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比拖拉机快太多了,所以华咏章回到华家的时候,对家里的热闹毫不意外。
苏广复被请去坐在正堂喝茶,邻居们对他别提多恭谨了,全都凑到附近,华咏章进门的时候就听有人在问能不能让家里小孩进德亿做事。
华家新建的房子在原来猪圈的位置,猪圈比华咏章印象里早拆了两年。
从前这些牲口都是外婆在照料,现在家里少了一老一小两个血包,这些就都养不了了。
除了围着苏广复的,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看郑老太太,从前她们关系也就是点头之交,但眼下,那些老人家围坐在侧,眼巴巴的望着郑老太太。如果眼神能凝成实质,大约全都是成吨的羡慕。
谁能想到一年前被死神下了通知书的郑老太太如今不仅体态康健,还容光焕发了呢?
“这趟回来,就不走了吧老姐姐?你看你不在,阿雯多辛苦,这一年操劳又担忧你,憔悴的很!”说话的正是华咏章许久不见的温老太,去年底开始二儿子温昌国又升迁了,风风火火的开始推行“计划生育”之策,温老太一边欢喜二儿子的得意,一边担忧小儿子的子嗣。
家和万事兴,反之则百废俱亡,温家的上升出现了对抗,村里这一年来新鲜事层出不穷,大家一般都是在背后嚼巴温家的事。
温昌国事儿做的不地道,这一点大家观点一致,但同时也极有效果,在别的大队还在游击战似得打超生,秀水村周边的几个村落新的一年的生育率骤降。
可不能生!被温大头抓到了,是真的动手!他连自个儿亲弟媳的肚子都打!
六七个月的肚子,说打就是一声,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大家指指点点,但“暴政”的威慑力十足,温大头也因为“业绩”不错,半年里又被提了职级。
一项视温大头为对手的华长清都从从前的酸话连篇,到如今再不提及——有什么好比的,你温大头确实官场扶摇,而我华长清自有状元双姝的女儿!
华咏章进了屋站了一会,才在一片抽气声里,听到有人咋咋呼呼的说:“这是小五?老天爷啊,这小闺女咋……”
咋变化那么大!
苏广复放下茶杯,看向门口的人,从他的角度,华咏章恰好站在光里,逆着光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也由不得他看过去,因为她一进屋,全部人的视线就都被吸了过去。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们都用一种仿佛不认识她的目光看着她。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的说:“长大了!长得太排场了!”
华咏章对众人点点头,下一刻便被从厨房钻出来的大姐拉走了,邻居们纷纷转移阵地,仿佛新鲜极了:“还是华出纳厉害,两个大学生上厨房烧菜,哎呀,明天我们都来,能吃到状元烧的菜吗?”
华咏章进了厨房,二姨金霏正蹲在一盆河虾前,她从前没干过这活,这会儿好奇的拿秸秆逗虾。
郑雯在切肉,华咏姝在手脚麻利的一边烧火一边翻炒。
“愣着干啥?把虾洗了!”郑雯面色有点不自然,语气还算温和。但卢在辽和卢在北闻声而至:“虾怎么洗?我们来!”
“怎么能让你们来呢?快去外面玩。”郑雯温言细语,几乎带着点溺爱:“你们干不来这个。”
蹲着的金霏站起来:“吃都会吃,咋不会干?过来过来,我指挥你们!”
郑雯脸色一滞,还要说什么,在辽和在北就已经大喇喇的蹲下了,母子三人都不像会干活的人,但气氛欢愉的很,在北举着一只红黑色的虾,在辽默契的也举起来,两人碰杯一样撞了一下,挥舞着大钳子的虾互相钳住对方,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华咏章走过去示范了一下,三人才终于捋顺步骤。
郑雯切完菜,轻轻叹了一口气:“二姐,你命真好。”
金霏扔掉秸秆:“小妹,我还羡慕你呢。”
郑雯苦笑:“羡慕我什么?别笑话我就得了。”
屋子里的四个孩子全都静音了,一时间室内只能听到火堆噼啪的燃烧声,和一院之隔的那一室欢声笑语。
金霏漫不经心道:“妈非要回来啊,我用了很多年想念,还花了一年的时间照顾,只要你隔着电话哭一顿,她就待不住了。”
“还有你的孩子们,也都各有各的好。”金霏斜睨对方一眼:“你在不满意什么?”
郑雯五味杂陈:“……”
她想张口反驳,但愣是找不到一句话。解释什么?说她不是故意要在电话里哭的?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这么久没见到人,情之所至,潸然泪下罢了。
金霏也没打算得到回答,她只是拂了拂手上的草屑:“现在妈的身体好多了,你们就算想照顾她,好歹也有点诚意吧?”
