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氛围，他在京府向来不管正事，只懂得吃喝玩乐。
因此若说让他瞬间就能和官场上的老油条虚与委蛇，他做不到。让他立刻成长到能熟练地处理任何突发情况，坦白讲，他也很困难。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整日无所事事，脑袋早就转不快了。除了他引以为傲的武学，他似乎一事无成。
宋延年没想着剖析自己，只是看着颓废地坐在地上摇摇欲坠的魏若轩，宋延年头一次有了反省自己的冲动。
他想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是否就如同这魏若轩一样。
空占着高贵的身份，实则废人一个。
魏若轩在怕，他甚至递给宋延年纸张的时候，手都在抖。身后的议论声、嘲笑声不绝于耳。
可这位向来高贵的家主对此毫无反应，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恼羞成怒，仿佛这对于他来说稀松平常。
要接吗？宋延年不太确定，老实讲，他有点可怜魏若轩，但并不是认同他所犯的罪行。俗话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就是这样？
宋延年学问不好，他甚至也不清楚这句话用在此处到底对不对。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没伸手，只是望着他，淡淡地问道：
“你所求的是什么？”
魏若轩看他没有伸手接过，有些绝望但仍讨好似的看着宋延年，正如他怀中的那条大黄狗。
“我想活，用我知道的秘密换一个活的机会。我保证不会做坏事，魏家名下的庄子你们可以都收走，只留给我这个农场就好。”
“你该知道，这不可能。”宋延年沉声说着现实，希望魏若轩还是尽早放下幻想为好。
他不是不可以直接抓走他，但……总之就是刚刚魏若轩为了救他的狗不顾一切冲出来的那一瞬，宋延年想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
让他能自己明白如今束手就擒才是唯一的路，他向来锦衣玉食，面对突如其来的家破人亡，大概不会接受的那么快吧？
“是啊……我该知道的。”魏若轩喃喃地说着，嘴里还发出了很多音节，只可惜他混乱的语序和嘶哑的声音让宋延年难以听清他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你们抓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魏若轩自言自语了半天，抬起头，看着宋延年，眼神间满是疑惑。
“如今你们找到的证据，根本不需要由我指认，作为证人。而我作为从犯必须要死，那我死在这里好不好？”
宋延年觉得魏若轩大抵是疯魔了，给他的这段时间，他不仅没有缓过来，甚至连精神都有些错乱了。
“带他走吧。”
宋延年淡淡地朝着身后的驻城军下着命令，既然如此，便没有在这儿陪着他的必要了。
“慢着！慢着！”魏若轩对驻城军的触碰很是抗拒，他松开了一直以来抱着狗的手，跪蹭着爬到了宋延年的身边，死死地拽着宋延年的衣摆，任凭身后的驻城军如何拽他，他都不松手。
“让他们退下！都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说！”
魏若轩嘶吼着，分不清身后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在他眼里，能救赎他的只有眼前的宋延年。
宋延年制止了那群驻城军，让他们暂时退下。
他蹲了下来，仔细地看着魏若轩。说实话，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会如此懦弱不堪。
甚至魏则庭在一众人中，偏偏挑选了他作为魏家的家主。
“说吧，但要我放你走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知道。”
人在精神失控的时候经常会不断的重复，现在的魏若轩就是如此。他重复了大概十多便后，才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放我走的其实是武宗扬。”
“什么意思？”宋延年听到这句话，甚是奇怪。
武宗扬的目的是让魏家彻底倒台，所以他断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将魏若轩放出去。
至少在外人眼中，魏若轩还是家主，那么只要他还在，那魏家的商业就不会尽数被武家吞并。
那么武宗扬的这一举动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就算我们魏家有地道，但凭我的能力，就算逃出去了，被你们抓到也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派他一直安插在我们家的小斯将我带离了魏家，又准备带我逃出剑南。后来，我杀了他。”
“那你为何不跟着他一起逃？”
“殿下，我是蠢，但也没蠢到那个地步。我知道武宗扬将我单独救出去，就是为了要杀我。是他害得我魏家如此，我又岂会顺了他的意？”此时的魏若轩像疯了一样狂笑着。
宋延年很想打断他，告诉他不是武家害得你魏家如此，而是你魏家咎由自取。但他没有，魏若轩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的，更何况，他很想知道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笑得够了，魏若轩又恢复了几分清明。大抵是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魏若轩脸上的恐惧终于是消散了不少，他盯着宋延年，有些无奈又有些决绝。
