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最终在鹧鸪山下一间幽僻农院寻到朱颜故。
农院与第一场轮回里,崔惊厄租下的那间恰是一处。
飞来石前,谢扶光看着熟悉的农院,百味杂陈。
这里发生过最欢愉的相聚,也见证过最惨烈的别离。
幸好那场轮回已过,不会再惊扰轮回境的两个主人,院中悲喜事,只有她和崔惊厄两人记得。
“我知道我们进入他们的轮回境,为何会以这几个身份了。”
谢扶光扮演的葵花宫大公主与崔惊厄扮演的明镜台三弟子,一个在螭寐面前嚼舌根,致使朱颜故的悲剧发生,另一个则行事冲动毫无悲悯,以另一场更深重的悲剧为这一场悲剧画上了自以为是的句点。
至于舒扬舟扮演的葵花宫王上,则因无能和不作为致使全族陷于危难;黎暨的身份明镜台掌门,则以上位者的冷眼放任朱颜故作为替罪羊,漠然旁观。
“他们,都是罪人。”谢扶光的声音硬如冷铁。
她不是个情绪稳定的人,怒火烧起来通常比大多数人更盛,此刻看着飞来石,十指不由扣得死紧,指甲都深深嵌进掌心。
崔惊厄坐在她右面,想要掰开她的手,左手刚刚伸过去,想到什么,动作一顿又收回。
谢扶光有所察觉看去:“你干什……”
一句话未说完,猜到他心思,她也噤了声。
金字曾说,明镜台三弟子与葵花宫大公主之间,曾牵过一条红线。
呵,但凡看过飞来石中记忆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有多癫。
谁谈恋爱把恋人千刀万剐杀死?
谢扶光心头轻跳,心绪有点乱,又不愿显得太怂,蓦地探身过去,用左手扣紧了崔惊厄的右手指缝。
不消片刻,两只相交的腕上,红线盘绕依旧,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情的不是明镜台三弟子和葵花宫大公主,受生生世世姻缘牵系的是崔惊厄和谢扶光,只是他和她。
或许就连两个轮回境的融合,都是他和她的姻缘线牵引的结果。
一试过后,谢扶光立即收回手掌,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
突然冒出段前尘旧事,或许还掺杂些不太体面的恩恩怨怨,实在有点复杂了。
“没事,轮回境里我们又不是主角,我们的事无妨先放放,先去找黎兄和你师兄,咱们几个好好商量一下,该如何解开轻尘与朱颜故的执念。”飞来石的记忆已播放至尾声,崔惊厄适时出声,赶在她陷入更深困扰之前,将她拉了出来。
当日夜。
舒扬舟和黎暨由谢扶光和崔惊厄带着,各自从葵花宫和明镜台偷偷溜出,在那家熟悉的农院碰面。
谢扶光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没有崔惊厄的好口条,此刻心里又燃着怒气,一段话说下来像放了条炮仗,听得黎暨胆战心惊。
“等等等等,所以师妹你的意思是,我们四个人扮演的角色就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讲到半截,黎暨没忍住打断,“那……我们需要道歉么?不会还得自裁谢罪吧?”
舒扬舟捅他一肘:“那是我师妹,别乱攀关系。”
“不是,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螭寐也跑不了,何况叶放的账也得一并清算。”谢扶光就要接着往下说,被崔惊厄塞了杯茶进来。
“大小姐,你先润润喉,剩下我替你说。”崔惊厄接过话,“轻尘和朱颜故都不是会因为记仇而将自己困于轮回境的性子,他们的执念比这要复杂一些。”
他讲述起记忆的后半段:
轻尘寻到朱颜故后,两人在这间农院里一起住了段时日。
期间朱颜故相当平静,没有大闹,没有哭,甚至不再饮酒。可她越看似麻木,轻尘越觉得心慌,他惟有抱紧她,深深感受她的温度,才能确认她仍是活着的。
他战战兢兢,总害怕某天自己醒来时,身边躺着的会是一具冰冷尸体,为此吃不好也睡不沉。
一次云雨时,朱颜故揽着他的腰,突然说:“我把你养瘦了好多。”
轻尘俯首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发:“朱颜故,你知道,我很害怕。”
朱颜故确实知道,她也没有否认。她眼角滑落一滴晶莹,不知是潮浪中蓄不住的生理性泪水,还是被他的话唤醒了伤心事。
“轻尘,我的族人全都死了。”
轻尘又动了几下后,她突然喃喃开口,这是事情发生以后两人头回谈起此事。
轻尘当即就止了动作,他退出来,很珍惜地将她揽在怀里,像怀抱一片残破的瓷。
“朱颜故,以后我做你的家人。”
“他们都是因我而死的。”
“不怪你,但你可以代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可是轻尘,我不是很想活了。”
她的声音没有平仄,随意而自然,令他心脏抽紧。
他没有挽留,只说:“不想活,便不活了。”
“但黄泉水浊,你得让我为你撑篙。”
朱颜故却似被逗笑了,脸埋在他颈间,吐息温热:“还是算了,你去撑篙,想想就……真难看啊。”
这晚过后,她再没提过不想活的事,仇与痛仿佛又轻飘飘揭过了。
