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外面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贺襄表示附近就有招待所，他走过去完全没问题。
华咏章从书架上取下一盏手提灯，向他展示用法：“这是我上个月跟你说的那种灯，不用电池，只需要摆在阳光下吸收日光就能转化为能量。”
贺襄把灯举高观赏了一圈：“真棒！”
华咏章还是没能把那些话说出口，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她需要捋一捋：“等明天见面的时候，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贺襄也不追问，盯着手里的灯猛看：“都可以，不过明天中午要请你哥吃饭。”
华咏章忍了又忍，对上他的眼睛，妥协道：“行，我去会会他。”
华咏章不知道今天贺襄和华咏姝她们见面的场景，贺襄轻描淡写的，她也不想说太多关于家里的事，两人心照不宣。
一个不肯自揭伤疤，一个不想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实际上，华元璋这次来，就是来找茬讨好处的。
他前阵子过得不太好，家里对他的管束变得特别严格，不止他爹管，连他妈也跟着下死手。
从前暧昧的姑娘们大多数都进厂上班了，要么谈婚论嫁了，最后基本就只剩同村的温元儿，还对他示好。
他从前就没瞧上温元儿，身体瘦且柴，瞧着就硌牙，但她脾气好，人前特别给他留面子，那天他心烦喝了点酒，就把她睡了。
这一睡，温元儿怀了，之后就赖在他家不走了。
她要他和她扯证，否则就带着肚子去县里告他。
“我听说流氓罪是要吃枪子的，不和我结婚也行，那我就去告你违背妇女意志，□□我。”温元儿脸一抹，一改昔日温柔体贴：“你不信就尽管试试，反正被你这样糟蹋，我还能嫁给谁？你不让我好过，大家就一起死。”
华长清得知消息后气的够呛，郑雯却觉得：“那就结婚，元儿我们从小看到大，知根知底，我们可以早点抱孙子。往后让元儿管管平阳，结了婚收收心，好好过日子。”
婚礼办的很快，华咏姝在学校知道消息的时候非常震惊，她立刻请假跨区来找妹妹，结果华咏章闻言非常淡定：“哦。”
她很忙，没空关心无关人等，没动手收拾他就是她最后留面子了。
这时候她绝对想不到，她不找事，华元璋居然还敢千里迢迢跑来找打。
如愿嫁入华家的温元儿在老实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华家貌似没她以为的那么富有。她就撺掇华元璋去找华咏章，华元璋对她口中所说的什么“华总”感到匪夷所思：“不可能！她凭什么？”
温元儿再三保证，并说德亿上班的都知道，这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华元璋动了心思，一番打听，真相虽然离谱，但好在他的脑回路是：我妹妹有钱，那要过来，不就等于我也有钱吗？
他脑子一热就买了南下的车票。
上次来学校参观后，华咏姝对妹妹都有点小心翼翼的：“你跟我印象里不太一样。”
特别是那天她除了陪上课，还跟华咏章跑了一趟实验室。她妹妹全程都像一个发光体，在一群大三大四的学生里游刃有余的就罢了，她们的实验室还有老师在，她们说的很多词汇华咏姝听都听不懂，但可以明显感受到妹妹在这片实验室的主导力量。
华咏章还故意曲解她的话：“什么不一样？饿了吧，带你去我们食堂吃。”
华大的食堂不仅在数量上比她所读的大学多了二个，更是在质量上有巨大差异。
吃着食堂，华咏姝才又觉得妹妹也是吃五谷杂粮，脚落在地面上的人。
可能也是因为她发现妹妹也没有懂那么多，她问到很多地方，华咏章也不清楚，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华咏章能在实验室大杀四方，不是因为她出众的知识储备，更不是她一个年级第一就能为她赢来的，是她真金白银砸下来的。
她来华大读书之后才发现很多课程都太落后了，不够落地，老师们就算有真材实料，也未必擅长讲课，学生就算有想法，也未必能走上对的路。
这世上有太多巧思，智慧，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在腹中，没能生出一点水花。
华咏章一度觉得大学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在这里大家还是会学习，但很轻松，简直像春游。
基本上户外课就是学生的狂欢，而别的专业课，大家几乎都是戴着痛苦面具在完成任务。
她只不习惯了几天，便决定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和这群同学一起上课，她经常会以为自己真的才十五岁，体验奇妙。
这个时候华大很流行社团，各种五花八门的社团都有，音乐，运动，还有文学社都是最出众的，华咏章在招新日把各个社团都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她就做出来一个令人瞠目的决定。
她先去学校打了个申请，做了招牌，自立门户，设立了一个研学社，广招能人。
起初压根没人来，华咏章觉得可能自己的招新没写清楚，她就去找辅导员要了系里的成绩表。
