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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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扫尘,黄埃散漫,三千兵马对峙孤城。

    城墙上除了十几个守城的士卒,仅有一个刚过及冠之年的青衫文士。罡风磨砺,吹得广袖猎猎作响。

    文山捋了捋花白胡须,藐视城墙上的年轻男子,见他白净面皮,书生模样,不禁放肆大笑:“武昌无人了吗?只派一个后生出来挡刀。”

    远处成百个弓箭手列阵,蓄势待发。

    宋聿不敢退怯,向着城下之人高声道:“文将军轻人年少,安知我不能诸宵小?柴桑城下,我也只见个老叟逞威风。”

    文山驱马在城下踱了数个来回,马蹄激起一地的尘土飞扬。

    “哼!”他冷声叱道,“黄口小儿,待老夫取下柴桑,便亲自拎着你的头颅去见武昌太守!”

    “信口雌黄又有何用?”宋聿回道,“好歹先从晚生的尸身上踏过,再言狂悖之词。”

    文山威胁道:“我已打听过了,柴桑的民乱便是因百姓缺粮而起,如今武昌的府兵已驰援义阳,无粮草,更不会有援兵,看你能撑几日?”

    宋聿面上云淡风轻,笑言:“纵使你围个十日百日,也攻不下柴桑。说不定我守得比文将军的寿数还长。”

    好在作为读书人,他在呈口舌之利上面,从未落下风。

    文山气急,不再与之争辩,转而施攻心之计:“城里的百姓听着,即刻打开城门,我便留你们性命,只杀他一人。”

    “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到时若不降顺,我必屠尽柴桑县。”

    短短几句话,便令柴桑城内人心惶惶,更将矛头对准了宋聿一人。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喊道:“快去开城门!”

    早有畏惧死亡的县民争先恐后地涌向城门,企图放叛军进城,守在城门处的数十个士卒几乎快阻拦不住。

    更有不知所措者,或躲回家中,或四散乱走,忙于推搡拥挤。民怨沸腾,场面极度混乱。

    岁宁见势拔下陈序腰间的长剑,拦在城门前,屏退众人,怒道一声“退下!”

    “你们没听到吗?要是不投降,叛军就要屠城了。”

    “他们那么多人,打不过的……”

    “我何尝不惧死?”岁宁声嘶力竭喝道,“叛军兵临城下之前,早已屠戮过村庄,你们以为打开了城门,他就会信守承诺放过你?”

    “凭什么听外乡人的?”

    “城里早就没有粮了。”

    “难道要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吗?”

    见到那不争气的吴县令也混迹其中,岁宁首先拿他开刀。一把将他从人群中扯出来,横剑架在他脖子上,命令道:“百姓都听你的,叫他们退下。”

    吴玫缩着脖子,哭喊求饶:“女郎你放过我吧……县里的粮食,等不到援兵来……”

    岁宁厉声道:“闭嘴!”

    “连县令都说,无兵无粮,为什么还不投降?”

    “你们这些贵胄,只在乎官位和名声!何时在乎过我们的性命?”

    怨恨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涌向城门的人越来越多。

    孤身力薄,人微言轻。

    众人不认识她,惶恐充斥心头,更不会听信一个女子的指指点点。

    岁宁努力回想着,当年宣城大疫,百姓争拥出城之时,陆宣是如何做的?

    “他们只有几个人,拦不住我们。”

    “冲上去,把城门打开!”

    “住口!”

    话音落下的间隙,寒光闪过,一剑斩下,血溅当场。

    杀鸡儆猴。

    吴玫紧闭着眼睛,吓得瘫软在地,一捂脖子……自己的脑袋还在……

    死的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县民。

    眼见着她手握长剑,亲手枭下了其中一人的头颅,一时间再没有人敢争先上前。

    岁宁目光滞住,紧盯着地上的尸身,鲜血流了满地。

    啪嗒——

    剑锋上亦有血滴滑落,在血泊之中溅起一朵妖冶的花。

    她强装镇定,擦去脸上沾染的血渍,此刻双目猩红,手持血刃,在紧闭的城门之下,如同一尊杀神。

    “吴玫有官身,我杀不得他,难道还杀不得尔等?”

    “你们留在城中,不一定会染病而亡,叛军未必就能破城而入。但我可以保证,谁敢再上前一步,便如此人下场!”

    外面喊城的叛军退了,争拥着城门处的民众也散了,一场闹剧暂歇。

    岁宁不知道她杀死的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除了她,竟没有人记得给这人收尸。

    从前她杀过许多人,刘晟、陶庚……可是从来没有杀过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下位者。

    此刻她高高在上地,剥夺了其余人选择的权利。

    她扔了手中长剑,低头看着掌心沾满了血,双脚麻木得连步子也迈不开。要走上陆宣所走的那条路是极其艰难的,须得担上诸多杀戮与罪业,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宋聿从城楼上下来,看到她仍一个人站在那里,最后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满身脏污。

    他走过去,拉她起身,急切询问:“你有没有事?可曾伤着?”

    岁宁的目光却未从血泊中移开过,轻道一声“没事。”

    “我……”她靠在宋聿肩上,声音哑着,几近失声。

    前几日帮他看公文时,方才叮嘱过她少做些杀人防火的勾当,如今,倒真是犯下杀人的罪业了。

    “我知晓的,不必说了。”宋聿闭上了眼,掩盖了眼底沉重的思绪。

    岁宁不记得回林府的路是怎么走的,途径吴县令的府邸时,陈序正领着民兵掘地三尺搜查府里私藏的粮食。

    柴桑出了一只硕鼠,将全县上下的食粮吞噬了个干净。

    摆在吴玫面前的两条路,献城投降,亦或是打开自己的私仓放粮,接济城中百姓。通敌与贪污,两项罪名至少得坐实一项。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核对账簿,指尖拨得算珠噼啪作响。

    “不够,远远不够……”

    吴府里的两仓粮,不过八百余石,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只够支撑半月。

    “怎么了?”宋聿问。

    “账目对不上。”

    “城中各处都搜过,当真没有余粮了。”

    “会不会——”

    “如今不是该纠结账目的时候。”宋聿夺过她手中的账簿,说道,“你该歇息了。”

    暮色逐渐被黑暗掩去,深秋的夜里略显寒凉。她算帐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