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流萤看着女儿,沉默了少顷。
谢扶光生得很像谢白扇,尤其一副凤眼,但性子还是更像她一些。
性刚烈,不喜笑,惯隐忍,自以为将情绪藏得很好,实则左臂再度外涌的鲜血早将她心下起伏泄露了个干净。
坦白讲,当年她生下谢扶光没多久,就远逃瀚海,在这儿一伫就是二十年,身负血债,心压仇恨,其实没多少感情能拿来分给这个被她抛下的女儿,既无牵肠挂肚,也未时刻惦念,就连今日感应到灵钥气息,她也迟迟未出来相见。
她在担心,在怀疑,在发自内心忌惮着这个被谢白扇壳子里的颜琅养大的小姑娘,尤其……
“你魂魄里的鬼气,还没想到法子去除么?”宛流萤问。
“没有,”谢扶光先是惊讶于母亲也知她魂魄内鬼气一事,紧跟着摇了摇头说,“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受他操纵,如那鬼气有主导我神识之兆,我会及时自戕。”
“你不必自戕,”宛流萤截断她的话,“若手里未握着什么,我又何须劳心费力远逃这一场?你的鬼气我能解。”
宛流萤说着,提起沉重步伐朝谢扶光走近,谢扶光忙向前迎了几步,宛流萤垂首将右掌覆上她天灵盖,谢扶光只觉如同寒冬夜兜头浇下一盆冰水,登时从头顶凉至足底,她忍住哆嗦,只痉挛般颤了下睫毛,抖落几粒细碎冰晶。
但她顾不上这近乎冻住血液的冷,因为面前宛流萤的右手消失了。
“母亲……”不知冷得还是惊得,谢扶光带了颤音。
“别慌,”宛流萤淡然依旧,“总归我这副冰身仅剩不足一个时辰的寿数,紧着最后时间折腾些也没什么。只是你身上这冷将持续一阵子,你得吃点苦头。”
谢扶光刚要说没事,宛流萤先替她答了:“但我知道这点冷别人或许受不住,你却是最能吃苦的,毕竟……颜琅培养了那么多容器,只有你活下来了。”
谢扶光不解这最后一句是何意,面露疑色。
“为你解鬼气,仅是我等你来的目的之一,关于杀颜琅,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宛流萤接着道,“厉鬼并不好杀,它肆意寄生于他人躯壳,魂魄不能捕获,即便杀掉他的生时躯壳,也仅可损其三分修为,无法造成重创。”
“真正对杀他起决定性作用的,其实是他堕鬼时相伴而生的厉鬼境,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距越近,厉鬼能从中获得的能量就越强。他如此精心培养你,并非是想亲自占你躯壳,而是他想把厉鬼境置于你体内放在身边。”
众人此前都从未听过厉鬼境,皆屏息凝神,衬得此方狭小空间更静了。
“厉鬼境乃厉鬼的力量之源,煞气浓郁,放眼世间,即便是妖魔界,也没有合适容纳厉鬼境的躯壳,”宛流萤边说边向下滴水,她的冰身从断手开始,已经在化了,“所以,他只能亲自动手培养这个珍贵的容器。”
“你一出生就被各宗大能前辈断为根骨奇绝,命力强韧,颜琅大概正是那时动的心思,彼时他已培养了数个失败的厉鬼境容器,那些孩子死的死邪的邪,命丢得很冤枉……”
每失败一次,颜琅都愈加焦躁一分,适逢宛流萤产下谢白扇的遗腹子,全修界盖章了命硬抗造的天纵奇才,颜琅自然蠢蠢欲动。
他在谢扶光婴儿时代便向她体内注入自己的魂力,逐步建起她与厉鬼境的联系,魂力注入不算多,拿捏着刚刚好的分量,若非卢笑绒、叶放这等天赋异禀之辈,完全窥不见端倪,但谢扶光的的确确是在他少量多次注入的魂力里浸了二十年,又堪称奇迹般活了下来,没疯没死,甚至还颇为出众。
颜琅心下时常喟叹,谢扶光真是谢白扇留给她的礼物。
她每一根经脉、每一块骨头都被他塑造,成为最宜与厉鬼境匹配的模样,只待在某一天彻底将厉鬼境容纳,做他近在咫尺的能量源泉。
而这一天,就是万里悲丘的秘境试炼。
“容器唯有亲至厉鬼境,方能将其容纳,”宛流萤身上的水已淌到谢扶光脚边,像一小片泪凝的湖,她声音依旧淡淡的,甚至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快意,“据我查到,颜琅的厉鬼境正成形于万里悲丘。”
难怪颜琅留她苟活了二十年,原是一心等着万里悲丘的这场试炼。
“但厉鬼境在万里悲丘的具体位置,我还不待查到,就遭颜琅警觉,被他追杀至此,这便需得你自己找了。”
宛流萤化身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冻进现实空间的夹层里,便是为着隐匿所有气息,让他遍寻不见,留一口气将这些话传出去。
“好,我一定找到。”
谢扶光如此保证并非托大,而是就在宛流萤提及厉鬼境之时,她想到了天道曾告诉她的话:“前一世,你闯过万里悲丘1001境,见了我一面……”
当时她还曾疑惑,一直以来,修界流传万里悲丘之内一直是一千秘境,为何在天道口中却成了1001?
