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无生路
    “你做了什么?”

    谢扶光顺从来到厉鬼指定的地点,如它每一个奴隶一样,唯它马首是瞻,甚至恭顺地垂下头,只等它出手夺取自己躯壳。

    然而就在厉鬼探出沥魂指的瞬间,它那副颜琅的皮囊面色骤变。

    谢扶光的魂魄就像与躯壳黏连在了一起,强行抽出固然可以,只是身与魂一损俱损,莽撞行事势必会伤及她珍贵的肉身。

    “你做了什么?!”厉鬼又气急败坏问了一次。

    谢扶光压下微勾的唇角,刻意僵硬地回答:“三天前,我练成了‘身魂永依’术法。”

    说话时,她暗暗打量颜琅这具尸身。

    颜琅遗体能历经数十年而不朽,显然一直受郎绝吸食祭坛中弟子生机来供养,而今郎绝设在器墓迷阵中的祭坛遭毁,尸身失了生机养护,显然正逐步走向衰败。

    谢扶光瞥见,他尸体后脖颈处都长斑了,手背也呈现小范围的溃烂,难怪厉鬼这么急着换皮。

    谢扶光不听话地留了后手,此举很是惹恼了厉鬼,它抬臂就想甩她一耳光,终究念着这具身体,巴掌落在她脸上时没带力气。

    它顺势以掌心磨蹭她脸颊肌肤,语气阴柔:“你以为做到这步,我就能放过你了么?”

    它便是想放过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自古厉鬼为祸世间,在人间当久了祸害,一代代演替出拟人特性,在选定人类锚点的一霎,它便自然改造成为与那人类最为适配的性状。

    一开始它看上的其实是颜琅躯壳,无奈鸣皋临死前搞了出玉石俱焚的大动静,长刀贯胸毁去了这具完美尸身,它才不得不骗颜琅亲手为它改造了一个平替谢扶光。

    时至今日,颜琅尸身难以为继,厉鬼几乎能闻到隐隐尸臭。

    眼下除了谢扶光,还真没别人能容它了。

    “爱抚”她面颊的手掌停下,颜琅的脸凑近摊开在谢扶光面前,尸臭味混杂扭曲表情让她没忍住攒了下眉。

    “你以为做到这步,你的身体我就不要了么?”厉鬼低低呢喃如恋人絮语。

    说着,它再次摆出沥魂指的手势,谢扶光顺从它心意,懂事地向前探了探脑袋,下一霎灵魂骤然传来拥挤的压迫感,厉鬼竟是将整个鬼躯强塞入她躯壳,与她共同占有了这具身体。

    厉鬼在她躯壳里抻脖子蹬腿地适应了一会儿,显然尚算满意,谢扶光感受着体内另一只灵魂的碰撞,在它未留意时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

    修界的天变了。

    被多数宗门群拥为新盟主的颜琅不待上任,便被发现惨死湖中,捞起来时遗体已溃败得相当厉害,远快于修士应有的腐败速度,不知招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的死亡消息刚传出,谢扶光即趁乱上位,她一个小辈,又是女流,偏斩获相当可观的支持,值得一提的是,拥护她的也正是此前无脑站颜琅的那批人。

    没来过渡业山的一些小宗门滞后几日收到消息,纷纷对此变故表示强烈不满,气势汹汹前来渡业山讨伐,原已做好鏖战一场的准备,偏饮一口谢扶光亲手递的茶,再被她三言两语打发几句就能很没骨气地满意归去,回去后竟还沦为谢扶光的新晋拥趸。

    后来者听闻此事,不敢再饮渡业山的毒茶,却总能在其他细枝末节着了道。

    类似传闻一多,修界开始流传一个恐怖说法:渡业山大概是个受了诅咒的邪地,不然这一个个怎么都去时好端端归时脑残残?

    长此以往,猜测越多,传得越邪乎,便也越无人胆敢前来一探。

    “舒大哥,最近我听到许多有关大小姐的传言,到底怎么回事?”

    舒扬舟院中一团光影流动,卢笑绒正与他连着隔空寄音。

    提起谢扶光,舒扬舟面色就是一阵难看:“厉鬼占了她的身体。”

    “啊!”卢笑绒大惊。

    怕把她吓出个好歹,舒扬舟很快补充:“别急,具体情况我虽不太清楚,但师妹魂魄并未从身体剥出,现在的她与厉鬼共存于同一躯壳里咳咳……”

    他说话断续,中气显然不太足,不时还呛咳两声:“所以还有希望,只要赶走厉鬼,我们一定能救她咳咳……咳……”

    说到后来,他情绪过激,咳得也愈发厉害。

    卢笑绒听出不对,问他:“舒大哥你怎么了?”

    舒扬舟只说无事,不待再问就掐断了通讯。

    “都说了让你控制情绪,”崔惊厄自从那天在渡业山乱局中扛了大梁,就一直“客居”于此,见舒扬舟这边止了对话,持纱布和伤药走来,“这两天你这伤口反反复复,都崩开几次了?”

    舒扬舟垂眸不发一语,静静由着他换药。

    前日他去找谢扶光,刚被厉鬼操控下的师妹一刀伤了心肺,师妹六亲不认,面目全非,他这做师兄的岂能不心痛?

    而老师兄的心痛固然可悲,崔惊厄的淡然则更令人恼火。

    自从谢扶光被厉鬼强占躯壳,性情大变,他始终淡淡的,甚至没什么情绪外露,舒扬舟曾几度见证二人同生共死,又记得前世崔惊厄被谢扶光一刀穿胸后仍拿出护魂罡气护她,自然不会怀疑崔惊厄心意。

    正因如此,他的淡然才更加古怪,舒扬舟深深疑心两人背着他进行了什么计划。

    “嘶……”

    正想得出神,伤处遽烈一痛,崔惊厄的手不知何故一抖,手中绷带深深勒在他伤口。

    心中本就不满,舒扬舟干脆借题发挥,想着定要逼他说出点什么,抬眼却见崔惊厄下颌紧绷,深敛了眸。

    “你怎么了?”

