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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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街。

    街如其名,几乎家家户户的府邸里都修了莲池。

    正值夏日,招摇的荷花随风飘荡。

    “芙蓉街离梨花巷近么?”她偏头问周昭寒。

    “还好,相隔不远。”周昭寒顿了顿,又补充说,“两条街离得不算近,而你若选了这座前朝花玉公主留下的府邸,那和九弟的王府,近到可以只是一墙之隔。”

    秦娇娇摸着墙壁的动作停住了,她侧头看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储君,眸子少见地羞恼了下。

    “殿下何出此言,我并不是想和九皇子...”她咬住唇齿,忽然觉得有几分欲盖弥彰。

    她刚来长安不久,哪里从别处听过什么梨花巷?还不是方才九皇子喋喋不休的时候上了心,如今一问,被人看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没想到,周昭寒会直接开口说这样的话。

    “孤不在意这些。”周昭寒无辜道,“孤只是随口一提,女郎多心了。”

    秦娇娇闷声说无事,“殿下,看下一个院子吧。”

    “这个院子有什么不好么?”

    也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还一本正经地问她:“花玉公主是前朝最受宠的公主,这座府邸每年都会有宫人翻修,布局巧妙,假山假水的逼真之处,可夺天地造化,有什么不好么?”

    秦娇娇说不是不好,“只是因为这里的布局朝阳,不太符合我心意。”

    周昭寒挑眉,“孤还当女郎是为了避嫌。”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姑娘不爱住朝阳的院子。

    秦娇娇摇头。

    她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缘故委屈自己,或是因为别人改变对于一样东西的看法,不住这间院子,和避嫌没半点干系。

    两人说着便走了出去。

    “花玉公主府邸的隔壁,也是住过一个奇女子。”周昭寒微微笑,“说来你们还是同姓,前朝有个苗疆的圣女,就曾住过这里,然后自刎。”

    “凶宅喽?”秦娇娇说。

    和她嘴上相反的是她此刻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摸上了布满苔藓的墙壁。

    慢了几步的春和见到她这样,眼皮子直跳,匆匆跑上来喊小姐。

    苔藓森森,透着阴气,一看就是好久没人打扫过了。

    “算不上是什么凶宅,就是因为这府邸一直空着,宫人们来的少些了,处处都落着灰。”周昭寒微笑道,“但里面摆设,孤之前看过一次,比起花玉公主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娇娇来了兴致,拉开春和拦住她的手,慢慢地向前面的院子走了几步。

    三进三出的宅子,布局比方才的公主府小了不少,但确实是一应摆设,除了陈旧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珍重。

    “布局朝阴。”周昭寒又补了句。

    秦娇娇累了一天,早已没了精力。

    当即不顾春和同景明的劝戒,果断拍板道:“就这里了。”

    周昭寒微微笑,他面如冠玉,此刻骤然绽放的笑,令人心炫神迷。

    “既如此,孤这就去派人和礼部说一声。”

    他起身离开,东宫的马轿早已候在门外。

    秦娇娇听见这人最后又轻笑了一下,然后徐徐道:

    “祝秦女郎在长安,万事如意。”

    秦娇娇回眸以一笑,满天艳霞落在其身后,可竟不能夺走她片刻光芒。

    是摇曳的荷花,凝珠深深。

    “民女在这谢过殿下。”

    她盈盈行礼。

    而后,朱门被家丁阖上,美人消匿于眼帘。

    周昭寒想,忘了告诉秦娇娇,他在她挑中的院子墙后,也买了一座府邸。

    最后阴差阳错,一墙之隔的变成了他们两人。

    不过,他是不会再住那个府邸的。

    要隔开和秦娇娇的距离。

    但在此之前,可以派几个人在那里监察秦娇娇的异动。

    周昭寒想。

    这个女子太可怕了,对于旁人如何他并不清楚,可对于他们老周家的人来说,秦娇娇今日就像是蛊。

    ——惑人心智的蛊。

    九弟见了走不动道,而父皇…周昭寒再懂不过那样的眼神,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兴趣。

    父皇修道十几年,戒欲十几年,后宫嫔妃守寡十几年。

    他沉沉呼出了一口气。

    今日太学休沐,周昭寒原本计划要同几人狩猎,如今计划已经有变,索性又回了东宫。

    东宫的人还以为他是狩猎归来,早已备好了一浴池的水。

    周昭寒沐浴完后突然觉得有几分头晕。

    他扶着墙,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两秒,缓缓倒在金丝软榻上,凤眸阖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寝宫中的安神香缓缓升起。

    ……

    太和殿。

    然而摆设却和刚刚周昭寒见过的太和殿大不相同,再无那些个道家吹的法宝破烂,而是前朝的碗,太祖的桌,千金的珊瑚,无价的东珠。

    坐在殿台之上的男人抬起头。

    双眸似笑非笑,鬓角碎发纷纷,薄唇微勾。

    眼中有麟麟金光,浮现在男人至深的黑眸处。

    那是他的脸。

    又做梦了。

    周昭寒看见“自己”,从椅子上站起身,身骨消瘦,只是肩宽,还能撑起黄袍。

    他眸光平静,心里忍不住嗤笑梦中的自己。

    ——看起来被山精鬼怪掏空了身子。

    这个时候,太和殿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是秦娇娇。

    “娘娘,娘娘未经传召,您还不能进去。”

    “谁敢拦本宫!”

    “娘娘,娘娘——”

    怒气冲冲的女人从太和殿宫门口冲了出来。

    秦娇娇,周昭寒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如今这一幕,他已经梦过千百遍了。

    秦娇娇穿着繁杂的宫裙,明明还没封后,浑身上下的摆设,却无一处不是正宫才能穿的大红牡丹。

    朱红色的衣服衬的她肤色洁白如雪,许是因为生气,又多了一层薄汗。

    “周、昭、寒——”她咬牙切齿地念男人的名字。

    “青州的兵是你撤的么?你明明知道,青州撤兵,边关失之千里,烽烟再起,你又如何同列祖列宗交代?”

    男人轻轻地笑了下,似乎牵扯到五脏六腑的陈伤,“娇娇,你还是不信我。”

    太和殿的寒玉在光下反着冷光,又许是因为梦,这光愈显梦幻。

    有冷光一闪而过。

    周昭寒这才看见,梦里的秦娇娇,竟然是提着剑的。

    她逼近,小小女子扛起玄铁打的剑很是吃力,可这剑在她手里又很是得心应手,锋利如芒的剑锋不偏不倚,在男人的脖子处停住。

    “周昭寒,这青州的兵,你还撤不撤?”

    回应她的是男人无关痛痒的笑——如疯了般,竟把脖子往剑处还逼近三分,养尊处优的肌肤被划出一道血痕。

    “娇娇,”男人握住剑刃,任由粘稠的血滴落在寒玉的砖上。

    他肤色愈来愈苍白,也愈来愈像艳鬼。

    “你想杀了我么?”

    ——男人面对秦娇娇,永远都是自称“我”。

    周昭寒冷眼旁观这场梦,他想君不像君,妃不像妃,就算他喜欢上秦娇娇,也绝不会在她面前自称“我”,更遑论其它的荒唐。

    这梦太荒唐了,可又为何会日日夜夜的连续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