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
李兰允胸口的血涌得太凶,顷刻间已将外裳洇湿大片,瞧进眼中极尽骇人。
谢扶光忙上前,伸手试图撑住他身体。
“我没事,”李兰允却没要倒的意思,血色染红视野,他缄默垂眸,一脸淡漠,“化影境尚未解除,我血肉很快能再生,你尽快办你的事吧。”
十九年来,螭寐为逼他死,对这具身体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的他,身躯看似完好,实则每一块皮肉都不知已换过几遭。
当年一点小伤就要龇牙咧嘴大半日的小少爷,现已不怕疼了。
江星若见着此时的他,该要赞他勇敢。
但还好他看不见。
李兰允的伤的确好的很快,几句话功夫,那幽深可怖的创口即已阖起大半。
谢扶光打开盛着宛流萤的空间法器,见到其中虽孱弱但依然存在的灵识,克制地小松一口气。
“母亲,待我杀了颜琅,再来看您和父亲。”
说着,她双臂缓缓倾斜,将宛流萤送入千秋雪。
李兰允的血被湖水噬尽,冰层很快重新凝起。
四野苍茫,重归死寂。
谢扶光感到体内寒意一点点平息,眼角眉梢的冰碴消融,她就跪在岸边,向着湖面六度叩首。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各种各样的事在她脑子里迅速兜过一圈,她于瞬息间已理出头绪。
“化影境中的事已办完,”她看向李兰允,“李公子您之后想在哪儿生活,我们捎您一程,到了地方您便可终止化影境了。”
提到“以后”,李兰允面现茫然。
今日一切如同幻梦,从瀚海隐藏空间的开启,到与宛流萤的对话,他心心念念十九年的事,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就已办完,他的期盼、他的使命随之一同终结,他终于能再度以参与者的姿态看一看这世间,却遍寻不见人间与他的一丝关联。
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下定决心般开口:“我,我能去见见江星么?我知道他已认不出我,我就只远远看一眼,不会扰他修炼。”
他们已太久没见,想想还有点情怯。
李兰允呆钝的眼里亮起几许希冀的光,谢扶光不忍拒绝,却也难以再骗下去。
“李公子,其实……”她上下牙齿撕啃着嘴唇内侧的软皮,半天挤出几个字,自觉磨叽得可以。
吞吐好半晌,谢扶光总算下定决心,咬一咬牙,打算将事实和盘托出。
而不知是救她于难以启齿,还是留她到下回再磋磨,就在谢扶光张口欲言之际,千秋雪的冰层骤然从湖底炸起一声巨响,打断了二人对话。
响动来得诡异,且声势浩大,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惟李兰允僵立原地,细细品着谢扶光适才说话时的一切表情。
有点遗憾,经过十九年不人不鬼的日子,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依然那么好。
众人提步趋向湖岸,为免让旁人因他分神,他佯作无事,也敛起容色,行尸走肉般跟过去。
但见炸开的冰层之下,千秋雪素来平静的湖心暗流汹涌,似有什么要从不见天光的湖底挣扎着涌入人世间。
如此动静绝非寻常,谢扶光紧了紧握乐命的手。
而湖心亡灵们一时却未有动作,它们只是盘聚湖面,似在等待什么。
它们按兵不动,谢扶光也并无先开口的意思,两相僵持半晌,头顶风云都被这浓重氛围染变了色。
终于,湖面再度传来响动,竟是亡灵们左右列成两队,在中间空了条通路出来。
这是谢扶光第一次来千秋雪,只觉它毫不似传闻中那般怨气深重,甚至颇有秩序,纪律严明。
她不由对即将被迎出来的东西生出几分期待。
很快,两列亡灵之间的湖面又动了,这次动静很轻,只荡起几道浅浅涟漪,但随着这动静,湖上空暗下来的天色重归晴朗,日光射下,漾起点点金波,观之吉祥。
点点金波缀连成一片暖色光晕,一个熟悉的虚影若隐若现。
谢扶光呼吸狠狠一颤,握紧乐命的五指骤然就松了。
金光正中心,谢白扇双手抱臂,以一个懒散的姿势挑眉含笑与她对视,左腕还缠着宛流萤残存的几缕孱弱灵识。
这是她真正的父亲,那天命风流的仙盟盟主。
他一出现,无需开口,她就能知道。
“没良心的小丫头,二十年了,来看我还是头一遭。”谢白扇说着,虚影指尖还绕来绕去逗着宛流萤的灵识玩。
“我……”谢扶光被骤然的惊喜砸得近乎失语,一不留神就措出句不合时宜的话,“我之前不知道您死了。”
“哎——”虚影果然露出个牙疼表情,舌尖抵了抵下牙内侧,末了挥挥手,“算你童言无忌,我就不为老不尊同你计较了。”
“但另一件事我还是得好好计较一下的,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谢白扇朝她左臂努努嘴。
谢扶光体内寒气已褪,被冻住的血再度欢快流淌起来,尤其刚刚为开冰层,她还用力按压过伤处,这会儿整条手臂尽已染红,有点不能看了。
“不算多重,只有五个血洞,皮外伤。”见父亲始终笑眯眯的,比宛流萤瞧着亲切许多,她小声辩驳一句。
谢白扇闻言,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来,这次的教训还是没长记性,你说是不是,崔贤侄?我看你那一下白替她挡了。”
谢白扇竟知道他们与螭寐对战的事?
