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除魔气时,屋内只留下乞儿和母亲二人。
乞儿不让他看她如何拔除魔气。
叶飞云便在门外守着。
待乞儿从屋内出来时,一向亮盏盏的金眸,少有地露出疲累之色。
她看守在屋门外的他一眼,匆忙地、不回头地朝外面走去,脚步略显凌乱。
叶飞云想要拉住她,乞儿与他的手擦身而过。
“你,”叶飞云想要叫她,这时他才猛然发现,他不知乞儿名姓,竟无从开口。
乞儿的身影转瞬消失的院门外,对母亲的担忧压过一切,怕是屋中出了事,也飞羽收回手,先冲入屋内看望母亲。
叶母平躺在炕上,盖着薄被,常年缠绕在叶母眉宇间的病气和痛苦之色褪去。自魔气入身,母亲夜夜不得安眠,梦中也紧蹙着眉头,如今眉宇抚平,除面色苍白外,好似这经年的困扰从未存在一般,脸色舒缓,呼吸平稳。
叶飞云的手在发颤,他轻轻地,将手搭在叶母的脉上。
病体沉疴,便是拔除了魔气,叶母也时日无多。
只是这最后几日,她再不用受那魔气缠骨之苦了。
叶飞云压了压被角,转身走出屋外。
叶飞云循着乞儿离开的路线往院外走,走出院门,步入林中。
他没看到乞儿的身影,只看到沿路洒下的星星点点血迹。
血上烧着火,幽蓝火体,赤玄火焰,月色下,密林中,蔓向深邃处,像一路生花的,铺至冥界的一条黄泉路。
第二日,没来。
第三日,没来。
第四日,没来。
……
第八日,她来了。
时隔七日,叶飞云终于再次得见乞儿。
夜半时分,后院中,乞儿又干起了她的老本行:偷鸡。
叶飞云卡在鸡圈的门上看她。
乞儿抓住鸡抬头,撞入叶飞云眼眸。
叶飞云笑了笑。
他没问乞儿那日发生了什么,她拔除魔气时不让叶飞云从旁观看,便是不想让人知道。
也没提自己这几日为了找到乞儿,磨破了自己唯一的一双鞋,还被蛇咬了一口。
“你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姓?”叶飞云开口问道。
乞儿攥着鸡脖子起身,滞了滞,去一旁取了棍子来,在地上写道,‘草’,‘小草’。
“草?”
乞儿点点头,又写道,“我自己起的。”
“绿色的。”
“好看。”
她想了想又写:“活着。”
叶飞云明白了乞儿的意思,活着,即为有生机之意。乞儿或是没读过几本书,只能以自己理解的活着代替。
她画了一幅图,一丛草,草叶上凝着露珠。
叶飞云可以想象得到,小小的人,在太阳东升,朝霞漫天的时候,在一个宁静的、裹着凉意的清晨,蹲在田边地里,认真地注视着一株草,嫩生生的,蕴含着生机与绿意的草。
草叶尖儿坠着一颗露珠,倒映着火红的一轮日,她便决定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名字了。
“小草。”叶飞云轻唤她的名字。
小草便点了点头,因有人唤她的名字,眼中露出似星星般的笑意来。
那一日,叶飞云得知了乞儿不算名姓的名姓:小草。
后来,小草时常来寻叶飞云。
她与他一起上山,捉虫养鸡。小草每隔一日过来拿一只鸡,鸡圈里的鸡快要被捉光了。
她们新买了一窝小鸡,放入鸡圈中。
钱是小草和叶飞云平摊的,叶飞云不问小草她的钱从哪来。
这窝小鸡便是她们一起养的了。
小草比叶飞云矮,比叶飞云瘦弱,却比叶飞云还要大两岁。
叶母吃不吃药,喝不喝鸡汤,实则已经无用。
叶飞云多养了几只鸡,便只是想着,等鸡大了,喂一喂小草,能让她长高,身子长得有些肉,不要再这么瘦弱,像个纸人一般,好似风一吹就要飞走了。
白日里若得空,叶飞云会在院前的空地上教小草识字,叶母坐在屋内炕上,倚着炕柜,便隔着门,笑眼看她们。
叶飞云觉得这样就很好,他的母亲,至少离去前的几日,日日都是笑着的。
叶母终究是要离开的。
叶飞云要准备些东西。
“我明日要去城里一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近几日小草日日都来,叶飞云是告诉她,明日他不在家,可不要白跑一趟。
小草眨眨眼,摇摇头。
她没什么想要的。
叶飞云此去行忌城,是为叶母订好棺椁,再将父亲送给母亲的、叶母最喜爱的那支金钗,从当铺中赎回。
买了棺椁,赎回金钗,叶飞云身上好不容易攒的钱便不剩几分了。
说起他买棺椁之时,遇到一个怪人,坐在棺材铺门前,原本闭着眼,等叶飞云跨入棺材铺门时,却陡然睁开眼,盯着他摇头,还得意洋洋地笑,“空棺入葬,空棺入葬,买什么棺材,不如多买些好肉好酒,还能填饱肚子。”
他说这话,赶的是棺材铺的生意。
“去去去。”棺材铺老板连忙出来,赶那怪人离去,“讨吃的别在我这儿待着,见你可怜让你在我这门口坐坐,你还赶起我的客来。”
