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陶心头浮起危机感。
她盯着那些饥民，小心翼翼地后退。
他们犹如闻到了血味的豺狼，向她围拢过来。
宋温陶转身，奔跑起来。
他们跟了她一段时间，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距离，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
宋温陶跑出去很远，发现周围再无人迹的时候，才终于停下来，藏在草叶中歇息。
饥民，疫病……种种想法在她脑海里打转。
她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梁。
宋温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阵，转醒的时候，看到有人在举着火把寻人。
她瞧出那是负责保护自己安全的侍卫统领。
若自己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宋温陶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想法，她站起身，走到火光下，“我在这。”
侍卫统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傅迟晏在一处山洞里，病得很重，你派人去寻吧。”宋温陶又道。
她迷失了方向，要摸回那个山洞不知要多久，也躲不开侍卫统领的视线。
如今傅迟晏病着，若是让他一个人留在阴寒的山洞里，宋温陶怕他会悄无声息地死掉。
侍卫统领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带人去寻。
“你看到江州的瘟疫了吧。”在侍卫统领安排的时候。宋温陶对他说。
侍卫统领自然点头，他看得清清楚楚。
“傅迟晏身上，或许有平息这场瘟疫的关键。”宋温陶看着他说，“就算是为了江州百姓……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殿下用心良苦。”侍卫统领说，“但是，当年在白水背水一战时，他背叛了裴将军。”
宋温陶不作声，看着他。
侍卫统领终于让步，“他可以活着，殿下，但是，得在牢里。”
宋温陶也退一步。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宋温陶问。
侍卫在前引路，沉默许久才说：“南珠作为岁币每年送往魏国，就是从那场战役之后开始的。”
“当时裴老将军准备周全，白水一战本万无一失，谁知他的身边出了叛徒，我们的布防图被他偷走，军中的水源也被下了毒。”
“白水一战大败，他想借蛮族的掩护脱身，被石将军发现，追逐十余里，投入汾水中。”
“大梁最精锐的军队人心离散，就此分崩离析。”侍卫统领道，“这些旧事，我已经好多年不曾提起。”
“原以为裴老将军的义子死后，这事也随之翻篇，没想到，他竟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
“殿下，裴老将军的旧部，没人会放过他。”
说话间，两人已经入了扶风郡城门。
宋温陶一抬头，看到运粮的车，沉重的心情松快了几分。
“赈灾的粮终于到了。”
“听说这次的运粮官，是谢家的长公子。”侍卫统领道。
宋温陶扬了扬眉。
谢桢？
侍卫统领身边有人来报，“那人找到了，要带去何处？”
宋温陶听到，转头看向他。
“驿馆就在前面，殿下受累了，先去歇息吧。”
宋温陶笑，“你不护送我了？”
侍卫统领噎了一下，如实道：“暑假去郡守府，借空牢房一用。”
宋温陶点头，“说起来，本宫来了这扶风郡之后，还没能去拜会郡守。”
侍卫统领自然听懂了言外之意，“殿下言之有理。”
宋温陶差人给郡守府送上拜帖，用了些饭，梳洗休整了一番。
一个时辰后，她踏入郡守府的宴会厅。
这里已经有别的宾客在了。
大腹便便的郡守笑眯眯地上前来迎，“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呦，我大梁的人中龙凤，都到了我的府中。”
宋温陶顺着他的话，看到端坐在一旁的谢桢。
郡守引着她落座，三人各怀心思，用了一餐。
“府上可有牢房借来一用？”宋温陶说出此行的目的，“有个犯人，需要关押一阵。”
“自然是有的。殿下将人送来便是。”郡守道。
谢桢放下酒盏，“听说前段时间郡守府闹过一桩巫毒案，罪魁祸首是个蛮族女子？”
“哎哟，可不是。”郡守道，“那人是傅家长房的续弦夫人，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知却是个不显山不漏水的毒妇，整个傅家，都被她折腾散咯。”
“傅家？”宋温陶眉头一动。
“可不是，就是那个制香的傅家，也是我们扶风郡的一大豪族，就这么家破人亡，也是让人唏嘘。”