这个时候能读华大的，基本上没有穷人，更不可能有不聪明的，但大学之后成绩也不能代表全部，只是能较快通过初筛选定目标。
之后她拉了三个人入伙，这三个人，除了一个特别能言善辩的，是校辩论赛冠军，另外俩都是那种平时里一言不发的闷葫芦。
这俩闷葫芦中的一人是她还没见面前就敲定了一定要拉入伙的，因为她在未来都听过他的大名，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一定会做出成绩的，这种“潜力股”见到就要拿下，另一位是他室友，当时属于买一送一，但二人一加一远远大于二，最快出成果的也是他们。
但华咏章依然觉得还不够，速度太慢，内容太浅，人手不足。
她甚至在学校范围内印发传单，策划了一场研发比赛，设立高额奖品，走出了第一步。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行业大能的几位忆往昔，都难以避免的要谈起华咏章，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负责这种赛事，最初这场影响了国内研发界的比赛，最开始的确认地点其实就是在一间荒废的课室里。
甚至在最初，许多人都是被高到像噱头的特等奖奖金吸引才来凑热闹报名的。
报名人数出奇的多，完全超出预期，他们以为华咏章会退缩或者摇摆，结果她转脸就拿着名单找挨个去找相关授课老师。
基本上被找上门的老师全都免费为那场比赛做了评论。
那时候，他们也没想到，他们的名字将随着那场开天辟地的大赛，被永远的记载在了华大的校志中。
比赛结束后，参赛者们还意犹未尽，研学社后面扩招就容易了。
到后来，大家已经在讨论为研学社设立门槛了。
对于研学社来说，整个研学社的中心就是华咏章，毕竟社里很多进度都需要钱，在别的社还在谈天说地，大家凑钱出去吃一顿的时候，她已经真金白银的花钱给大家供材料，采购原文参考书。
甚至国庆后她还买下了一台BB机，在实验室里拆解开来供大家研究。
有任何问题，到了她这里，好像就都没有问题。
偏偏她又很低调，每天顶着一张十五岁的未褪去婴儿肥的脸，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导致也有一些人进社后，很快做出些过分的举动来。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会在对方二犯的时候礼貌的叫他滚。
鉴于目前在社的成员已经和她磨合了几个月了，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是怜爱中带着恭敬，所以这微妙的态度一度让华咏姝难以理解。华咏姝走之前，华咏章带她去了百货大楼给她买了几件衣服：“我看你穿的还是去年暑假我们第一次来南城买的衣服。”
看她付钱的气势，华咏姝惊疑不定：“你……难道老家的传言是真的？”
据说之前早就有风声说她和苏广复有一腿，连读大学都是苏老板在供她读，后来苏广复结婚了，村里又觉得他们华家的姑娘都留不住“金龟婿”。
无论一个女孩读书多厉害，女状元的名头都压不住桃色流言的流速。
华咏姝是认识苏广复的，自然对这种传言嗤之以鼻，但看妹妹花钱这手笔，她简直怀疑人生了……
华咏章没给她解惑：“你听那些传言干嘛？他们闲着没事，得不到就想用流言羞辱对方，你做了这些年受害者，难道还看不透吗？”
至于这次突然找来的弟弟，华咏姝的心态则多次变换。
华元璋一来就跟她贫嘴，说自己要当爹了，以后一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华咏姝欣慰了不到三秒，华元璋就说要去找华咏章。
华咏姝早就清楚妹妹的态度，但华元璋先是讲道理：“我在村里都听说了，现在火车提速了，跑的老快了！爸妈听说后就很想来看你们，但是他们又离不开家，我就代爸妈来看你们啦，你们两个女孩孤身在外，他们可担心了……除外，我是来给小五道歉的！”
见大姐表情微动，华元璋趁热打铁：“你就带我去见见她嘛？看完我就回去，给爸妈报个平安。”
“你别想欺负她……”华咏姝有点动摇。
“她那么有主见的一个人，我这个做哥哥的瞧一眼都不行？你还怕我欺负她？”华元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问不到她学校在哪儿，大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带路吗？因为我怕她打我！这死妮子手劲儿可大了！”
华咏姝闻言噗呲一笑，看他那倒霉样：“活该！”
华元璋见她面色缓和，立刻顺杆子爬，两人吃了饭就出发，一路上华元璋望着路过的一座座高楼大厦，露出了华咏姝当年初来南城的眼神：“哇……”
“南城真繁华啊！”
“当初我刚来南城的时候，也像你这样，看多了就还好，只是这样回到秀水村，就觉得世界好魔幻。”华咏姝说罢，就听扒在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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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上往外看的弟弟回她：“怪不得小五那个死丫头来了一趟南城就想考到这里来呢！”
