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你——”只听李昭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青鸾伏案而起,却差点与白芷贴上了脸。
“奴婢该死,吵醒了随侍……”白芷急忙将打翻的托案拾起,又去一个个地捡掉在地上的糕点。
青鸾坐起身,一件外袍带着周身的温暖,顿时从双肩滑落。她回手去捞,双手却被压得发麻,一时僵硬,难以动作。
“你醒了?”李昭撂下笔,抬头道。
青鸾微微点头,伸了伸僵硬的腰身,回手捡起外袍,“不知奴婢在睡梦中可否扰了殿下?”
李昭撇了撇嘴,“打鼾,咬牙一样不落,吵得本宫一页都看不下去。”
青鸾愣了愣,脸颊浮起绯红。
自己睡相竟这般豪放?莫不是这两日太累了?
白芷趁着捡糕点的功夫,对青鸾悄声道:“随侍睡得安静,殿下是在诓随侍呢。”
声音虽小,奈何夜里安静,还是叫李昭听得一清二楚,他佯装呵斥道:“白芷!”
白芷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将地上狼藉收好后,适宜地躬身退了下去。
青鸾拎起手中的外袍,见是李昭的衣裳,会心一笑,将之整齐叠好。
“你今日怎么换了玉簪?”李昭在案几后撑着下颌看她。
方才她睡着时,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往日她戴的从来都是一只木簪。
青鸾一怔,这才猛地想起桃木簪应是被她落在假山后了。
“怎么了?”李昭察觉她神色有异。
“奴婢从前戴的木簪大约是掉在路上了。”
“那簪子也没什么特别,掉了便掉了。”李昭道:“本宫倒觉得这玉簪更好。”
白玉青丝,相得益彰。
青鸾笑了笑,“那木簪奴婢戴久了,已经习惯了。”
李昭思忖片刻,“那本宫便叫人帮你去寻。”
青鸾看了眼窗外,夜色漆暗,就算此时去找也看不清楚。
“奴婢大约知道那簪子掉在了何处,待明日一早天亮取来便是。”
“如此也好。”李昭将书卷合上。
“殿下要歇息了?”青鸾颇为意外,现下刚过子时,李昭往往读书要到丑时才睡。
李昭站起身,看了青鸾一眼,瞧她眼底藏着倦色,遂道:“本宫今日乏累,想早些休息,你也去睡吧,值夜有白芷便好。”
说完,他径自朝寝殿走去。
月明星稀,夏蝉鸣脆。
桓府后堂的荷花池旁,几名朝臣酒行数巡,桓昱拍了拍手,下人将五石散呈上,随后一众舞姬身披绫罗,翩然而至。
轻歌曼舞中,他见宁晏礼独自把盏,神情冷漠,便暗中向一旁的二子桓越使了个眼色。
桓越点头受意,父子二人暗聚于廊下。
“人可准备好了?”桓昱道。
“备好了。”桓越隐晦一笑,“阉人行那事儿时的东西也备齐了。”
桓昱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桓越道:“若不是准备这些个东西,儿此前也没想到他们阉人都已经……竟还会好这口。”
桓昱瞟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越是没有,压抑久了,才越想要。”
桓昱回到席间,几名朝臣服了五石散浑身燥热,宽衣散袍,已与舞姬们交缠在了一起。
他视线扫了一圈,宁晏礼并不在其中。
桓昱刚皱起眉,一个下人走上近前,禀道:“主君,侍中大人在凉亭等着与主君告辞呢。”
原来如此。桓昱晦暗一笑。
桓昱到八角亭时,正见宁晏礼长身玉立其间,身旁还守着一个佩剑的侍卫,借着廊下灯望去,他眸光正落在池中,像是在赏荷。
“老夫还以为怀谦不辞而别,原是躲在此处逃酒。”桓昱哈哈一笑,步入亭间。
宁晏礼闻声回身,散着淡淡酒意:“尚书大人府上美酒醉人,再饮下去,就要耽搁明日早朝了。”
“怀谦难得赏脸贲临寒舍,何必急着要走。”桓昱走到他身边,笑道:“酒可以不饮了,但老夫有一株珊瑚,高长两尺,绮丽非凡,怀谦若感兴趣,可随老夫到内殿一观?”
