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李兰允先是跟着江星做工,不知不觉,竟也昏了头似的不时同他一起做件好事。
城中人失了忆般,忘却了有关李兰允的“夺舍”传闻,与忘却他们曾带给李兰允的伤害一样轻易。
李兰允逐渐成为了一个像江星那样人们在提及时会心生尊重的人。
这一年他十八岁,距离及冠还有两年。
他无需倚仗李家,不用靠江星庇佑,他的灵魂已足以凭自己立于世间。
而当年百思不解的问题,早已在琐碎日常里有了答案。
李兰允做少爷时读过些书,他大概承袭了李老爷做生意的头脑,也在集市上做了点小本买卖,他和江星搬离贫民窟,住进了一间小小的石房子,日子越过越好,每月甚至能吃一顿肉。
这样的日子,他很知足。
又一个冬夜,江星发起高热,穷人的小病也是劫难,李兰允很担心,在床边一直守着,江星烧得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叫他去睡。
“我没事,我体内有半根灵脉,体质比大多数人要好……”
“灵脉?”
彼时城中灵脉移植的热度已褪,李兰允也与这推他入深渊的东西达成了和解,闻言只觉疑惑,他以前从未听江星提过。
想到江星耍小木剑时的利落身法与漂亮招式,李兰允不由替他可惜:“你有灵脉,怎么没去试试修道,我看你练剑可比李家那个李武超赏心悦目多了,没准儿真能修成仙道呢。”
李武超即是李老爷大摆三日认亲宴迎回的“转世爱子”,用李兰允的话说,这孙子毕生辉煌都集中在诊出灵脉的少年时代,越长大越废柴,恐怕过不了几年,李老爷又要说自己当年认错儿子了。
他越说越有兴致:“你若成了仙,我这当朋友的岂不也跟着鸡犬升天?”
“修成仙道哪那么容易?再说……咳咳……”江星闻言轻声笑笑,又牵动一阵咳嗽,李兰允忙给他喂水,缓过这一阵他才接着道,“再说我那灵脉只剩了半根,强身健体可以,存蓄灵力却是再不能够了。”
“只剩半根!”李兰允浓眉蹙起,“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被抓去剜了灵脉,”江星淡淡说,“我是那批孩子里的第一个,贩子许是新手,一刀落偏,剜废了。”
说起此事,他没什么怨怼,甚至觉得比起后来被剜的那些孩子,自己运气还不错,留下半根,身体强健好养活,不然他终年吃不饱穿不暖,都不一定能活这么大。
又是灵脉移植!
此事真害人不浅!
当年他在父母诱导下种过灵脉三次,深谙此痛,想来活生生将灵脉剜去只会更加痛苦。
“哪个王八蛋剜的?我去宰了他!”一时新仇旧恨齐涌心头,李兰允堪称暴怒,整个人都被火气顶得跳起来,过高的个子险些撞到房顶。
江星对他的不稳重一向颇有成见,皱着眉抬起手背做了个下压手势:“当年太小,早记不得了。”
“再说,你连我都打不过,能宰谁?赶紧去睡觉才是正经。”
江星对灵脉的失去接受得堪称平淡。
俗世万千,各有各的活法,出人头地固然好,可没了那个能力,人总还得向前走。
须知囹圄都是自设的,放下遗憾才不会被过去困住。
李兰允却不这样想,他用不到两年时间,学会了如何在泥一样的地方滚出精彩,又落落大方地将自己洗净擦干,过回体面人的日子,却始终参不透乐天知命四字。
以致后来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初听江星的话,不汲汲于这半根废灵脉,踏实活在当下,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一道旱雷劈下,震耳巨响里,小美人收缩身形,载着众人灵巧避开。
李兰允暂止了话,抬眼望向前方。
万里晴空不再,底下屋舍越来越稀,就连空气都显见污浊起来。
“快到了。”崔惊厄同样望着周遭,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谢扶光闻言,缓慢动了动,左侧大臂因失血一阵麻木,垂头看整条绷带已完全染红。
她正打算向舒扬舟再讨一条重新包好,崔惊厄已拿了伤药走来。
刻意缓和过后,两人间别扭淡去一些,谢扶光挪了挪身子,把左臂一侧露给他包扎。
李兰允始终看着他们,透过那简单动作,似在怀念什么。
崔惊厄轻轻上完药,取出块与谢扶光衣裳同为湖蓝色的方巾为她包好伤口,系了个小巧漂亮的结。
“你哪弄来的?”
