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解毒的最后一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
经过七日施针和药浴,徐霁白的身体算是被彻底洗筋伐髓了一番。
常言道病去如抽丝,毒素虽拔出,但身体会迎来一阵巨大的虚弱,出现高热和畏寒交替的景象,沈灼华需要留下观察,随时应对。
只要熬过今晚,徐霁白的身体才算彻底痊愈。
是夜,万籁俱寂,蝉在树上低吟,风吹月影姗姗。
徐霁白陷入高热中,出现轻微惊厥。
沈灼华和牧也将人抬入铺着冰块的浴桶中降温。
半个时辰后,又出现畏寒颤抖的症状。
二人又将人挪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褥。
如此两次三番,折腾了一宿。
终于在天擦亮时,慢慢稳定下来。
看着面色渐渐恢复血色的徐霁白,沈灼华不由得松下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熬了过来。
终于,不用每天再来面对这张徐霁白脸。
见她收拾东西要走,牧也忍不住问:“你不等他醒来?”
沈灼华头也不抬道:“我只负责救人,不负责告别。”
牧也讪讪,不好再挽留。
自从淮渡上次那番表明心迹后,虽说露凝霜一如既往地来替他医治,但二人看着竟比以前还要的疏远客气。
他实在搞不懂,像淮渡这样世间少有的男子,多少女郎为之神魂颠倒,可露凝霜就是不为所动。
难道露凝霜不好男色?
沈灼华走到门口,想起来一件事。
“诊金结一下。”
牧也:“……”
她果然对淮渡没有半点情分。
沈灼华打着哈欠出了徐宅,站在阶梯上,她看了一眼徐徐上升的璀璨朝阳,伸了个懒腰。
“从何时起,露大夫替人看诊,需要夜不归宿?”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冷不丁地传过来。
沈灼华偏头,见谢挽洲不知何时出现在徐宅的大门附近。
“你怎么在这儿?”
谢挽洲骑着马,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喜怒难辨,看着不像是来打招呼,倒像是来——
兴师问罪。
再看他双眼黑青,形容疲惫,显然是等候已久。
“你跟踪我?”
谢挽洲勾了下唇,阴阳怪气地说:“我可是金吾卫,夜间巡查时我的职责,只不过恰巧碰上了而已。”
难道她昨也来徐宅时,就被谢挽洲撞见了?
恰值车夫赶来了马车。
“露娘子请。”
沈灼华不再理会谢挽洲,提着药箱,上了马车。
车轱辘碾着地面,哒哒的马蹄声在前。
紧接着,车旁又响起一道急促又清脆的马蹄声。
“露凝霜,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谢挽洲的声音。
他竟然跟上来了。
沈灼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人缠磨人的功夫还真是一如既往。
谢挽洲见她没吭声,用指骨敲了敲车壁。
“露凝霜。”
沈灼华闭目默念清心咒。
“你不吭声我就一直跟着你,然后招摇过市!”这一嘹亮的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抓奸的呢。
沈灼华一把掀开窗帷,黑着脸,很不耐烦地敷衍道:“我无话可说,你可以走了吗?”
谢挽洲愣了下,马也停下来。
沈灼华放下窗帷,靠在车围子上准备闭目养神,熬了一宿,累的厉害。
谁知,那急哒哒的马蹄声又追赶了上来。
紧接着,谢挽洲如那和尚念经的声音穿过窗帷,钻进她的耳朵。
“你可知道你虽然是个大夫,但更是个未出阁的女郎,去患者府上,尤其还是
男性患者府上,怎么能夜不归宿?万一对方起了歹心,万一传了出去,万一……”
沈灼华气冲冲地掀开窗帷:“你有完没完?”
谢挽洲:“没完。”
沈灼华默了一瞬:“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去徐霁白府上做什么?”
沈灼华咬牙敲了敲药箱:“你没看见我背着这个吗?当然是去看病。”
谢挽洲嗔怪:“看病用得着彻夜不归?”
“……”她彻夜归不归的,干他谢挽洲何事?
沈灼华看着谢挽洲,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谢挽洲,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挽洲凤目圆瞪,吓地屁股险些从马鞍上跳起来,脱口就否认:“怎,怎么可能!”
沈灼华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瞅着他,“那你管我那么多做甚?”
谢挽洲目光闪烁,“我们好歹……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我怎么可能看着你陷入险境中而不提醒,那样太不仗义了。”
沈灼华挑眉:“朋友?”他们何时变成朋友的?
说到这里,谢挽洲顿时将腰杆和胸膛挺的笔直:“我如今可是四品的中郎将,难道还不够资格做你的朋友?”
难怪她今日觉得谢挽洲哪里不一样。
她目光沿着谢挽洲崭新的官袍打量起来,玄衣银护袖,玉蹀躞带将瘦劲的腰身轻勒,显现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板,上悬挂着金鱼袋,端的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想不到这么快,他竟又升至四品官身。
果然身份是个得天独厚的好东西,若是换做云昭,估计熬上一辈子都未必能坐到谢挽洲这个位置。
她将双臂交叠在窗栏上,趴在窗户上问:“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
谢挽洲垂目,少女莹白的玉臂懒散地交叠在一起,微微仰着一张银盘小脸,浓密茸软的长睫卷翘着,掩着一双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的眸底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为什么想和她做朋友?