    “无事。”

    崔惊厄缓过那阵疼,说的话与舒扬舟答卢笑绒的一样。

    “抱歉,刚下手重了。”

    他声音里带着显见的痛意,舒扬舟信才有鬼。

    他扯过崔惊厄一双手臂查看,但见崔惊厄右小臂内侧蜿蜒着一道深邃刀伤,伤处正汩汩涌着新鲜血液。

    而距离伤口两寸左右,他与谢扶光的姻缘线又在散发灼灼红光。

    “什么时候伤的?”舒扬舟死死盯住那姻缘线,心脏被恐慌坠得一沉,“就是刚刚那一下么?这……咳咳咳……这是乐命的刀口,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会被乐命所伤?这道伤……”

    和谢扶光有关系么?

    最后半句他没说下去,但弦外之音铮铮。

    面对他的追问,崔惊厄面容平静依旧,他缄默看了一眼西北方向,那里坐落着谢扶光的寝房。

    “舒兄,其实她的神识从未被厉鬼完全压制,她只是……”收回视线时他说,“只是不打算回来了。”

    “谢!扶!光!”

    厉鬼疼得连声嚎叫,谢扶光用尽全力,没让它用自己的脸做出扭曲的丑陋表情。

    “我说过,你用我的身体作恶也要有个限度。”谢扶光拭去额上冷汗,漠然说道,“否则,我便让你痛不欲生。”

    数日前,厉鬼强行挤进她躯壳的同时,她也用宛流萤留给她的护魂罡气将它紧紧缠缚在体内。

    到现在,她的身体、她的魂魄和厉鬼的魂魄已荣损与共,同生同死。

    一开始,厉鬼当她要效仿颜琅,与它同归于尽,还曾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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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你少白费力气,我已入世,今非昔比,你即便自尽,我也不过是沉睡个一二十年,何必搞得你我都不痛快?”

    谢扶光一开始还威胁它:“若我就是拼上自尽,也要困你一二十年呢?”

    厉鬼在万里悲丘熬怕了,好不容易得以入世,自不愿沉睡,因此头几日确实消停不少。

    但“狼来了”的谎言说得越多,越折损信誉,几次过后,见谢扶光毫无要自尽的表现,厉鬼胆子便大起来,她这一招也失了效用。

    谢扶光是聪明人,不会为这治标不治本的一二十年搭上自己的后半生,这太不划算。

    她既主动着了厉鬼的道,将它请进自己这只“瓮”,自然有更好的谋算。

    厉鬼多年不曾降世,诛杀上任厉鬼之法早已遗失在时间长河,即便渡业山的藏书阁也难寻只字片语。

    她其实想过崔惊厄或许会知道,但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愿问他。

    他或许能猜到一些,可她总不能没心没肺与他探讨自己心存的死志。

    好在谢白扇为她留下了丰厚遗赠。

    走投无路之下,谢扶光将灵识深深沉进那储存着万千亡灵的储物袋,尝试与它们进行沟通。

    亡灵们什么时候死的都有,有的当真颇见过些世面,只是答案不白给,需得她付出一定筹码交换。

    亡灵们想在它们与谢扶光灵魂之间辟一条通路。

    谢白扇曾说,收服亡灵不是易事,但凡生念不坚,便极有可能被反噬意志。

    如今她的生念如何,谢扶光不敢妄断,但她知道,凡事都有与之匹配的代价,她所求本就是刀口舔血十死无生,将脚下薄冰再削薄一层似乎也没什么。

    谢扶光痛快应下,亡灵守诺告知:想彻底除去入世的厉鬼,需得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于阳气汇聚之地,由一心境澄明之人将其斩杀。

    最近的“阳年阳月阳日”不算太晚,刚巧在上元节后。

    至于“阳气汇聚之地”,则可人为创造。

    相较颜琅,厉鬼只想为祸人间以增自己的力量,对当不当盟主其实没什么执念。

    真正提出要坐上盟主位的是谢扶光。

    她不光要当盟主,还要举办一场宏大盛典,召集各宗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参加,须知越强大的修士,身上阳气则越炽盛,届时她登任盟主之地自然便是那阳气汇聚之处。

    最难办的是那“心境澄明之人”,在谢扶光看来,最符合这一条件的当属卢笑绒,只是说服她斩杀自己终究很有难度,此事仍需再议。

    在那阳年阳月阳日到来之前,谢扶光最需要做的是先稳住厉鬼。

    最初的自戕威胁不再管用后,她便开始了自残,厉鬼怕痛怕得厉害,小小一道伤口也能让它疼得跳脚,恰好谢扶光不在意这点伤,愿意通过折腾这具身体,来削弱自己与厉鬼间悬殊的力量差距,达成一个平衡。

    “上元节就快到了。”

    谢扶光刚划在小臂的那一刀,一方面是为报复厉鬼刺伤舒扬舟的事;另一方面,也是为接下来准备提的要求铺垫一点震慑。

    “你又想干什么?”厉鬼语气不好,但因刚受过刑,态度尚可。

    “上元那天,还有登任盟主的日子,把身体完全交给我,”谢扶光冷冷说,“若被我发现,你趁我精力不济时夺走控制权,下一次会比这疼百倍。”

    厉鬼闻言止了呼痛声,喋喋怪笑道:“我可以满足你们这些愚蠢人类无用的仪式感,但你别想耍什么滑头,不然……你师兄就是前车之鉴,下一次我若伤谁,可不敢保证会留他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