“殿下，我如今已经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
“嗯。”宋延年没有反驳。
“但我还是想和您做个交换。”魏若轩凑得近了些，用极低的声音说着：“用武宗扬必须要单独杀死我的秘密，换您亲手杀了我，然后将我埋在这儿，如何？”
宋延年不太理解魏若轩对此处的执念，他只是从驻城军的口中得知，这里是他的从未来过的成年礼。或许此处对他来说另有隐情，但那不是重点。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立刻做出决定，要不要做这个交易。
“武宗扬既然怕你回府衙，就意味着，就算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依旧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不是一个能撑得住重刑的人。”
“确实如此，可是殿下，您能保证听到这个秘密的，一定都会是你的人吗？武家既然知道我知晓此事，定会有所准备，到了那时，这个秘密就失去了他的价值。”
“你口口声声说的秘密当真如你所说，那么有价值？就算对别人来说有用，对我可未必，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感兴趣？”
魏若轩越说越玄乎，玄到宋延年都开始怀疑他口中秘密的真实性了。难不成这人是为了让他杀掉他，自己在这儿胡编乱造？
但是武宗扬真的想杀了他大概也是事实……
魏若轩看出了宋延年脸上的狐疑，于是便凑到他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几个字。
宋延年的脸色大变，立即问道：“你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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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殿下，值得交换吗？”
宋延年垂下了眼帘，若是他所言非虚，那确实……值得。
“我答应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若轩听到宋延年答应了下来，开心的笑了，眼中的兴奋不似作假。
良久，他笑得够了，也笑得累了，坐在地上穿着粗气。
他先是将之前要给宋延年的纸，再次递给了他。
“这上面的是魏家所有的商铺，你们看着办吧，总之不要让武家吞并了就好。”
而后，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宋延年的身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那个值得宋延年抗命而交换的秘密。
“我想选个好地方，可以吗？”
宋延年点了点头。
魏若轩见状，转身便走，宋延年也抬脚跟了上去。身后的驻城军一个个看得傻了眼，站在原地纷纷议论道：
“这三殿下什么意思，怎么和这个罪人有说有笑的？”
“你看，他们两个一起走了。殿下不是要当着咱们的面把人放了吧？”
“你们说，他要是真当着咱们的面将人放了，一会儿回来，会不会把咱们杀了灭口？”
议论声罕见地停止了，驻城军头一次安静了下来，甚至有几个站在最后面的打算事情不对就立即逃跑。
那宋延年只有一个人，他们这一群人定不会杀的那么快，大多数人都还是会有逃跑的机会的。
众人默默地为自己打算好了后路。
跟着魏若轩参观农场的宋延年自是不会知道这群驻城军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听着魏若轩兴奋的介绍着这处农场，即使，这也是他第一次来。
“殿下你看那边，那几只小山羊是我当时托人送进去的，最高的那只，叫阿怀。买它的时候，我远远地瞧过，那个时候它还是小小一只，能被人抱在怀里。现在凶得很，连我怕是都不敢近身了。”
魏若轩言语中很是遗憾，但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同宋延年说着：
“那处的小狼和大黄是好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到现在那匹狼几乎与大黄无异，见了人还会摇尾巴讨食吃，真不知它的狼群家族再见到他会不会将他逐出狼门，哈哈哈哈。”
魏若轩并不在乎宋延年是否回应他，他只是随意地走着，看见了什么就讲些什么，满眼的新奇，却对每一处都无比熟悉。
“只可惜有些地方，画师画的还是不够像。不过……到了。”魏若轩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朝着宋延年说道：“殿下，就是此处了。”
宋延年抬眼望去，此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或许是看出了宋延年眼中的疑惑，魏若轩贴心地解释了起来。
“年幼时，父亲并不喜欢我养宠物，我每养一条，他就杀掉一条。再后来，我就不养了，慢慢地将自己转变为父亲喜欢的样子，我惊喜地发现，任何我触碰过的小动物们，终于有了活着的可能。只可惜，我再没敢摸任何动物，我怕……万一呢？”
魏若轩走到了那处土地的正中间，在中间的假山处靠坐了下来。
“如何？以山做碑，那些在我幼年时期陪伴过我的……都在这下面。所以……就在这儿吧，殿下。”
就让我留在这儿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