宁晏礼看向桓昱,只见其面藏深意,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
宁晏礼随桓昱穿过回廊,七转八拐,迈入一座隐蔽殿室。
殿中温香浮动,却不见珊瑚。
“尚书大人所言的珊瑚何在?”他虽猜到桓昱用意,但还是淡声问道。
桓昱笑了笑,“那株珊瑚老夫已派人送至府上,怀谦回府便可一观。老夫今日托辞将怀谦引至此处,乃是有一事相求。”
宁晏礼扭头看他,神色并不意外。
四周没有外人,桓昱直言道:“不瞒怀谦,老夫家中二郎桓越在禁军右卫将军一职耽搁多年,眼下中领军之职空悬已久,还望怀谦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成全小儿心意。”
桓昱言辞恳切,却不料宁晏礼闻言后,面上露出一丝沉吟,“禁军中领军,掌管禁军及宫中戍卫,倒是个抢手的差事。”
他看着桓昱,眉目幽深,“只是尚书大人应当知晓,陈氏的眼睛,一直都盯在这位置上。”
闻得此言,桓昱会意。
这不是一株珊瑚就能办得的事。
他遂道:“怀谦所言甚是,但老夫想着,眼下陈氏自顾不暇,正是时机。怀谦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老夫看得明白,此事若得你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说到此处,桓昱顿了顿,轻拍了三下手。
霎时间,殿中一道帷幔飘然垂落。
只见其后现出一袭轻纱,纱后灯光昏黄,映出的一道纤丽的倩影。
循着轮廓能够看出,那女子半跪在地上,乖顺垂首,薄肩正微微颤动。
虽看不清相貌,但却足以惹人怜爱。
桓昱望向纱帐,隐晦笑道:“这是二郎的一点心意,今夜良宵,怀谦若不饮酒,也切莫辜负了才好。”
宁晏礼随他目光冷瞥过去,心下蓦地一动。
不知是今日饮了酒的缘故,还是为何,只觉那身影竟有几分眼熟。
就像是……
思忖间,桓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殿中暖香愈浓,宁晏礼的视线忽而模糊起来,再望去,那纱帐后的美人已盈盈起身,向他走来。
玉手撩开薄纱,映入他眼中的,恍然竟是那张清艳媚绝的面孔。
桓昱拐过游廊,桓越连忙迎上前去。
“父亲,如何了?”
桓昱一笑:“面上装得正经,但爬到这位置上的人,最后为的,唯有财、权、名、利、色五物耳。”
尤其是宁晏礼那样的性子,平日一副冷漠寡言的嘴脸,待佳人在怀,阉人也一样是人。
“啧啧。”桓越咂了咂嘴,玩笑似的道:“都说他们这种人,在这事上格外残忍,不知今夜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桓昱瞪了他一眼:“就算真出了人命也要把嘴封好,他们忌讳这个。”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哐啷”一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下人匆匆跑来,“主君!不好了!”
“混账,什么不好了,好好说话!”桓昱喝道。
“杀,杀人了!”那下人白着一张脸道。
“什么!”桓昱、桓越父子二人同时惊道。
桓越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父亲:“他,他就算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人给……”
桓昱亦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带人匆匆赶了过去。
赶到殿室门外,看着挂在框上摇晃的殿门,以及一路蜿蜒的血迹,桓家父子二人彻底傻了眼。
“里面人呢?”桓昱颤声问道。
“回主君,侍、侍中大人在奴婢闻声赶来时,已经不在殿内了。”
“不在殿内?”桓越急了,“还有一个呢!”
“那,那女郎,应该还在殿中,只是……”回话的侍婢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内殿到处是血,奴婢,奴婢不敢去看……”
“废物!”桓越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迈入殿内。
只见殿中纱幔破碎,香炉倾倒,四处狼藉混乱,洒落的血迹一路沿至内殿。
桓越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
这短短的一会儿,宁晏礼究竟做了什么?
他扯开纱帐,看到榻上的女子,裙角虽有血迹但却不多,于是伸手去探鼻息。
感受到扑在指间的温热,桓越瞪大了双眼。
居然没死,只是昏了。
那这么多血是谁的?
“主君——”又一个下人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主君!侍中大人此刻在府门外,正要离开!”
“什么?”桓昱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桓越又从殿内疾步而出,“父亲!这血是宁晏礼的!”
“你又在说什么?”桓昱顿时只觉脑中嗡嗡鸣响。
宁晏礼怎么会受伤?
“快!”他急道:“快去请宁侍中留步!”
当桓府一大群人赶到府门外时,黑甲军已整齐待发,宁晏礼一行正要离去。
桓昱急忙上前,在车驾旁拦道:“怀谦请留步!”