轻尘晨间练剑后,能吃到朱颜故熬的热乎乎的米粥;他每每出门回来,也都会给她带件小玩意儿,或是发簪,或是脂粉……
两人像世间最寻常的夫妻,也像湍流中紧偎着支撑彼此的浮木。
他继续研习符咒和剑术,暗暗决心要替她报仇,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她则接着炼她的丹药,尝试在炼制时融入不引人注意的毒烟。
平静和温馨中,旧恨暗藏。
轻尘无时无刻不觉得有一块无形巨石悬在头顶,威胁着镜花水月般的缥缈太平。
朱颜故的生辰,轻尘没有送出那份日现暝昏符咒。
但两个月后他的生辰,朱颜故好好为他筹备了一番。
时值五月末,暮春时节,残红碎绿。
与凋零的春景不同,朱颜故在这日特地换上了件喜庆红裳,她描了眉,还施了脂粉,素雅多日的脸上又有了颜色。
她看着轻尘,自斟了盏酒,一饮而尽,眼里盛满了他。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酒不醉人人自醉,轻尘没有饮酒,眼神却无端迷离,一瞬不瞬盯着朱颜故瞧。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君身常健……”
轻尘眉梢一动,话藏在哼笑里,在如锈月光下像是梦呓:“背错了,该你常健。”
朱颜故吃空了酒盏,盈盈一笑:“没背错,我盼你好呢。”
“你好了,我自也就好了。”轻尘从来被说少年老成,此刻竟染了几分稚气,接过朱颜故的酒杯,破天荒地饮了酒,被辣出一点结巴:“你不知……不知道,我每日心……心都是悬着的,生怕你哪天走……走了,我该上哪儿寻你呢……”
他死拽着她衣角,眼眶泛红,模样瞧着可怜:“今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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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你应承我吧,别……别一个人走,是生是死都捎上我……”
轻尘当真是不胜酒力,一杯下肚人倒了,还口齿不清喃喃着:“告诉你个秘密,我跪过清虚帝,跟他说了……你不是我的罪,你也千万……千万别那么想自己……”
夜风吹落最后几朵晚谢的梨花,像雪散在空中,落在朱颜故身上,衬得她衣裙的红更加寂寞。
不知何时,她也落了泪。
轻尘醉得不安稳,昏昏沉沉地蹙着眉,攥她衣角的手始终没有松。
朱颜故小心翼翼凑过去,额头贴上他的额头,鼻尖也抵着他的鼻尖。
她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最后在他唇边印了一吻。
“三愿心似水中鲜,岁岁勿相念。”她将未尽的祝辞讲完。
“轻尘,生辰快乐。”
轻尘醒来时,朱颜故已不见了。
他用尽了法子,甚至搭进余生,还是没能留住她。
再听到她的名字又是一个月后,妖魔界放出消息:
葵花妖族余孽朱颜故火烧魔尊寝殿,现正于人界潜逃。
轻尘生辰前夕,朱颜故炼成了那批丹药,她走后又回了趟妖魔界,将丹药藏匿,又故意露了些行迹,螭寐底下的废物魔兵果然以为寻着了宝贝,愚蠢地拿给螭寐献宝。
那天正是葵花妖全族死后的第一百天。
火烧螭寐寝殿,半是一时兴起,做全丹药被“意外”找到后气急败坏的戏;
另一半也算蓄谋已久,旧恨翻涌在她心头,从未有过片时平息,它们需要个发泄的出口。
放火这点小把戏自然杀不了螭寐,但他也受了些轻伤,而且寝殿焦了一半,落人笑柄,令他很不高兴。
最严重的是,几天后他接到“那个人”的消息,得知最后这批丹药有问题,他难得恐惧,更引发深深的愠怒。
朱颜故逃往人界,螭寐手不方便伸太长,派魔兵暗中抓捕的同时,不知耻地卖了修界一个“人情”,他警示各宗有妖女作乱,顺带着把丹药的脏水也全泼到了朱颜故身上,称自己只是御下不严,但确实毫不知情。借刀杀人的同时,将自己择了个无债一身轻。
修界各大小门派闻风而动,一边暗骂螭寐的无耻,一边又十分乐意地“相信”了他的推脱,修界与妖魔界难得同仇敌忾,誓斩妖女以卫大义。
一时间,朱颜故遭到正邪两道的倾力追杀,处境危急。
轻尘最终在洗尘山的山巅寻到她,这也是十三年前他救下她的地方。
农院同住的日子里,为缓解轻尘的疑心病,朱颜故曾默许他在她身上种下追踪的符纹,但临行前她从轻尘那儿偷了些灵力,掩去了符纹效力。
而就在今晨,不知是灵力耗尽,还是她有意让他寻到,沉寂月余的符纹终于再度亮起。
轻尘比旁人先见到她一步,可也仅仅是一步。
他一来,朱颜故就散开妖力,似有意诱引其他人追来。
山下出现火光与人声,他们甚至来不及叙旧,就陷进重重包围。
朱颜故眉眼冷若霜雪,红衣在凉风中飒飒作响,不添半分热烈,反衬得她面色更加苍白。
“我初见你时,真没想过会走到今日。”立在熟悉的山癫,朱颜故把轻尘被风吹乱的鬓发理整齐,很短暂的喟叹了一句往昔。
然而下一句她便说:“轻尘,一会儿各宗门的人来了,你就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我,重新回明镜台修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