“发生了何事？”宋温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个蛮族的续弦夫人，用巫毒之术谋害亲夫，残害幼子，让他们患上大肚的怪病，还气死了傅老夫人。”郡守一脸痛心，“本来她是要逃的，却忽然有衷心的家仆来报官，这才将她抓捕归案。”
“倒真是一桩奇案。”谢桢道，“没想到一介柔弱的妇人能做出这等事。”
“我也是闻所未闻呐！”郡守道，“这妇人如今就在牢中，谢公子可要去瞧瞧？”
几个人说着，往牢内走去。
牢内很昏暗，宋温陶看到一个着囚衣的瘦弱女人，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来，容颜秀丽。
“冤枉啊……”她一副无辜脆弱的神情，声音细弱，带着泣音。
“可别被这女子的表象蒙蔽，起初本官也不信，但证据确凿，不得不信。”郡守说，“这女子入狱半月，已经害得两个狱卒家宅不宁了。”
“果真？”宋温陶道，“可别错怪了无辜之人。不知有何证据呢？”
公主不掩天真地说。
“从她的妆奁盒中，搜出了毒粉，掺在狗的水碗里，狗没几天就肚胀而死啦！”
“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呢？”宋温陶问。
“还有一些她与族中姐妹的亲笔信，明晃晃地索要蛇虫毒草，还扬言要给小姨报仇哩。”
“小姨，报仇？”宋温陶满目疑惑。
“是傅家长房早年的一个妾室，被人贩子拐了，沦落风尘，吃了很多苦，最后死在傅家。她不知怎么得了信，就此恨上了傅家，于是筹谋了这么一出。”
“莫不是还有别的幕后黑手？”宋温陶睁大眼睛，“单凭她一个人，如何做到这些事？”
“确实有让我觉得蹊跷的地方。”郡守道，“除了族中姐妹之外，还有另外的人与她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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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囚牢里的蛮族女人掀起眼皮，看他们一眼。
“不知是谁，但看那口吻，似是前朝余孽。”郡守道。
宋温陶扬了扬眉。
“果真？”她道，“不知那些信件，可否让我一观。前朝余孽，我恰好认得一位。”
郡守被她这话镇住，半晌没言语。
大梁公主与前朝余孽有勾结，还这般无所顾忌？
他一时踯躅，不知该怎么接话。
好在这时候，外头押了人来。
“殿下，朝廷命官，可不能随意折辱。”谢桢看清来人，神色不明。
宋温陶站在谢桢身旁，抬头看向被押解的傅迟晏。
“我明白，我自然希望他无辜。”宋温陶道，“只是此事，至此无法儿戏。”
“此人是……”郡守觑着脸色问。
“方才说的那位，余孽。”宋温陶答。
傅迟晏走得近了，“余孽”二字落入他耳中。
他掀起眼皮看宋温陶一眼，眸底泛着红。
此情此景，宋温陶却无法对他多说什么。
“劳烦郡守大人看管，此人应该还有同伙，在盘问出来之前，人还是不要有什么闪失为好。”
“那是自然。”郡守心思活络，登时吩咐狱卒，“去，找个大夫来。”
这“余孽”的面色看上去不太好，若真有什么不妥，现在诊出来最好。免得人有了个三长两短，自己顶罪背锅。
狱卒领命下去了。
宋温陶又转头看牢中的女人，“你瞧瞧，他可是那位与你通信的神秘人？”
女人上上下下扫他一眼，暧昧地笑，“侄儿，见了嫂嫂，怎么装成一副不认得的样子。”
“是嫂嫂不认识‘侄儿’了才对。三房的儿子，不是已经被嫂嫂关进旧宅中，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吗？”傅迟晏笑道。
女人闭上嘴，阴郁地看他一眼。
“怎么，担心你们在旧宅做的事暴露？”他轻柔地唤一声，“嫂嫂，纸包不住火。”
女人冷哼一声，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郡守瞅了片刻，低声嘀咕，“看起来不像同盟。”
“本宫倒觉得，说不准是故意掩人耳目。”宋温陶端出趾高气昂的公主派头，“一个西境异族，一个前朝余孽，怎么会都那么恰好出现在扶风郡一个小小的傅家？”
“也……不无道理。”郡守神情犹疑，“但定罪要有实证……”
“这简单。”宋温陶道，“走，郡守大人带我去瞧瞧那些密信，他的字，我还是认得的。”
“这……”郡守有些迟疑，“卷宗繁多，天色不早，查阅起来怕是……”
“是本宫疏忽了。”宋温陶道，“既如此，今日就不叨扰了，明日再来拜访。”
宋温陶离开的时候，与被寻来的大夫擦肩而过。
“殿下。”怕惹祸上身的郡守满脸堆笑地拦住她，“明日我自行将信件找齐，送到您的住处便是。”
“那是最好。”宋温陶抬脚又要走，郡守连忙道，“哎哟殿下，这余孽非同小可，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啊？”
还没等宋温陶回答，替傅迟晏诊病的大夫忽然惊呼一声，“此人也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