谢挽洲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
“你为人仗义,又热心善良,和你做朋友,不亏。”他胡乱找了个理由。
沈灼华定定地注视着谢挽洲。
谢挽洲被看地脸颊发热,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噗嗤——”
沈灼华突然掩嘴笑起来。
很好笑吗?
谢挽洲回过头,见沈灼华笑的眉眼微弯,一双眼眸像是溢满了星辰的秋池,潋滟生辉。
他定住。
沈灼华笑了会儿,许是觉得自己笑过了火,强行抿唇收敛了笑意。然因笑染上的红晕还停留在她的眉梢眼角,停留在她圆润的耳垂,和修长优美的脖颈上,像是给她的冰肌玉骨上渡了一层桃色的春光。
谢挽洲喉结微动,心头莫名生起一股燥意。
“你笑甚?”他沙哑地问。
沈灼华挑起眉梢,反问:“我记得初见时,你还说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来着,怎么如今这么快就改口了?”
谢挽洲尴尬:“当初……当初是当初,那时,我并不了解你。”
“现在了解了?”
谢挽洲含糊地“嗯”了声。
沈灼华静静地看了会儿谢挽洲。
少年端坐在马背上,较之前世,少了一身纨绔之气,多了几分稳重,竟让人越看越顺眼。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做做朋友。
“你确定想和我做朋友?”她问。
谢挽洲注视着她,神色认真:“确定。”
“只是朋友?”这话问的别有深意,她实在不确定,谢挽洲到底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还是另有所图。
谢挽洲心头莫名一虚。
“当,当然。”
沈灼华忽然一本正经地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我要听真话。”前面那个理由一听就透着敷衍。
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大夫,无父无母无背景。
而谢挽洲出自名门世家,要什么有什么,大好前途等着他。
除非谢挽洲脑壳有病,才会想着要和她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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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回谢挽洲却答不上来了,因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接近露凝霜。
沈灼华见他不说话,目光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随口道:“总不至于是因为救命之恩吧。”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谢挽洲忽然侧过头来看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反问:“为什么不是呢?人家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而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
所以,她还应该感谢他退了一步?
不过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只要卫臻不找她麻烦,她其实并没排斥谢家兄妹接近她。
卫臻警告她,是怕她起了攀龙附凤之心,只要她和谢挽洲保持距离,让卫臻觉得她没那个攀龙附凤之心,那卫臻应该就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成交。”
谢挽洲愕然。
“你答应了?”
沈灼华笑着放下窗帷。
谢挽洲笑着打马追上。
“但是我还是要说,你一个小女娘,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留宿在有男子的府邸……”
沈灼华无奈地捂住耳朵。
这人怕不是忘了。
当初,为了救他的命,她也曾留宿过他的府邸。
*
入秋已有一个月,天气依旧闷热无比。
送走患者后,沈灼华坐回圈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斜靠在扶手上,发呆。
阿耶的事情已经许久未见进展。
线索断的干干净净,几乎无从查起。
看来只能找机会去一趟陕州,说不定能从那里挖到什么新的线索。
正想着,门外廊上有脚步声鬼鬼祟祟地靠近。
沈灼华回过神,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门口。
鹅黄素色的披帛露出一个角来。
沈灼华笑了下,低头抿了一口茶。
片刻后,谢乐瑶猛地蹦出来,喊道:“露姐姐!”
沈灼华无动于衷。
谢乐瑶见没吓唬到她,有些失望,拖着腿走进来。
沈灼华放下茶杯,提醒:“扶桑出诊去了。”
谢乐瑶坐在她旁边的圈椅上,一只藏在身后,倾身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沈灼华挑眉:“可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不理解?”这些日子,谢乐瑶来患坊的次数并不多,许是见她比较忙,来也是缠着扶桑教她医术,除非有些不懂的疑难杂症才会来问她。
“今日我来不是为学医,”谢乐瑶摇了摇头,“露姐姐上次不是问我,阿兄的心上人是谁嘛,我把她带来了?”
“带来?”沈灼华下意识看向门口。
谢乐瑶见她看着门口,忙说:“不在外面,在我手里。”
沈灼华疑惑地回过头,只见谢乐瑶从背后拿出她藏着的那只手,手中握着一个卷轴,冲她轻轻晃了晃。
沈灼华愣了下。
谢乐瑶手里的卷轴——
好像哪里见过。
谢乐瑶一手托着卷轴,另一只手小心地捏着卷轴轴木,缓缓拉开。
白色的素娟在沈灼华面前徐徐铺展开。
缠枝小绣鞋,撒花石榴裙,团花绯罗衫子……
她想起来了。
这卷轴,她在谢挽洲那里看过。
谢乐瑶竟把谢挽洲的宝贝卷轴给偷了出来。
这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当初她碰一下这卷轴,谢挽洲可是恨不得用目光吃了她。如今被谢乐瑶偷出来,若是被谢挽洲知道了,那还不扒了她的皮。
不过,说不好奇是假的。
既然谢乐瑶偷都偷来了,不看白不看。
沈灼华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谢挽洲的心上人,在她面前揭晓。
圆润尖尖的下颌。
朱唇琼鼻。
眼角泪痣,丹凤眼。
“噗——”
沈灼华一口茶水喷在了卷轴之人的石榴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