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又是一愣:“大人说什么?”
霍长玉皱起眉,“你怎的与你家大人一副样子,刚求了人,转脸就不认账?”
“……”
青鸾甚是无奈,她并非厚颜无耻之人,只是霍长玉此言太过诡异,便是扯谎,她都不知该从何编起。
她活了两世,都不曾听闻宁晏礼娶妻,宁府上下除了影卫就是鸦青,何谈主母一说?
霍长玉却道:“遑论我与你家大人的关系,此前他求陛下赐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你何必与我做戏?”
“陛下赐婚?”青鸾终于认真起来,霍长玉不痴不傻,不会轻易拿圣旨开玩笑,“何时赐的婚?”
霍长玉闻言“啧”了一声:“放心,我定不会说是你将此事透露与我的。他要娶的人早晚是藏不住的,我也只是好奇,那舞姬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他费得这些心思,听说他在云舫还……”
霍长玉陆陆续续说了许多,但从听到“那舞姬究竟是何许人也”开始,往后的话,青鸾就都听不进去了。
她只觉耳中嗡嗡作响——
你家大人把你们主母藏哪去了?
那舞姬究竟是何许人也?
此前他求陛下赐婚的消息早已传遍。
恍惚间,脑海里的几件事,顿时串联在了一起,青鸾胸口蓦地一窒。
怪不得明知花奴是淮南王府的细作,到最后宁晏礼还是没下杀手。
原来心肠冷硬如他,竟也是会生出软肋的。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漫上心头,仿佛带着细密的倒刺,涩揦揦地划过,青鸾感觉脸颊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含糊道:“她……前两日已被送走了。”
她听到自己声音干巴巴的,于是清了下嗓子,又道:“或许是送去另外某处宅院了,具体在哪,大人不曾透露。”
“他可真是……”霍长玉无奈一笑,转眼却见青鸾神情有些不对,在她脸上打量片刻,略显诧异道:“我瞧你这面色——明日还是给你开副药吧。”
青鸾捂住心口,确实闷得发紧,带得半边肩背都酸楚楚的。
指尖往上移了三寸,上一世宁晏礼那差点要了她命的一箭,就在此处,几乎贯穿臂膀。
前世旧伤的记忆袭来,青鸾只觉胸口更闷,深吸了口气,才稍松泛了些,躬身伏手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霍长玉摆了摆手,刚要打算转身离去,眼角恰巧扫过青鸾髻间的白玉簪,顿了一顿。
青鸾察觉,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
少顷,霍长玉问:“你这簪子……何处来的?”
上次便听他说这白玉簪看着眼熟,青鸾虽没在意,但仍记得,此番再度提及,她不免犯起寻思,“这是属下阿母留的遗物,大人可是曾经见过?”
一听是逝者遗物,霍长玉顿觉冒犯,旋即收回视线,“抱歉,只是上次见了眼熟一时没有想起,如今才觉得这簪子似乎与我家祠堂里的那支很像。”
青鸾有些意外,“听阿母说,这簪子是从前阿父送他的定情之物,故而在阿父走后也日日戴着,直到离去。”
说着,她从发间取下玉簪,呈到霍长玉面前。
霍长玉看清簪子顶端玉雕的同心莲,更觉惊讶:“令尊莫不是与我霍家有何渊源?”
“这怎么可能?”青鸾迟疑道。
阿父在十六年前战乱中离世,彼时她才三岁,记忆虽已模糊,但她记得阿母曾言,阿父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可这簪子确是与如今奉在亡母牌位前的那支极为相似,亦是家父在他二人成亲前送的。”霍长玉沉吟道:“这簪子本是祖母留下的,难道原本就是两支?”
青鸾闻之荒谬,“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她家远在淮水山野,而霍家是何许门第。同心莲样式的簪子,男女以其寓意作为定情信物的并不少见。
“这玉簪做工精巧,并非寻常工匠的手艺,哪那么容易巧合。”霍长玉仍寸疑惑,思忖半晌,又道:“你可知同心莲又称并蒂莲?”
青鸾点头,但不解其意。
“不瞒你说,”霍长玉道:“我原本还有位叔父,乃是我父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只是在我不记事时便战死沙场了。这玉簪若取并蒂双生之意,本有两支,也不足为怪。”
青鸾怔怔看着手中的玉簪,不禁心中一震。
她早也看出这簪子做工堪比宫匠,但也只当是阿父家传仅此一件的宝贝,可若真如霍长玉所言——
难道这簪子是阿父捡来的?
