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个大队重开高考以来出的首位大学生,华咏姝的名字一夜之间就传遍了。
早前上华家来说亲的人家也都一夕之间转了口风:“从小看着华家大妮儿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我早就看出来了,咏姝一准能考上!”
“那姓武的后生真不合适,克咱们大学生,你瞧他们一分手,咏姝这不就考上了!”
“老华家祖坟埋的真好啊!”
“谁说不是呢?华出纳两口子这也太有福了,以后这得享不尽的福!”
“生儿子我看也没什么用,你看老华家的闺女,一个比一个出挑!”
“华出纳教的好啊,孩子都不差,他家老二月底就结婚了,老小还小,但他儿子也到说亲的年纪了……”
好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华元璋的婚事都有人惦记了,华长清每天睁开眼睛,就觉得日子过得太美了!
中间人来说了几次,华长清都笑着婉拒了,口称孩子还小,不成熟。等人走了,华元璋才怨气冲天的说:“介绍的这都是啥?长得歪瓜裂枣的也想嫁给我?”
华长清眉毛一跳:“可以啊你小子,拽上了是吧?滚去屋里把家法拿来!”
外人看华家,此刻正是花团锦簇的,但是要华元璋来说,最近简直邪了门了。
他平均三天挨一顿打。
好吧,这事说来就气,他不就趁家里姐妹出门,溜去她们卧室翻东西,然后拿了里头的十几块钱吗?
别说是她们屋里的钱,就是他爸妈那屋的,只要能翻出来,他回回都毫不犹豫下黑手,只要额度不特别大,他都敢拿,大不了事发了承认错误,滑跪快一点,反正他爹就他一个儿子,总不可能打死他。
结果这次就让他踢到铁板了,这钱居然是他抠搜二姐的。他敢拿这个钱,基本上是确定这钱要么是他大姐的,好么就是最近神出鬼没的华咏章的。
华咏贞回来一看钱没了,问都没问,进他卧室就一顿抄家行为,自然没翻到。
然后他们俩就在常规互骂对方爹妈的操作中被他妈当场抓获。
华咏贞立马改口,改骂他以后娶个长得像懒□□的媳妇,生个没屁缝的娃……
华元璋当即暴躁:“你嫁个没用的男人,以后天天挨打,全家一起打你,我就搁边上鼓掌!”
郑雯气的心脏疼,一个也拦不住,让他们俩去客厅跪祖宗牌位。
当然了,这俩货不见棍子不落泪,骂的正上头,齐齐忽视他妈。
华长清回来就要打孩子,等他得知华咏贞这么短时间挣了十几块后,他罕见的没继续发火。其实在华出纳的内心深处,他没觉得女儿们能赚钱是什么大喜事,他首先感觉到的是烦躁,一种父权即将傍落的危机感。
但他不可能说,对谁也不会说,哪怕是妻子。
华元璋则叉腰叫嚣:“什么你的钱?在我们家,所有的钱都姓华!我,是我们老华家的独苗!”
说完他转向其他人,尤其是他打心眼里当做奴隶的华咏章:“把钱交出来吧!”
华咏章面不改色:“花完了。”
华咏姝则皱着眉看他:“你再说一遍?”
华元璋气焰当即就弱了。他爹打他还会留点余地,他大姐打人则次次让他终生难忘。但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他梗起脖子:“难道我说的不对?”
华咏姝难掩失望,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又陷入矛盾中,一个声音说:他说的没错啊;另一个声音说:可是凭什么呢?
华家在鸡飞狗跳里,居然碰撞出了一些新的倾向。比如说,明明华咏姝跟几天前的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但父母自收到她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原地为她“升咖”,把她当大人一样对待。
当大人一样对待的下一刻,华咏姝就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家里没钱了。
她读大学的钱都要靠借。
华咏姝当然不信,她觉得她爹这是在搞笑,主要也是她没挣过钱,她从记事起,父母始终像无坚不摧的后盾,家中虽无锦衣玉食之荣华,也从没有让她为钱发愁过。
但是反应过来后,华咏姝开始愧疚,觉得自己作为长女,居然从来没想过分担父母的辛苦,她立刻将武毅学给的那份分手费交上来,除去她在南城那阵子花的,还有将近一百块。
华长清看着这笔上交的钱,眉心一跳:“不是说有两百块吗?”
