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华咏章把蒋子丞气走了，对，苏广复是这么表述的，他跟容鸣蝉八卦了全程，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对于华咏章说的那位“心上人”他简直好奇死了。
余下的重点则全落在华家那边。
蒋子丞当天没坐车离开，苏广复起初以为是华咏章这边顾及不上。
他们赶到车站就遇到了先一步在此蹲守的华家人，他们还恰巧接到人了。
反正苏广复看到的时候，郑老太太已经被华家老口子团团围住。
没见面之前，华长清就嘱咐妻子——等见了老太太，你知道怎么做吧？
留住她，把老太太留下。
华长清真情实感道：“虽不是亲生父母，二老也算是你的再生父母，给她养老送终是我们该做的，前头老太太生病我们也是没法子……”
那是她妈，郑雯比他更想留住郑老太太，感情就不说了，郑老太太离家这一年，她冬冷夏燥，连个知冷知热帮忙的人都没有。
大女儿读书常年不在家，老二嫁人了，小的那个反骨都够撅祖坟了！哪个晓得关心她一下？
等到真的见到人了，郑雯差点哭的抽过去了，她都没想到她那么想念她妈妈。
郑老太太看着年轻太多了，染了头发，还烫了卷，从前总瞧着苦巴巴的脸上居然面红肤润，穿着和昔日大相径庭，还配了一副金边老花镜，俨然一副富贵老太太的模样。
华长清之前准备的很多词完全说不出口了，所幸郑雯哭的死去活来的，言语的功能完全被情绪打散了，目的倒是殊途同归的达成了。
郑老太太也被养女的情绪带动了，跟着掉眼泪，金霏站在边上跟着泪眼婆娑了一会，被双胞胎儿子一左一右捏手示意，于是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华咏章。
她又长高了些，面上一派冷漠的望着这边，奈何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再怎么板着脸，也架不住婴儿肥的冲击，柔和圆润的面部冲淡了她脸上的冷意，瞧着只觉得像一只骄矜的小白猫，冷脸，但柔软可摸毛。
金霏像是一下子醒过神来了：“哎呀，别哭了，这么开心的日子，妈，你看谁来了？”
郑老太太接过女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角，于是金霏便看到本来板着脸的小姑娘一秒变脸，简直呼啸着，乳燕投林般奔过去，抱住郑老太太的手臂。
苏广复觉得眼前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博弈的几方各怀心思，战利品看似是“郑老太太”，实际是什么，大家都门儿清。
和小女儿太久没见面了，无论是华长清还是郑雯，都有种恍惚感。小女儿的成绩做不得假，但她的模样和气质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如此脱胎换骨般的改变吗？
郑雯本来心头气恨难消，但见了如今模样的小女儿，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攻击她。
窝里横的前提是在窝里，以及横的那一方确定天塌了窝顶着，现在在外面，郑雯有些缩手缩脚的，她甚至有些不确定眼前这眉眼熟悉但气质迥异的人——真的还是她女儿吗？
不怪她们多想，这些天附近十里八村的都在讨论，大家羡慕嫉妒恨之余，难免有些不讲美德的，嘴上要讨几句嫌。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郑雯又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她无法排解，把丈夫晃醒，最后夫妻双双睡不着了。
华长清跟妻子的思路不同，他这些天一直都是口头上在找补：“真是的，你当妈的也不心疼女儿，平阳不懂事，你也不拦着点，小五现在，哎，一定恨透了你了……”
他暗自庆幸自己没动手，转而做一家的思想工作：“我们都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你们不要那么短视，小五毕业了分的工作一定很不错，到时候说不定她抬抬手，就能把你的工作给安排了……”
他想的很好，被指着鼻子的华元璋心情其实有点微妙。
他预设了很多阻碍，都想好要怎么解决了，没想到他们一通组合拳像打到空气里了一样，事主根本不接招，完全失踪状态。
华咏章要是再不回来，华长清真的考虑去警察局报案，活要见人，死要找个说法。
千盼万等，好不容易华咏章回北城了，等待他们的居然是如此冷面和狠话。
等华咏姝回去传完话，华长清才变了脸，小女儿这边难搞的超出预期。
不配合着给他长脸就罢了，现在他被全村架着要给华咏章办升学席面，要是到时候正主面都不露一下，他真是丢人丢到没脸在村头走动了。
真的见到面了，华长清反而没那么不安了。
人只要有软肋，就好拿捏。
“小五，你……”一句你都瘦了，他实在说不出口，恰恰相反，小女儿瞧着骨肉匀停，唇红齿白，上身穿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下面偏偏搭了条牛仔长裙，这模样，说是城里姑娘都没人怀疑。