现在看来,多的那一境多半就是厉鬼境了,既融入了万里悲丘试炼场,她便有那作弊的白光提示,要寻到应当不难。
“此外,厉鬼境的破境方式还另有玄机。”融化的水模糊了宛流萤的五官,她声音都缥缈起来,“厉鬼的成形最重在那一念之差,你们要打败的便是那一念,我所知只有这些,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们了。”
她说着,视线离开谢扶光,礼节性扫视了一眼其余众人,先向李兰允道了声谢又致了句歉,最后在目光游经崔惊厄时,她多停顿了一会儿。
冰身的眼睛也开始化了,眼前蒙着层模糊水雾,显得面前男子更像故人。
“你认不认得崔成阳?”宛流萤问崔惊厄。
崔惊厄彬彬有礼一拱手:“那是我父亲。”
“怪不得你们这样像,”宛流萤含混喃喃,“白扇当年正是去见了他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想来那次就已经……”
谢白扇生前无拘惯了,没将灵力注入过仙盟命石,大家知他艺高人胆大,也都纵着他,谁承想竟为颜琅的剥魂夺壳提供了便利,谢白扇魂魄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只有宛流萤这做妻子的敏锐些,能猜测出几分。
“我、白扇和你父亲生前是很好的朋友,”提及往日欢愉时,宛流萤声音里总算现出微许黯然,“若厉鬼不曾降世……”
她话音顿住,终是没放任自己畅想那不着边际的“如果”。
谢扶光素来务实,也没有想。
崔惊厄却浪漫地顺着动了个念头。
若厉鬼不曾降世,崔家谢家两家交好,他与谢扶光大概会是青梅竹马,在充满爱与欢笑的环境长大,他依旧喜欢玩闹逗她,她那点骨子里的骄矜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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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要更外放些,他们时而过招对练,时而结伴下山,除妖或玩乐……
想到最后他也止了念头,心态颇佳地想:如果那样很好,现在这样也很好,总归他们都还活着,就有机会把那本该属于他们的“如果”赢回来。
宛流萤说自己能撑不足一个时辰,实则不过两炷香时间,她冰身的外轮廓就几乎化完了。
趁她还能说话,崔惊厄忙问道:“前辈,晚辈犹有一事相求。”
“李公子曾说,开启此方空间的灵钥使用过后,会在一个时辰内粉碎,而李公子为护灵钥,开启化影境与灵钥融为了一体,灵钥碎势必危及他性命,不知前辈可有法子救他?”
“此事你们无需忧心,”宛流萤的声音越发淡了,“李公子于我有恩,这些年已然受苦良多,我自不会再让他因此事送命,与灵钥达成感应前,我便在他身上施了道护体罡气,只要能在半月内终止化影境,他就不会有事……”
她声音越来越淡,及至最后已不能再开口,也逐渐无法视物,仅剩几缕灵识犹绕着那冰雕苟延残喘着。
谢扶光在原地怔然站了一会儿,她的鬓发结着霜,四肢百骸冲撞的冷意代替她反刍适才母亲把手搭在头顶的冰凉触感。
少顷后,她略显涣散的双瞳陡然回神,从随身储物袋里取出个空间法器,将宛流萤的残存冰身、冰身周围环绕的灵识与化在地面的圈圈水迹一并装入其中。
“母亲,你再撑一撑,我带你去见父亲!”
她此话刚落,众人犹自发怔之际,崔惊厄已拍了拍藏蛟剑:“小美人,去千秋雪,疾行,越快越好,不用管我们。”
小美人将身形化到最大,一个腾跃即是百里,行进堪称神速,最精良的飞行法器都望尘莫及。
与之相伴而来是剐面的狂风,众人只能伏低在龙背,死死抱住龙脊,以防被强劲气流卷离龙身。
好在此程虽煎熬,却并未持续太久,至少谢扶光怀中空间法器内宛流萤的灵识尚未散尽。
只是相较宛流萤,看起来状态更差的是谢扶光,她体内本就有寒流冲撞,又经这堪称不要命的赶路磋磨,下龙背时膝盖一僵险些倒地。
她被崔惊厄一揽稳住身形,刚站直又匆匆向前跑去,几步路光景,鬓发和眼睫的霜已飞了一地。
千秋雪的气候始终停在阳春三月,他们踏入时,有梨树落花相迎,而湖面却结了一层经年不化的坚冰。
那冰层不食血肉不开,谢扶光刚至湖岸,就扯下左臂崔惊厄包扎的湖蓝色方巾,五指发力狠狠挤压创口附近,力道大到她疼得紧了紧牙关,之前还汹涌肆流的血却被她体内寒气冻住,根本挤不出几滴,她心里着急,正要提起乐命往伤口里戳,刀却被另一只手夺过。
崔惊厄站到她身边,夺她刀时掌心握的是刀刃处,但听一道利刃破肉的闷响,大片血花从他掌心飞溅,开在千秋雪的湖面,湖面冰层应声消融。
可惜血不够多,化的还不够快,按这个速度,不待将宛流萤送入湖中与谢白扇团聚,她的灵识就要散尽了。
崔惊厄又要再加深那道近乎见骨的伤口,却听身边“噗呲”一声,他闻声转头,竟见李兰允不知从哪摸出把刀,朝着自己前胸就插了进去,如柱血流喷涌在湖面,那坚固冰层再难抵挡腥气诱惑,当即豁开一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