一旁的鹤觞兜转马头,冷眼睨向桓昱:“大人乏了,要回去歇息了,尚书大人若还有事,可明日与大人在朝中相谈。”
鹤觞话音生冷,把桓昱呛得一愣,一旁桓越见了却不让了,刚要上前呵斥,就听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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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宁晏礼的声音:“鹤觞,不得无礼。”
鹤觞望了马车一眼,面上还是冰冷,但却很快翻身下马,向桓昱伏手一礼,冷声道:“尚书大人见谅。”
碍于宁晏礼的面子,桓昱只尴尬地笑了笑,但当他瞧见马车边缘的血迹,登时笑不出来了。
宁晏礼在他府上出了事,若被皇帝得知,后果不敢设想。
“怀谦怎么突然急着要走,可是老夫府上招待不周?”他急忙上前半步,向马车内试探道。
车帘纹丝不动,片刻,只听宁晏礼的声音再度传出:“尚书大人多虑了,府上的酒很好,只是鄙人不胜酒力,不便久留。”
他话音平稳,桓昱品不出背后何意,遂屏退众人,单独走近上近前,低声道:“怀谦,今日之事,其间或许有什么差错。那女子老夫已叫人绑了,定会严审给你个交代!”
“尚书大人想必是记错了。”宁晏礼道:“今日鄙人只在府上饮了几杯酒,并没有什么旁的事。”
“……”桓昱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老夫明白了。”
“令郎任右禁中卫将军多年,中领军一职无人比他更能胜任。鄙人会极力向陛下进言,尚书大人自当宽心。”宁晏礼又道。
桓昱诧异地望向车帘,又闻宁晏礼轻唤道:“童让。”
接着,只听“诺”的一声应道,还没等桓昱反应,几名黑甲士卒已抬出一个长木箱,一个银甲侍卫提灯上前,将木箱打开,里面赫然映出红灿灿的光芒。
一株两尺高的珊瑚,形如树状,晶莹剔透,美奂绝伦。
桓昱再次愣住。
这便是他派人送去宁府的那株。
“这珊瑚通体无暇,确是难得的珍品,鄙人能有幸一赏,已经足够。”宁晏礼道:“鄙人寒舍日前不甚走水,眼下处处狼藉,此等宝物还是放在桓府,更为相得益彰。”
一番话下来,桓昱面色已然僵滞。
从前,他以为宁晏礼出身寒门,虽有些心机手段,但乍然得势,必定藏不住私欲,却未料到面对财色引诱,宁晏礼竟真能坐怀不乱。
他面上油生一丝愧色,连忙抬起双手,尽管隔着帘幔,还是揖手一礼,郑重道:“今日是老夫唐突了,望怀谦莫要介怀。我桓氏虽不及陆、谢两族,但也自诩世家清流,竟做出此等荒唐事,当真惭愧。”
“尚书大人言重了。其实鄙人今日前来,亦有一事相求。”
“哦?”桓昱闻言竟有种如获大赦的心情,连忙道:“怀谦快快请讲,若桓氏上下力所能及,老夫定不推辞。”
半歇,又听宁晏礼道:“禁军之中,有卫氏一人曾在陈璋手下当差,此人与我有些私人恩怨,还望大人委托令郎,帮我查出此人。”
桓昱一听,当即应承下来:“怀谦放心,此事三日内,老夫必给你个答复。”
.
听闻宁晏礼受伤,鸦青屠苏等人在府中坐不安生,便骑上马早早迎了出来。
两边在半路相遇,引得城中巡夜的士卒来看了几波,见是宁府的车驾,便不敢再问。
屠苏一掀开车帘,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登时瞪大了眼睛:“大人怎么伤得这样重?”
他转而向鹤觞吼道:“早就说应是我陪大人去才对!”
鹤觞无奈地瞥他一眼,没有做声。
“莫要闹了。”宁晏礼眉目间露出一丝疲倦,“不干鹤觞的事。”
屠苏一怔,刚要询问,鸦青就提灯照了过来。
灯光晃得宁晏礼皱起了眉头。
他身墨色衣衫虽看不清血迹,但被血洇湿的地方倒依稀可辨,鸦青盯着宁晏礼左侧袖管,所有血迹都是从手臂内侧蔓延开来的,伤处应该也是在此。
可若是被他人所伤,伤处大多应在手臂外侧才对。
察觉到鸦青的目光,宁晏礼抬手将灯挥开。
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
这时,比屠苏矮了一头的童让将脑袋挤了进来,悄声对鸦青道:“那是大人自己刺的。”
童让还未及冠,虽比他们几个年纪小些,但身手极好。鸦青刚将他从影卫中选出,代替雾山之职,平日随宁晏礼进出驾车。
这话鸦青听了倒不意外,屠苏却受不了了,诧异道:“竟是大人自己刺的?”
屠苏这一声不小,震得宁晏礼耳中嗡鸣不已,同时引来黑甲士卒纷纷侧目。
车厢漆黑,看不清宁晏礼的脸色,童让眨了眨眼,对屠苏点头道:“对啊,多亏大人有急智,要不在那桓府恐怕就清白不保了。”
“……”
此言一出,四野皆静。
鸦青一时只觉自己仕途之路,大约要折在童让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