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归听见了第一句时,便收了神通,顺着秦川最后指向的方向落过去,一手将身边人稳稳扶住。
落下的时间点已接近尾声,城中破败,人迹寥寥,所以无需秦川特意指认,江梦归也能辨认出将军府外的一男一女便是他们要寻找的对象。
男子穿着问剑堂统一制式的道袍,身姿英挺,端正清朗,和秦川相比似而不同,他身量更高些,神情上少了一分严肃,又多了一分漠然。
但那点冷漠而拒人千里的神情马上在抬眼看到秦川时烟消云散了,胥同殊见到师弟就这样突然的从天而降,嘴角含血,面色惨白,还被一位红衣女子亲密的扶着,惊奇、担忧、疑惑的情绪接踵而来,叫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先问些什么,但身体还是最先做出反应,赶快迈出一步迎上。
“师弟?你怎会在此?这又是怎么了?”
“咳咳......无妨,师兄,此地十分危险,我来寻你出去!”秦川见了师兄,突然觉得清明了许多,心中哀恸的情绪渐渐压下,他调整好气息又赶忙补充,“你失了踪迹,掌门和师父都十分担心,我才追着线索来到城里。”
“我以为你一向稳妥,不是肃羽那般胡闹的人。你如今长本事,敢骗人了,师父和掌门可不会交代你来这种地方。”
胥同殊眉心微微皱起,语气不悦,又将目光投到江梦归身上。
肃昌城情势复杂,水深难行,他也是提前做足了准备才能小心走到这里,而师弟和这个女子迎面来时,他竟没有察觉到他们身上的丝毫灵力,并且从两人的态度上看,师弟明显是更听从这位女子的。
并且还这样亲密的扶着,一向不大近人的师弟似乎也十分自然的接受了,看来这其中有些故事。
“这位姑娘,多谢你一路照应我这任性的师弟。”语气依旧听不出有什么感谢的情绪,但也算温和。
这叫他身旁那一位沉默着看热闹的女子暗自吃惊。
要知道这位冷面仙人,一路上不论好事恶事,都不露喜怒,不做评判,就像高空中那轮孤月,幽光布泽人间,一切却都与他无关。
而现在,这月亮落了地,还会说人话了,怪哉。
“嗯,不妨事。”江梦归应了,“他很听话,我没怎么操心。”
这话叫胥同殊听着怪怪的,但还没等他细问,又听江梦归开口:“炼化之阵要开了,我们要趁着机会赶回入口,抓紧时间出去。”
“你的事情若没办完,我可以搭把手,不能再拖了。”
“胥某明白了。”胥同殊回看了一眼身后那位一直与他同行的女子,喃喃道,“马上就结束了。”
“是啊,马上就结束了,你不用操心。”女子抬了抬眼皮,没有看胥同殊,她觉得江梦归面善,讲话又好听,便主动向她开口。
“等我死了,他就放心跟你们回去了。”
“这话说的不对,你本来就‘死’了。”胥同殊冷漠地打断。
“啊对,你说得都对!若不是某人的师父,我又怎么会做了几百年的孤魂野鬼?你就当替你师父还债,把嘴闭上,行不?”
“......”
听了这话,江梦归挑起眉毛。
“你是当年被带走的,金明歌的女儿?”
女子的眼睛亮了一下,她从未想过百年后还能从旁人的口中清楚念出娘亲的名字。
当年那个雨夜,她被那个臭道士莫名其妙的掳走,从此再也没能得到自由。
在她短暂的,为人的时间里,她得知了家乡骇人听闻的传言,才知道自己的亲人朋友已经全部葬身在四方城内化为了一具邪神厉鬼。
她本该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她本该也该就此死去。
那个臭道士对她极凶,不许她寻死,他说这是娘亲最后的念想,叫她成全娘亲的愿望。
她被亡魂的遗愿捆绑着,浑浑噩噩又过了十年才死去,□□消亡,她终于能挣脱束缚回到家园时,又被臭道士一张黄纸封了起来。
“你既不愿意投胎去,便在这里面待着吧,什么时候肃昌城的十万冤魂烬灭,我便放你出去随他们一同转世去,路上也有个伴。”
她在小罐子里暗无天日的熬着日子,期待着哪天有不谙世事的孩子找到她,然后她准备像一个阿娘讲过的故事里的神仙一样说一堆神叨叨的话,以实现一个愿望作为诱饵,哄骗别人将那黄纸揭下,她就可以回到故乡。
她只想回到阿爹阿娘身边。
但她没有想到最后揭开封印的,是臭道士的徒弟,背着一把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剑,没等她拔腿开溜,就将她困在了剑阵里。
“你是那臭老头的徒弟?他死了?”
“师父没死,我只是认出了他下的符,打开看看。”
“你手真贱,不过我喜欢。”
“......”