“溪桥镇市集上买的。”下龙背那会儿,崔惊厄看似为躲她打而匆忙跑走,实则是去买了这布巾,“就这一块,所以你不能乱动,再被血浸了就没有了。”
谢扶光去见与她母亲有关的东西,必会想着遮一遮身上伤,人之常情。
“你倒是有心,审美也好。”黎暨在旁津津有味看着,啧啧品评。
“每年祭拜我爹时养成的习惯。”崔惊厄随口道。
“你爹?”谢扶光没听他提过。
“嗯哼,”大小姐主动搭话,崔惊厄挑眉拿了个小小的乔,“不然我石头缝里蹦的么?”
又开始油嘴滑舌了,谢扶光垂眸时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崔惊厄看乐了,说:“出去了我带你一起见他。”
越近瀚海,气候越不好。
同为荒漠,瀚海却与日照强烈的万里悲丘迥异,整片区域之上黑云压境,阴风缭乱。
扑面狂风缴缠五官,众人逐渐开口不得,视物都困难,小美人也放缓了腾行速度。
这样又走了近半个时辰,于浓云最黑处,龙身缓缓降落,小美人应是很不喜此地,难得没要求留在外面玩,一落地就直接缩进藏蛟剑里。
不止小美人,瀚海乃阳界阴气最重之处,在场修为越高,身处此境便越难受,相较而言,李兰允十九年与体内阴魂打交道,反倒是最适应的一个。
他们降落的地方仅有一片空茫荒漠,没有灵门,神识放远,也探不出机关之类的东西。
“李公子,不知我母亲托你交予我的是何物?”谢扶光不由问。
李兰允反应了一会儿,而后缓慢道:“我也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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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东西的仙长只说,带着灵钥前来瀚海,就能见到。”环视这比他脸还干净的四周,他也很困惑。
谢扶光点点头,心下暗忖:相见的主动权既在瀚海中的“东西”手上,想来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应是有灵识,灵钥则更像个信物凭证。
“是……”
正自想得出神,一道空灵女声响起,却只出一个如见故人的音就没了下文,恍若错觉。
“师妹是你说话了么?”黎暨问谢扶光。
那声音显然不是她的,谢扶光没答他明知故问的话。
适才的女声虽短,谢扶光心尖却跟着颤了一颤,这声音她恍惚在哪听过,或许是很遥远的从前。
鬼使神差,她越众而出半步,目光定定望向声音传来的虚空。
“是我母亲么?”她轻轻问。
“哈……”女声似乎笑了一下 ,紧随而来一阵缭乱变幻,变动停息时,四周阴风浓云不再,却也不似童话那样化为鸟语花香的绿洲,他们仿佛来到一个单独辟出的空间,无风无声,什么都是寂静的,满目虚无中,惟一座百丈雕像矗立眼前。
人身像以冰雕成,像中女人眉目温婉,却叫满身寒凉气渲出几分肃杀与庄严。
众人都是头一遭见如此宏伟的雕像,不由都面现惊异,盯视良久。
其中以谢扶光凝睇的时间尤其长。
她见过宛流萤的画像,与眼前冰雕一模一样,神韵都未被磨平分毫。
仔细看,环绕冰雕有几丝灵气流转,很微弱,但确然存在。
谢扶光心脏愈跳愈烈,一个猜测缓慢成形,挥之不去叫嚣于脑海。
“是母亲么?”她又问了一遍。
话音落下的瞬间,冰雕竟然动了,“她”滞涩地低下头,垂目看了谢扶光的脸好一会儿,然后说:“你长得同你父亲更像些。”
看来宛流萤确有几缕神识未陨,存留于冰雕之上。
谢扶光张了张口,又颓然抿住唇,因不知该同母亲说什么,而下意识烦躁地捏了下拳。
“怎么受伤了?”宛流萤先开口问。
谢扶光有些发愣地抬眸与她对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看向左臂,因适才攥拳的动作,螭寐抓出的该死伤口又渗了血,一照面就暴露给了她母亲。
但因祸得福,这伤为她们的对话开了个好头,词穷的大小姐顺着说下去:“前不久打斗时受了点小伤,我们杀了螭寐。”
“等从您这里出去,我就去杀颜琅,”谢扶光越说越多,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到时候我提着他的头来见您。”
宛流萤听后却笑了:“不必,此方空间一旦开启,我的神识将在一个时辰内消散殆尽,魂归天地。你若有心,不如将我血躯化成的这副冰雕沉入千秋雪吧。”
千秋雪位居人界至南,乃谢白扇的埋魂之地,与极北瀚海处在两个极端。
与母亲这一见竟是永别。
谢扶光绷紧浑身骨肉咽下酸涩,三息过后,再抬头时,她眸中一抹凛冽划过:“母亲等我这许久,是有话交代吧,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