华咏姝没接话，她只是想起来去年来南城的时候，第一次落脚在这片土地上，她尽力压制，还是忍不住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四处看，看什么都是稀奇的，那时候，同样第一次来这里的小五在干嘛？
她想不起来了，好像，可能，也许，跟她差不多。
华咏姝一路神游着带她弟来到了华大，无论见多少次，她都会被华大大门前巨大的石碑震撼到，往里走，很快就能见到一排铜塑名人像，华元璋看得惊奇，鬼鬼祟祟的跑过去摸了一把：“铁疙瘩还是铜疙瘩？这么大一块，卖起来老压秤了吧？”
华咏姝无语，华元璋哈哈大笑：“不是吧，我开个玩笑，大姐你怎么开不起玩笑？”
“好笑吗？”华咏姝皱眉：“在公众场合，你不要大声的说话，很不礼貌。”
“瞎讲究。”
华元璋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嬉皮笑脸道：“大姐，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小五的生活费和学费哪来的吗？”
“我上次听爸喝醉了，说要让这孽障饿死在外面！”他仿佛在讲笑话：“爸真是的，不清醒。我看小五怕是背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华咏姝瞪了他一眼，两人很快便走到了教学楼那边，成片的高楼一栋挨着一栋，华咏姝凭着记忆穿过一栋环形的楼，华元璋在后面唉声叹气：“怎么那么大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华咏姝没理他。
她迷路了。
还好她记得华咏章的专业，找了七八个路人问路，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道的，那人听她说找计数的宿舍楼，就带他们过去：“我正好顺路。”
等找到地方，那人准备走，就听华咏姝又问她知不知道计数一班的宿舍。
其实这是个大海捞针的问法，但那人想了想：“这我不知道，不过她们班今天都出去团建了。”
话赶话，那人随口问她们找谁，等到听说她们找的是华咏章，一时间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变了，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要不我带你们去她房子那儿等她吧。”
华咏姝闻言有些尴尬，她上次压根没随妹妹回宿舍，华咏章也没跟她提起，现在居然让她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她还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人非常热情的把她们带到了华咏章出租屋的楼下，留下了门牌号：“估计晚点她就回来了。”
这一等就空等了几个小时，后来华元璋喊饿，他们去附近吃了饭，再回来，就见屋内亮起灯了。
华元璋一闪身躲到后面：“大姐，你去敲门！”
华咏姝心里还算欣慰，现在还不算太晚，再晚她就不方便赶回去了，她明天还有专业课。
结果门打开以后，她久久沉默。
门内的人看到是她，脸上也怪失望的，呵。
这时候她那倒霉鬼弟弟探头一看：“大姐，是不是那个人骗人啊，找错了……”
贺襄先说话了：“大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哈？谁是你大姐？
不是……
从孙司令那边算，她确实也受得起他一声“姐”。
但是……
当初要不是孙司令喊停，她现在都是他干姨吧？
华咏姝脑内系统一度呈瘫痪状，一片混乱：“你和她？你们……”
“我们在一起了。”贺襄说完，还露出了一点娇羞。
华咏姝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
她第一反应是想起当初孙夫人对贺襄未来另一半的挑剔：“我们小襄从小到大吃了许多苦，往后给他找个会疼人的，懂事的，体贴的，听话的，这满大院适龄的姑娘我和你孙叔都寻摸过，感觉都太娇娇俏俏，配不上小襄……”
那时候她作为看客，觉得贺家显赫，有什么不合理也是合理的。不说贺家这样的门楣，就说她姑姑家，杀猪匠的出身，挑媳妇儿还不是跟选妃似得……
但代入一下，如果是她妹妹……
嗯？
华咏姝还在纠结，华元璋已经盯着贺襄猛瞧了。
跟华咏姝的情绪复杂，千头百绪不同，他就一个念头：这就是小五的男人？那他得给我钱！
贺襄侧身，以一种主人的姿态邀请他们进来，华咏姝却忽然说：“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哦，我把钱包忘在刚刚那家饭店了，平阳，你跟我回去找。”
平阳？
贺襄眸色一深。
华元璋有点幽怨，被他大姐揪着耳朵往楼下拖。
下楼之后又走了一段路，华咏姝快速给他科普了一下楼上这位的家世，最后重点强调了一遍：绝对不能得罪他！
华元璋红着脸：“大姐，你咋不信我说的呢？我真的改了，真的，我这次就是为了看看小妹！”
二人忙着说话，完全没注意到两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走进了刚刚的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