“……什么意思?”
在辽抬头接话:“小姨,外婆在我们家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都有阿姨做营养餐,每周妈妈都带外婆出去玩,我们放假就陪外婆去度假,当然我们知道人和人不同,如果你们能给外婆请个人照顾她,我们也好放心叫外婆回你家。”
郑雯一瞬间气血上涌:“……”
她下意识的看向大女儿,大女儿低着头,她转向小女儿,华咏章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轰——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说不好是恼羞成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华咏章终于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二姨说的没错。”
一直到吃饭,华元璋才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华长清也很开心,以至于都没发现郑雯一直低气压中。这次卢吉安没空过来,但苏广复在,华长清就找出了珍藏的酒,预备喝点。
苏广复笑笑:“一会要开车,就不喝了。”
“喝一点嘛,又不碍什么事!”华长清还没喝酒就有些上脸,实在是今天满耳朵的好话听得他未饮佳酿人先醉。
华元璋也跃跃欲试,还跟两个表哥显摆:“这酒我爸可是过年才舍得喝点儿!”
华长清也跟着点头:“你们也试试……”
“啪!”
郑雯将碗往桌子上一摔:“喝什么喝?平阳你才多大?不准喝!”
她看着众人诧异的眼神,连忙收敛了一点情绪,又对苏广复道:“苏老板说不想喝,人家什么没喝过?你还没喝就醉了是吧?”
华长清鲜少被郑雯这样在外人面前说,虽然脸上几乎挂不住,但一大桌子都是贵客,他脸色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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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嘴上还维持着体面:“哎,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大家都随意。”
一顿饭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居然也顺利吃完了,饭后华长清带着大家去看了新房子。其实不用看华咏章就能猜到是什么样的,但看的时候华长清指着一间十几平米大的卧室道:“这间收拾出来就给妈住,妈原来那间留给她们姊妹回来的时候住一下。”
最近长毛兔挪了窝,华家在屋后又圈了一大片地,建了兔舍,前世几乎和兔子睡一窝的华咏章对那股味道已经免疫了,但郑老太太猛一回来闻到还挺不习惯的。
华长清注意到以后,临时就做了这个决定,眼下这间卧室的东西一看就是华咏姝在住。华咏姝看着倒像没什么意见,郑雯却悄悄看了在辽在北一眼。
双胞胎她至今是分不清的,所以不知道那会儿说话的是那个。郑雯没什么特别大的主见,之前丈夫说什么是什么,刚在厨房被侄子一说,她又忽然觉得愧疚——也许郑老太太住在卢家更好呢?
华咏章全程像个局外人一样在观察,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就福至心灵的明悟了这场闭环。
她的优柔寡断大约是母亲体内的基因和外婆后天的影响,她被孕育出来,被教化,还有这世上对女子的桎梏,都在左右着她们的行为。
想要刀枪不入,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刀枪。
而要保护想保护的人,必要时候,要用非常手段。
华长清说完房间分配,没有等到应有的回应,他心慌了一瞬:“妈,你觉得怎么样?”
郑老太太扶了扶眼镜:“挺好的……”
华咏章伸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不容拒绝的打断:“外婆在辽城过得好好的,回来一趟住两天就走。”
华长清轻嗤一声:“大人说话,小孩子就不要……”
“爸,今天上午我让大姐传的话,你是不是还没听到?”
“……什么话?”华长清眼睛一转,看向大女儿一脸的茫然,仿佛之前听到转达气的咆哮着踹桌子腿的不是他。
华咏章慢条斯理:“那我不介意再当着大家的面重申一遍。”
“好了,我知道了,她是跟我提了一下。”华长清摆摆手,强压下不满:“你不要趁着人多发小孩脾气,你能有今天这一步,都是我和你妈的功劳,你现在马上要读大学了,我们还要辛辛苦苦的给你攒学费,那可不是一笔小钱,我们为了儿女的苦心你哪里懂,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郑老太太:“妈,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看到您老,我真的是太开心了,这一年阿雯老是想你想的哭,我都不好意思讲,我也特别想你……”
华咏章看着抹眼泪的郑老太太,用一声冷笑打断他:“爸,当着二姨的面你就别演了……”
苏广复退了两步到门边,又恋恋不舍的扶着门,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干脆也不回避了,竖着耳朵听的津津有味。
今天小华总不太对劲,说话怪冲的,但以他从冯月梅那儿了解的华家来说,他觉得这还是太温和了!
另一方面,他其实也老好奇了——她为啥回来啊?今天车站她只要说一声,他保证把人一车接走,何至于颠簸一路回秀水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