若非如此,她很难想象当年只带了这一支玉簪和仅剩的七枚铜板,便孤身上门求娶,又被外祖家拒之门外,直到阿母怀上自己,才倒插门娶了阿母的阿父,是从哪得来的这簪子。
想到此处,青鸾担心当年阿父得此簪来路不正,飞快将之收起,干笑两声:“这玉簪乃是阿父家传,霍大人还是莫要多想了。”
并非她不愿攀结与霍家的关系,只是二者之间,实在矛盾重重。霍长玉不记事时,他那位叔父便已战死沙场,而彼时,她都还未出生。
仅此一点,霍家这门贵戚,便攀不上了。
“可是这……”
“今日多谢大人诊脉,”青鸾抬头望了眼艳阳高照的晴空,眼神躲闪道:“时辰已经不早,若再不回去,恐令我家大人生疑,属下告退!”
说着,没等霍长玉反应,青鸾脚底抹油,调头就走,待他回过神,人都已经迈进了宁府大门。
“你这……”霍长玉愣在原地,半晌,忿然拂袖,“真是有其将,必有其士!”
.
不知为何,一回到宁府,看着四周熟悉的游廊树木,青鸾就觉得呼吸不顺。
宁晏礼寝殿门扇紧闭,霍长玉来时刚帮他上过药,想来这会儿还在独自消化疼痛。
屠苏童让等人又蹲在窗根底下,一群人悄声叽咕着,不时往殿内瞄上一眼,全程表情严肃,手口并用,激烈地做着“无声”的交流。
青鸾木然路过,打算趁这功夫回偏殿小憩片刻,以应对晚上的值夜。
“青鸾小姑子!青鸾小姑子!”屠苏眼尖,余光一瞥见她,连忙招手低呼,见她回头,又压着声音道:“快来!”
青鸾面露茫然,刚一走近,就被拽去与他们挤在窗下,蹲成了一个紧凑的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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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鸾依次从几人脸上扫过,未等开口,就听屠苏悄声道:“小姑子,平素就数你主意多,你快看看大人这是怎么了?”
“对呀,女史!”一旁的紫衣影卫附和道:“大人在殿内写写画画半天了,尽是些不吉利的东西,看着着实瘆人!”
说着,他还抱臂打了个寒颤。
青鸾莫名其妙,只得看向缙云。
却不想缙云亦是摊手摇头。
青鸾又狐疑地向他们看了一圈,众人则以期许的眼神回馈于她。
半晌,青鸾僵持不过,轻出了口气,挪到了窗根底下。
她贴着墙徐徐上移,殿内熏香顺着窗缝飘出,吸入肺腑,一道宽衣白袍的身影正在案前飞快运笔,神情专注。
青鸾视线在那光映照人的侧颜上停滞片刻,就听屠苏道:“可瞧见大人画的什么了?”
青鸾旋即目光一转,瞟向案几。
案上零乱铺叠着十几张未完的画卷,有的寥寥数笔,有的画到半途,皆是人像。
有一身劲装手持短刀的,有穿宫婢服制躬身行礼的,有着内侍宫袍垂手待命的,形形色色,身份各异,脸都被纸挡住,瞧不见容貌。
只是这些人像都有一共通点,或是衣衫某处,或是手中的物件,总有一那么部分,是被大片染红的。
一片片鲜红,在墨色的线条间,显得格外醒目,刻意且诡谲。
宁晏礼眼下正在画得这幅却很不一样。
他笔墨铺得极快,中间大片留白,四方线条冷硬,草草数笔,勾勒出的竟是一副棺椁。
青鸾心中一跳。
再看他蘸墨掭笔,棺中迅速呈现出一女子的轮廓。
几乎是瞬间,她就想起宁晏礼曾说过的“第二个梦”。
这难道是与他死后同穴的女子?
一种莫名的探究欲在脑海中怂恿,青鸾屏息盯在那幅画上,只觉心头仿佛有一根弦,正随着宁晏礼下笔,被一寸一寸绷得越来越紧。
屠苏等人在一旁的唤声皆已不见,四周恍若无物,唯剩她与那画中女子隔空相对,见其从金钗乌髻,到罗裙飘带,缓缓于浓雾后现出真身。
待笔锋落在女子眉间时,隆隆的心跳声中,青鸾耳边忽而又响起霍长玉的疑问。
你家大人把你们主母藏哪去了?
心头被莫名一刺,青鸾倏然转身靠回窗下,用手紧紧揪住心口,试图遏止这股异样。
今晚值夜她得想个法子,如此下去恐怕等不到报仇,自己反要先没了命。
见青鸾这么大反应,几个影卫都吓了一跳。
缙云连忙搭上她的手腕,“女史心跳的怎这般快?”
“小姑子可是被大人的画吓到了?”
童让疑惑地凑了上去,趴在窗下亦是一愣,忙缩回头,一脸错愕:“大人竟画了口棺材!”
其他几人闻言大骇。
屠苏紧张道:“小姑子,依你看,大人莫不是因这次责罚,心里落了症结?”
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腾起,青鸾回头朝窗扇瞪了一眼,咬牙道:“是,且得下猛药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