却不放心,又用湿乎乎的鼻子顶了顶她的脸。

    准备的功夫,其他参加比赛的牦牛选手也纷纷到场。

    它们大多是偏黑色的深棕色皮毛,又或是黑白杂乱相间。多吉纯白毛色站立其间,立即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赛制为晋级赛,所有牦牛分为四只小组,先进行组内对抗,每组的赢家再进行四进二、二进一的比赛,胜利者即为冠军。

    有些选手性格急躁,鼻子喷气,前蹄刨着地面,更有甚者挣断了栓绳,绕着场地狂奔。

    场面一度混乱,桑西坐在观众席,双腿蜷起,下巴抵在膝盖上。

    程蒲挨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衣角自然重叠在了一起。

    最初的混乱过去,比赛有序进行,终于到了多吉出场。

    它将挑战一只体型硕大的棕牦牛,如果赢了,便能以小组第一的成绩出线。

    桑西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去。

    “这是你今天早上第二次叹气了。” 程蒲微微侧目,语气平和。

    “发生了什么事?愿意和我说说吗?”

    桑西不想让他烦心,但是有些事情在心里憋久了,便会发酵腐烂,溃烂成更深的伤口。

    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说,一个人决定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是不是一种背叛?」

    程蒲眸光微闪。

    原来她在烦心这个。

    场上传来一阵牛角碰撞的声音,多吉与棕牦牛牛角相击,正在角力。

    棕牦牛的体型占优,牛角又粗又长,逼得多吉连连后退,最终绊倒在地。

    棕牦牛抓住时机发动进攻,好在多吉的反应更加迅速,往外一滚,堪堪躲过了对手的攻击。

    周围的一些人爆发庆祝的欢呼,另一些则为这惊险的一幕而倒吸了一口气。

    程蒲轻轻拉过桑西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

    暖烘烘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稍微安抚了桑西郁结的心情。

    “如果你去泽城的街上走一走,会看到许多背井离乡的人——来自各个地方。”他缓声说。

    「什么?真的吗?」桑西有些惊讶,「可是他们为什么?」

    “原因很多,求学、工作,或者单纯是想换一个生活环境。”程蒲不紧不慢道。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要离开家乡呢。」

    话音落下,自己先一步苦笑起来。

    原来她并不是异类。

    还有很多人,都和她持有相同的想法。

    “离开并非‘背叛’的证明,遗忘才是。”程蒲继续道。

    “倘若你真的牵挂着昂鲁,即便相隔千里,也有机会为它做点什么。”

    桑西眨了眨眼,「比如?」

    “……比如,帮助宣传生态旅游项目,让更多人了解昂鲁。”

    多吉见到正面角力不过,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几次三番挑衅,诱导棕牦牛主动进攻,最终抓住时机一击制胜。

    观众席间再次爆发一阵欢呼,声浪大过之前。

    多吉绕场一周,迎接属于自己的欢呼。

    接下来,它将以小组第一挺进半决赛。

    桑西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但她随即摇了摇头:「不行,我做不来的。」

    「而且……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好像都会伤害到别人。」

    尽管那并非她的本意。

    多吉在半决赛的对手是一只纯黑色的小个头牦牛,以速度和灵巧见长。

    刚才和棕牦牛的战况完全反了过来,多吉的反应不慢,却还是被对方偷袭得手几次,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程蒲思索片刻才出声:“或许,那并不是你的问题。”

    桑西没有吱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每个人都是人生道路上的独行者,需要花费一半、甚至多余一半的时间寻找自己前行的方向。”

    “一旦确定方向,他们便会坚定不移地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路走下去,近乎于一种执念,或是一种信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她。

    朋友聊天一样的口吻不会令她产生任何负担,她感觉他说得有点复杂,却又好像懂了什么。

    “很多人都会从自己的经历中概括出一条最短路径告诫后来人,也因此忽略了生命的其他可能。”

    “我们控制别人想什么,却可以展示给他们看,人生的不同颜色。”程蒲道。

    “……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和你阿爸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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