华咏姝解释了来回车费和南城的消费水平,她还举例道:“我给您从南城带的那把折叠匕首,都花了七块多……”
华长清前阵子嫌碍眼,这几天则见人就拿出来邀人赏玩,显摆,瞧瞧,他那即将上大学的大女儿从南城回来给他带了这么个玩意儿,折叠着像一只木雕虾米,打开是一把削铁如泥小匕首。
华咏姝又看向她妈:“妈,给你带的那件的确良衬衣……”
郑雯还没听到价格就开始心痛:“糟蹋钱,糟蹋钱啊!”
华咏姝不说话了。衬衣她也不知道多少钱,是小五买的。
家里每个人她们都带了礼物,华长清和华元璋的是她买的,分别是一把匕首和一支钢笔。
事情到了这一步,华咏姝以为已经够呛了,她想着趁还没开学多去赚点钱,好歹手里要捏些钱傍身。
但郑雯又私下找了她,委婉道:“家里就你爸一个人赚钱,一大家子要吃要喝,你们还都要读书,你姑上次来借钱,表面上没借到,私底下你爸还是给了!”
见她不吭声,郑雯继续说:“你到了年纪了,本来就该嫁出去了,现在还要读书花钱……家里不是不想供,实在是没钱了。”
“哪我能怎么办?”华咏姝想起南城的物价,不禁忧虑起来。
见大女儿不开窍,郑雯实在没心情铺垫了,直接要求:“家里如今很难,你们姊妹每天要把赚的钱交给我保管。”
要是华咏章在这儿,郑雯一开口她就知道怎么回事。华家倒也没山穷水尽,但是为了给华元璋安排工作,送钱送物,打发人情往来,用掉了一大笔。
这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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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支出的一大笔让华长清辗转反侧,他也不直说,只要长吁短叹,再暗示几句:“要是家里的孩子都能赚钱就好了,我一个人真累。”
郑雯心疼不已,她连她男人下地种田都心疼,他那双手,生来就是写簪花小楷的,做文章的……
爱情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呢?以郑雯看,还是存在的,她愿意为之奋斗终生。若是问华长清,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会一笑而过:“或许存在吧。”
华咏章没问过他们俩,她们是一家子,最亲密的时候大概是母亲十月怀胎时,待她一落地,因为性别便天生在父母眼里褪去了人子的光环。
幼崽的可爱也是幼崽的生存法则,可能她不够可爱,便得不到这些爱。
华家的教育背景搁这摆着,一大家子,谁也跑不掉。就连刺头如华咏贞,也没觉得自己彩礼全上交给家里有什么不对的。
向来如此。
家家如此。
但最近她们三挣得那点除外,华咏贞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凭什么?我的彩礼全都交了,嫁妆我看也没人替我操心,连我手里这点小钱都要收刮去!”
华咏章一口咬死她的钱都买文具了,为了证明她的话,她把书包一拉开,一堆本子和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搞批发。
华咏姝还想说什么,华咏章便问:“爸妈有没有说家里钱用去哪里了?”
华咏姝此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父母若不是太难了,绝不至于开这个口。何况她九月要去南城读书,也是一笔不可避免的开支。
“难道是要给华元璋说亲了?”华咏贞认为自己猜到真相了:“最近好几家上门来给他介绍的,爸妈说不准是要为他娶媳妇!”
上次华元璋因为高考成绩挨打后,全家都知道他在高中混三年的事儿了,现在别说华长清在外面闭口不提,在家说这事也是雷点,因为华长清会迅速暴怒,想削人。
华咏章眼看她们越想越偏,就拉了一把:“你们发现家里给哥买新衣服了吗?我看他是很快要工作了。”
华咏贞若有所思:“我听杨四提过,他表哥初中毕业,托关系找的铁饭碗。”
华咏姝还摸不到头脑:“难道爸妈要拿钱给平阳买个工作?”
另外两姐妹默契的一对视,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肯定。
等从父母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华咏姝长叹一声,为了给弟弟谋一份工作,父母可以倾家荡产,若是换成她……
不,不要自取其辱。七月底,得知弟弟考得不好,父亲立刻就想为弟弟找复读学校,等了解到他不肯读书,立马又为他找了其他门路。
而她呢?在她因为考的不好低沉消瘦的时间,父亲话里话外责怪她弄丢了金龟婿。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想岔了,那是她父亲啊,最尊敬端方的男子,她自小最敬仰崇拜的人。
这样的人,也会有一颗世故的心吗?也会用一双有色眼镜看待自己的亲女儿吗?
到今日,她忽然不敢肯定的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