谢扶光两眼微圆,愕然看了父亲一眼。
“看什么?有话就直接问,别跟着你那个鬼爹净学点遮遮掩掩的小家子习性。”谢白扇叱她一句,这才说,“放心,我没那监视你的癖好,只是乐命刀鞘机关里沉睡着我部分灵识,机关触发前后会短暂苏醒。”
“说起来,我魂入千秋雪时,还遗憾没跟崔兄给孩子们定个娃娃亲,好在你们俩倒是主动。”
想到螭寐爆体之际,心绪激荡至在崔惊厄怀里脱力的自己,谢扶光顿觉有点丢脸。
谢白扇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尴尬神色,眼珠一转又开始逗女儿:“这就害羞了?我还没提你看见我留给你那红绸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呢,我这么强韧的脸皮怎么就没传给你嘶……”
说到最后,宛流萤残存的灵识发力缠了他一下,这妻管严总算闭嘴了。
谢扶光看着金光中心的虚影,难得品出丝丝幸福意味,与儿时幻想过的阖家欢乐感觉很像,她抿唇轻勾起唇角。
“父亲,”她问,“我母亲,您有办法么?”
闻言,谢白扇眉眼间流转的慵懒总算给正经腾了点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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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有些事呢,欲望太盛,就会将喜事变为悲事,我们一家三口能有今日相聚,已是难得的福气了……”
“所以您有办法么?”谢扶光反将他一军,“您刚教育过我,有话要直接说。”
这回谢白扇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怕什么,阴曹地府有我陪你母亲一起,人间的路也有人伴你同行。”
“您也……”谢扶光瞳孔轻颤。
“我寿数早该尽了,只是还有事放心不下,近几年一直采湖底恶魂的魂力支撑着苟活,每逢入夜常不堪其扰,今日你来,我正好卸下担子长眠享福。”
谢白扇说着看她一眼,见她苦哈哈一张脸,终究是叹息一声:“我和你母亲生同寝死同湖,如此浪漫又快哉的事,你皱眉干什么,你这么看不开,我都不敢将见面礼给你了。”
谢白扇一个无躯之魂,能有什么见面礼呢?
他既说有事放心不下,多半是像叶放死撑着要传下闻香识物之力、宛流萤苦候十九年为她驱除鬼气并将杀颜琅的方法传授给她一样,是有重要物事交代她。
但她这一双父母,前前后后先出现又紧跟着要消失,拿她的心脏当秋千荡着玩,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让她看开,谢扶光很有些气恼。
于是她推了把崔惊厄,负气道:“他说不敢给我了,那你去领吧。”
崔惊厄:……
谢白扇:……
“乖乖,你的‘一念惊鸿’练得如何了?”对上她突如其来的小性子,谢白扇笑一声,突然提起练刀的事,四两拨千斤般挥散了她的小脾气。
一念惊鸿乃霜寒十四式那七式刀式中的最后一式。
谢扶光习前六式只用了一个春天,最后一式的精髓却花上许多个春天也未能领悟。
鲜有人知,霜寒十四式从前只有十二式,最后两式乃后来仙盟盟主谢白扇与其挚友崔成阳新添上的,谢白扇的刀就叫惊鸿刀,一念惊鸿也由他所创。
犹记当时谢扶光破天荒拿着刀谱去请教“谢白扇”,只得到“你要自己领悟,勿寻捷径”的敷衍答复。
现在想来,谢白扇壳子里的颜琅或许也未能掌握,说不出个所以然。
“并不如何,请父亲指点。”几日来事情太多,一颗心堪称跌宕颠簸,谢扶光见到父亲都没能想起这一茬,这会儿他既主动提起,她自然识时务地顺着接下去。
谢白扇没有立刻出言指点,而是抬手指了指周围,示意她看向左右夹道簇拥着他的亡灵们。
“收拢它们便是一念惊鸿的功劳。”说起练刀,他敛去眉宇间的玩世不恭,“当你领悟了那一念,便无需乐命,世间万物皆可成为你的刀。现在我将它们转赠给你,但能不能驱策得动它们为你做事,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说得很淡,谢扶光却听得暗暗心惊,心惊之余,又有滚烫血液顺着脉搏上涌,在她脑海炸开浓郁渴求。
二十年来,谢白扇在她印象里始终面目模糊,只是个淡漠冰冷得像块坚硬顽石的仙盟盟主,仙盟史册上那些精彩卓绝的风流事迹与他本人堪称割裂。
而这一刻,曾读到过的惊艳字句骤然就落到了实地。
谢白扇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在修界,整个仙盟以他为尊;
他入鬼蜮,魑魅魍魉向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