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清贼匪之名,行隳城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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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很意外么?”岁宁笑看向他,目光在青年的脸上流连片刻,又缓缓收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宋聿道:“我还以为是宋攸。”

    她敲了敲食盒,道:“听府里的侍女说,公子近日废寝忘食,我便给你送饭来了。”

    “嗯。”他随声应着,人却滞在原处,一动不动。

    岁宁便上手收了他案前的文书,换成温热的羹汤,温声道:“鲈鱼莼菜羹,我难得亲自洗手作羹汤,公子不尝尝吗?”

    他倒是很给面子,尝了两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揭穿了她:“是姜府的厨子煮的吧?”

    岁宁避开他的目光,无辜道:“不这般说,公子不吃啊。”

    宋聿无奈地笑了笑。

    她总是这般骗人,不是么?

    “公子记得用饭便好,若无别的事,我回去了。”

    岁宁起了身,随着腰间环佩叮铃作响,行至了门前。

    宋聿叫住她,“可否等一等?”

    她回过头,仿佛料定了身后之人会挽留她。

    “当真有别的事?”

    他顿了片刻,道:“宋攸同我抱怨,说你抢了他的婢子。”

    岁宁慢腾腾地挪步到他身前,轻声哀哉诉说她的不满:“我在安陆城人生地不熟,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二公子连这也舍不得吗?”

    “可还在怨我?”他暂卸去劳心费神的公务,安抚她的情绪,“并非我想将你圈禁在府里,只是这几日,陆氏的人还在城中。”

    她却只单单在屋里走着,环视一周,也不说话。

    宋聿又道,“再过几日好不好?待到秋收了,我陪你到城外去。”

    “好啊。”

    岁宁随手从架上拿了本《东观汉记》来,有意无意地压着他垂下的袖角落座,扰得他无法坐直起身。

    她此刻低眉翻书,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聿纳闷,她并不是因此事而置气,那又是为何?

    果真是多思费神,连她这些浅显的心思也猜不出来了。

    他索性直言:“那么你,到底在因何事烦心?”

    岁宁看了一眼身侧之人,复又缓缓垂下眼。

    也曾见过高处的风云,她当然不甘心仅透过旁人言语去了解高墙外的世界,也不甘心从此蜷居在他身后。

    耐不住他探究的目光,岁宁还是道出了心中悬而未决的疑问:“公子打算一直把我留在这里吗?”

    未等他答,她便又补充道:“我是问,不是公子,便是陆延生,我只能这般选吗?”

    “不会。”那道清冷的声音落下,他眉目间多了几分疏离,“你知晓了陆宜的秘密,又曾去过平阳,刚好撞上了王谢乔宋四家的密谋。如今,你只能选我了。”

    “那我的运气,还真差劲。”岁宁闻言讪讪,自觉往后退了退。

    “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可别再生二心。”

    宋聿攥着她的手,又将人拽了回来,话语间多了几分威胁。许是今日疲乏至极,他甚至懒得顾及什么礼数,有些逾矩。

    岁宁如何不清楚,眼前之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几番权衡利弊下来,她道:“命都捏在公子手里了,我怎么敢生二心?”

    宋聿笑道:“你不敢么?可需要我翻翻旧账?”

    “不……不必了。”岁宁忙挣开他的手,起身的瞬间撞到了书案,公文散落一地,温热的羹汤泼洒了他一身。

    宋聿解下脏污的外袍,随手搭载木施上,回首看着她慌忙又狼狈的模样,他不忍揶揄:“我看你今日哪里是献殷勤而来,分明是有意给我寻不痛快。”

    岁宁一面收拾着文书,一面愤愤道:“是啊,还是公子最了解我。”

    宋聿走过去帮她一并收拾,语气缓和了些:“没有训斥你的意思,我只是累了。”

    她点点头,敷衍道:“那公子好生休息。”

    他面色僝僽,挽留道:“可否再留一会,陪我?”

    岁宁一怔,他鲜少会说这样直白的话。可今日她不想顺着杆往上爬。

    见她久久不言语,宋聿只得妥协道:“明日亦不拦你出门了。”

    至此她的眉目才舒展开来,原来这便是她的目的啊。

    今逢稔岁,万亩登丰。稻熟穗垂,满目黄云。

    农人都在田间挥镰抢割稻子,村舍坳头门前,谷堆如山,似有千斤担。

    不远处,岁宁坐在刚收割完的稻草堆上,与几个农户孩子编稻草玩。宋攸叼着根稻草,坐在田垄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他的兄长,今日还真是“好心”,给他派了个看顾这位女郎的闲差。

    目光散漫间,忽然看到无际的稻田之上,有一众人横刀跃马而来,有的直接挥刀斩落了庄稼汉的头颅,有的将未脱穗的稻秆拖曳而走,有的将妇孺掳于马上,又扬长而去。

    惊得宋攸从地上跳了起来,安陆城外怎会有流寇?

    再看田间地头,哪里还有一个女子的影子?

    宋攸一面心想着完了,一面跑回城中求援去。

    另一边,在妇孺的哭嚎声中,这一小股流寇已经逃到了田地边界,身后的稻谷被糟蹋了大半。

    颠簸之中,岁宁拔下头上的簪子,一簪扎穿了马脖子,霎时血雾喷涌,染红了半条手臂。

    马匹受了惊,长嘶一声,在流寇队伍里横冲直撞。岁宁趁乱挣扎着摔下马去,被田地里的稻秆扎得浑身是血。竟是疯得连命也不要了。

    她堪堪躲过了马蹄踩踏,还未爬起身来,又撞入了匆匆赶来的军阵之中,幸而为首的将领及时立住了马,否则她此刻已殒命于马蹄之下。

    残阳如血之中,刀光剑影交错,鲜血四溅,四散的流寇被陆氏的部曲尽数斩杀。

    饰以流苏金缕鞍、错金青铜当卢的白驹停在岁宁面前,脖间悬着的金铃铛还在叮当摇响。

    岁宁抬头看着马背上的人,男子的笑容如同妖冶的花,唯恐绽放在这片染血的土地上。她面色霎时变得惨白,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

    陆宣攥着马绳,高高在上俯视她,如同凝视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蝼蚁。

    “找到你了,叛徒。”

    岁宁紧闭着眼睛,听他厉声命令道:“自己起来,别给我装死!”

    她分明咳出了血,却是在笑:“二公子曾说过,倘有朝一日我背叛了你,便将我牵于马后,拖行至死。”

    疯了……

    当真是疯了。

    陆宣此刻面色不怎么好看,军中无戏言,她当着一众将士的面将此事托出,纵是想饶她性命也难。

    “你变了,分明从前那么惧死。”

    岁宁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脚步虚浮,勉强能站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