她脑子转起来,立马编了一个自己本是从肃昌城逃出来的小鬼,被他师父捉住后一时封印起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现在终于获得自由可以投胎了云云的故事,对方果然不肯放了,直言要将她“带回她该去的地方”。
真好骗,她求之不得。
一路上她假装求饶,愤怒,勾引,都没能叫这人放手,他还真的送佛送到西,只身进了这怨鬼腹中,只为了亲眼看着她再死一次。
但这并不是出于担心吧,毕竟她是个“犯人”。
想到这一点,她心中难得的愧疚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百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当梦中的脸庞从血污中翻出重新刻印在脑海中,亲眼看过自己的故乡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灭亡,她才逐渐感受到锥心之痛。
她已经是鬼了,鬼也会感到痛吗。
娘亲呢,娘亲现在又在做什么?
南枳回了神,向胥同殊翻了个白眼,“我说了,就这最后一件事,再进府中看一眼娘亲,你却不许,还有没有人性?”
话音落下,只见四周开始有三两百姓向着他们的方向涌来,速度不快,每个人都面色蜡黄,瘦骨嶙峋,手中却拿着利器或棍棒,眼睛中尽是无法掩饰的怒火。
人越来越多,逐渐汇聚在将军府门口,没多久,这城中苟活到现在的人们几乎把将军府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金夫人!”前方的人带头,用尽力气高喊起来。
“我们信任你,你说有援军,我们便等!你说,将军府有存粮,不会叫大家饿死!我们也信了!”
“现在你看看!你出来看看啊!!肃昌城十万人,如今仅剩不到一成!都饿死!病死!被你的兵,杀死!!”
“我老母老婆孩子,连个全尸都留不下!都叫你拉去!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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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承诺的,同心抗敌!!笑话啊!天大的笑话!!我们就是信了你,才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民声如沸,怨语燃升。
南枳不知道最后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在她听说的传言里,肃昌城民心一致共同死守,是他们自我牺牲才吞噬了不可抵挡的尸傀大军,换来了下游二十余座城池的平安,一时感动世间,成为佳话。
传言中,她和爹娘一起死在了尸傀围城的三个月后,虽与她实际所见不符,她也当是无伤大雅的错漏罢了。
现在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妖女!让妖女偿命!”
如引线般点燃了人群,顺着一条入府的大路,沿着每个人或枯黄杂乱或腐烂生疮的脑袋蔓延开来。
“偿命!对,妖女偿命!”
“妖女,偿命!”
他们呼喊着冲进去,搜刮眼前所见的一切,殴打羸弱的仆妇们来发泄心中的怨怒。
他们将金明歌抓起来,拖到她自己设下的火葬台上。
“烧死妖女!”
“烧死她!”
南枳跳到台子上,“不许烧!不许烧阿娘!”
但没人看得见鬼魂,也没有人能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南枳试图拨开母亲脸上的碎发,它们和血迹黏在一起,散乱的盖在脸上,而金明歌任由自己被高高的挂起来,不发一言。
秦川知道,自己只能成为历史的看客,但心还是忍不住的高高揪起来,呼吸几乎要停住。
他感到肩被按了按,是江梦归,她带着秦川向后稍退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稍微远离这一出荒诞的悲剧。
火焰从衣角燃起,逐渐吞没了金明歌辨认不清的脸,直到皮肉开始变形焦化,江梦归才看清了她口齿间咬着的东西。
那是碎裂又被拼好的血玉残片,正好差了自己手中的这一块边角。
她看清了那血玉上完整的灵符,才真正确定即将到来的事情,但一切已经来不及,在沸腾的欢呼和南枳绝望的哭喊中,燃火的身躯逐渐瓦解,和那块血玉一同落入积攒了无数骨灰的高台下方。
落下的瞬间,炼魂之阵骤起,将炉中九万魂灵抽出,与最后的“心眼”合二为一。
祂是肃昌城本身,祂是城中的每一个灵魂,是每一股怨怼与苦痛的叠加,漆黑的涡流咆哮着冲破天际,向着城外即将越过最后一道防线的尸傀们席卷而去,所过之处,死寂无声。
“这......这是什么!”
“是我们献祭了妖女,天上的神明来拯救我们了!这是神祇啊!是神!”
残存的人们叫喊着,舞蹈着,为自己的重生而狂喜,却没曾想下一秒,这些人的灵魂也被强行从□□中抽了出来,向着空中盘踞的邪神汇聚而去。
没有人可以幸免,慈悲而残忍的神明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脱离祂的“团圆”,这是祂的赐福。
只有一个例外,祂唯一的例外。
南枳朝着那一团漆黑的邪物奔跑着。
当她无力反抗之时,只能被带走,被压制,被保护,被封印,她等了几百年,才终于能迈开脚步追逐自己应得的命运。
“阿娘————”
“阿娘你带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