怪人手脚灵活,在老板的脚还没踹上来时,一个大跳起身,蹦到铺门前,正对着铺门,对叶飞云笑。
见叶飞云双脚跨入铺门,悠悠叹道,“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可惜,可惜。”
也不知是在可惜什么,大概是在可惜那两个棺材钱剩不下来,买不了好酒好肉。
空棺入葬,言语之意,棺材中没有尸身。
人间向来以入土为安,那怪人的谶言算不得什么好话。
叶飞云虽未放在心上,但突然想起来还是紧皱眉头。
他抛下此事,环顾四周,朝某一处店门走去。
“嫂嫂,麻烦来三两桂花糖糕。”他踮着脚,将剩下的全部银两放在用来买卖的高柜上。
行忌城中,素芳斋的桂怀糖糕最贵,也最好吃。
空棺入葬、空棺入葬……
当叶飞云拎着桂花糖糕回到岩桂村时,看到的便是弥天大火。
村民们争夺着,抱着家当出逃。
叶飞云急速奔跑,逆着人流而上,却被人拽住。
“云哥儿,云哥儿。”拽着他的人是邻家嫂嫂,眼含热泪,急促地摇着头,哽咽道,“云哥儿,你不能回去,适才有魔族入了村子,这火是天上的仙人降下的,是为了烧尽村子里的魔气。
云哥儿,你不能进去。”
“放开我,放我进去。”叶飞云挣扎着,想要挣脱众人的束缚,冲进火海中。
眼泪从眸中奔涌而出,声音嘶哑,“我娘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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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租的房屋在村尾,这个时辰母亲当正在休息,没人会顾得上她。
但七岁的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呢?
拦着他的大娘大嫂们只是哭着摇头,掐着叶飞云的腰,拦着他的胸。
“云哥儿,这火也烧人,你得活着。”
“云哥儿,叶家就剩你一个独苗苗了,你得活着啊。”她们哭着劝道。
活着?
空棺入葬,空棺入葬……
仙人降下的神火,起火起得快,烧也烧得快。
火势渐熄,原本春和景明的村庄,茅草屋被烧得干净,瓦屋建瓴被烧成黑灰色,残垣断壁,弥漫着烟焦的味道。
它们被包裹在渐小的火中。
地上残存魔气的地方,也一簇簇地烧着火苗。
大娘大嫂们稍稍放松,叶飞云趁机挣脱,从大娘和大嫂的缝隙间冲了进去。
“云哥儿!”
麻鞋踩在火上,舔舐脚底,溅起火星。
没人能追得上他,也没人敢在火势未全灭时进入村子里。
叶飞云一路躲过倾倒的屋柱,碎为烟灰的木栅,奔向自己租住的院子。
空棺入葬、空棺入葬……
叶飞云脑内一直回响着四个字,放映着那怪人说着四个字时的神情。
他扭身躲过从对面倒下的树干,正好面对向自家的院中。
脚后跟后退几步卸力,却全然怔住。
隔着院门,隔着不远的屋门,他看到屋中,烧着一朵盛大的火莲。
纤长的、重重叠叠的叶片,是卷起的火焰,火苗舔舐着屋顶,却护住屋内的人。
小草脚踩莲蕊中心,睁开眼,与他对视。
她身后是与众不同的火光,幽蓝火体,玄色火焰为黑,外焰却烧得近乎赤红。
她脸上的纱布洇出红,鲜血的红。
火莲包裹着她,也包裹着她身后的叶母。
叶母睡得安稳,好似对发生的一切分毫未觉。
屋外是仙人降下的神火,屋内是灼灼燃烧的玄火,神火却不敌玄火,触之即灭。
火舌贪婪地相撞,火莲独善其身。
鲜红浸润小草身上的麻袋衣裳,从麻衣上滴落血滴。
村中的神火熄灭,屋外的神火熄灭,屋内的火莲,也随之缓缓收作一团,直到在小草脚下,消失。
叶飞云一步步,从缓步,急速冲入屋内,接住小草倒下的身体。
她太轻了。
他们一同跪到地上。
他怀中的身体是温热的,却是血的温热。
叶飞云的手覆在小草身上,感受到的是湿漉漉的血。
好多好多血。
叶飞云只在自己为父亲收尸时,见过这么多血。
父亲死了,小草,也会死吗?
“我,我带你去找仙人。”叶飞云知道,小草能烧起那样的火,她身上的伤便不是人间的医师能救得了的。
他想要起身背起小草,却被小草紧紧抓着衣襟。
她疲累地靠在叶飞云怀中,摇了摇头。
她的手从衣襟滑落到叶飞云摊在地上的手上,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下字,“我会好的。”
小草在他怀中合眸。
叶飞云只敢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脉。
她的身上,他的手掌,都是小草的血。
在血中,他摸上小草的脉,鲜活的,还在跳动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