还是金霏看现场太尴尬，主动缓和道：“小妹，长清，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纷纷附和，华长清顺势道：“小五今天也一起回家去，你二姨她们难得来一趟，正好你回来带你表哥他们转转，明天办席面，到时候太忙了，凌晨就要开始忙，你呢，最贴心孝顺的一个好孩子了，帮你妈妈分担点。”
他说的自然又流畅，仿佛父女俩没有从前的龃龉，也仿佛，她这大半年的抗争是一个笑话。
华咏章冷笑一声，要反击，就撞到母亲的眼神了。
郑雯用那双刚哭过的红眼睛望着她，没说话，嘴巴抿的像一粒蚌，但那双眼里的哀求和卑微却看的她心头一震。
也就是这会儿功夫，她错失了表态的最佳时机，华长清接收到她的沉默信号，一下子高兴起来了：“家里头原来叫那堆兔子搞得臭死了，好在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收成好了点，我和你妈就商量着盖了两间新房子，这下二姐你们回来就不用住城里了，去我家吧，你妹把被褥都洗了呢，就盼着你们来……”
华咏章分神往门口一扫，如她所料的见着了拖拉机和板车。这在秀水村已经是最高接人礼遇了，但苏广复甩着钥匙走到车旁：“我这车挤一挤也只能五座。”
始终没说话的蒋子丞默默跟紧他：“苏哥，我也要去。”
华长清尴尬的停下，又咳嗽了一声：“小五，这位是……”
他目光落在苏广复身上，据大女儿提过的只言片语，他们一直以为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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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是傍上苏老板了。
男人能挣钱，有城市户口，长得也不丑，虽然年龄大了点……
但华长清自打知道德亿是苏广复开的，就觉得他整个人完全没缺点！
岂料月初他们突然得知苏广复结婚了，娶了个南城女人……
华长清其实有点空落落的，但好在小女儿如今还小，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眼下蒋子丞虽然陌生，但他那身文质彬彬又久居上位的气势瞒不过华长清的眼睛。
蒋子丞其实很无辜。他的认知是混乱的，一方面他刚得知华家对华咏章不太好，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父母恩德，永世难割，既然眼前华咏章都没翻脸，那他就要借这个机会再努力一下。
华咏章还太小了，她若会权衡利弊，就该知道他是多么合适，多么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伯父，你好，我叫蒋子丞，我是沪城人，如今在沪城研究所担任……”
“蒋子丞！”华咏章忽然呵斥出声，她放开外婆的手，几步冲到他面前：“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滚！”
蒋子丞的脸一时间又红又白，如受了奇耻大辱般。
是的，他长这么大，几乎没受过这样严厉刻薄的斥责。
华咏章犹豫了一下，看着满脸空白着走远的蒋子丞，她立刻指挥道：“苏哥，你载着我姨和我外婆，还有我的两个表哥一起，我自己走。”
苏广复望着一边磨磨蹭蹭走，浑身充满破碎感的蒋子丞，心里有点替他担忧，他头一次不理解华咏章，但华咏章拉住他衣袖，对他摇摇头，苏广复看着她一如往昔淡定的脸，对她的盲目信任又再次攀升，于是点点头，钻进车里。
就在众人都以为分配好了时，华长清突然发飙：“华咏章，你的教养呢？你老子娘还没死的，你在这充什么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考得好，就了不起了？你确实了不起，但人不能忘本！”
华咏章抱臂不说话：“那爸你说怎么分配？让舟车劳顿的二姨和表哥他们跟着你们坐拖拉机吗？让外婆这把年纪在车上颠着吗？”
她继续漫不经心道：“苏老板是我的朋友，但你还没这个面子指挥他吧？”
华长清火大，憋得慌，今天本来华元璋也吵着要来的，就是担心板车上位置不够。他自知理亏，但今天华咏章的态度又让他觉得父权又能使用了，难免要泄一泄这长久以来的火！
现在华咏章的这幅嘴脸，这哪是知道错了？
冷静一下后，华长清有些下不来台，还好郑雯拖了拖他的手，他火气找到了爆发点，于是用力的甩手一攘：“你生的好女儿！”
自打见面叫了人，之后一直沉默的在辽和在北忽然发声了：“小姨和姨夫坐汽车吧，我们陪咏章表妹坐拖拉机。”
郑雯慌忙摆手，华长清脸色缓了缓：“你们坐车，你们坐。”
他又恢复斯文的模样，但在辽已经跳下车了：“姨夫不想坐汽车的话，叫小姨坐吧，她看起来气色不好，我陪你们坐这个。”
华咏章在边上面无表情的看华长清和郑雯被塞进汽车里，在辽和在北则欢呼着跑来拉她，这趟回程终于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