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6章
    这是林羽翼的第一本出版文,版税不高,只有5%,第一批印刷也不过五千本,最后能拿到林羽翼手上的,不到一万元。

    但林羽翼已经很开心了,俗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她和出版社有了第一次合作,还怕没有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吗!

    而且啊,出版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不再仅仅是“网文作者”、“博客红人”,她是“作家”了!出了书的小作家!

    林羽翼继续过着规律又平淡的生活,一边开始漫长的等待——

    修稿,等反馈,修稿,等反馈,等啊等……

    林羽翼终于收到样书,已经是小半年后了。

    花花绿绿的封皮上,漂亮艳丽的女人与男人相拥,抬头印着几个花哨的大字:《九零年代之后妈难当》。

    林羽翼:“……”

    说实话,她实在欣赏不来这花里胡哨的封面,可她本来就写的是这种狗血言情小说,受众就是喜欢花里胡哨的小女生,要是把封皮弄得高端典雅,反而没人会买。

    嫌弃归嫌弃,拿到书的那一刻,林羽翼还是没忍住把它紧紧抱在怀里,手指反复抚过封皮,翻开书页,抚过纸页,感受着上面细细的纹路,大脑一点一点被成就感冲击着,冲得她整个人都晕乎乎。

    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的第一本出版文!

    她,有出版文了!

    林羽翼抱着书本摸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放下它,拿出手机框框一顿拍,把照片发给师涟:

    【师涟,我收到出版社寄来的样书啦!】

    林羽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师涟回复——考上研究生后,师涟忙得一塌糊涂,尤其是研二开始,她跟着剧组到处跑,时不时跑没有信号的深山老林里去,好几天回不了消息是常事。

    师涟没有立刻回复,可林羽翼那颗心依旧灼灼地跳着,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绪,拨通电话:

    “心宜姐。”

    “嗯?”电话那头,王心宜喝口水,笑意慵懒,“这不是我们林小鸟吗?难得你还记得姐姐我呢。”

    林羽翼心虚眨巴眼。

    她已经很久没和王心宜联系过了。

    去年,她毕业后没多久,王心宜就和王登高一块儿回了沪城。他们离开的那天没有通知林羽翼,林羽翼也没有去送他们。

    林羽翼心里始终别扭,不愿意想起王登高,也不愿意见他,后来她心底别扭的情绪渐渐消了些许,可生活规律又忙碌,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刻意与王心宜二人保持联系——或许是没有时间吧,也或许是习惯了不联系。察觉到她的抗拒,除了逢年过节打一通祝福电话,王心宜同样很少主动联系她。

    “心宜姐,我……”林羽翼小小声,结巴一下。

    “你什么你?许久没联系,还学会和姐姐客套上啦?”王心宜笑着说,“没关系,小妹妹,在我这儿,只要你愿意认,我始终是你的心宜姐。我们谁跟谁呀?说吧,有什么开心事儿想和我分享?”

    林羽翼舔舔唇,从头说起:“心宜姐,毕业后我一直在家写作嘛,今年初,我的第一本书通过了出版社的审核,编辑刚刚把样书寄给我,过几天就能在书店里看到它啦!”

    林羽翼越说越激动,刻意轻描淡写的语气渐渐飘飘飞飞。

    “出版!”王心宜声音陡然上扬,她隐约知道林羽翼毕业后一直在写作,也知道林羽翼靠着写作养活了自己,但出版就是另一个概念了,这代表着林羽翼的书会被摆在书架里,是出名作家啦,“小鸟,你、你真出息啊!我就知道……像你这么努力又聪明的小孩,不管在哪儿,不管做什么,都能发光!”

    王心宜接着问:“小鸟,你写的什么书呀?我和……我也去买一本看看。”

    “这……”林羽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脸颊烫烫的,她低头看看那五颜六色的封皮,她可不好意思把这玩意儿给自家姐姐看!

    不过最后,羞耻心还是没抵挡住林羽翼一颗急不可耐想要分享的心,她还是把书名告诉王心宜了。

    “再过一周……一个月以内,就能在书店看见它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书店抢购。”王心宜笑。

    然而最后,王心宜跑遍了沪城的书店,也没见着林羽翼的书。师涟抽空去逛了几家京城的书店,同样一无所获。

    林羽翼自己呢?在蜀都书店也没见着她那花花绿绿的书封。

    林羽翼不禁有些气馁和怀疑,这书到底卖去了哪儿?可换个角度想,她忽然又觉得挺浪漫——

    由她一字一字创作出的五千本书,散落在全国各地不知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知道最后会去像哪里。是哪个小姑娘的书桌上?还是某个破败租书屋的角落?亦或是某处图书馆的书架?林羽翼想,说不定自己会在某年某一天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不经意地与它们相见。

    虽然没在书店找着自己的书,但版税按时打到了林羽翼账上,一共七千元。

    和版税同时到账的,还有林羽翼最新一本连载文的稿酬,这是她的第七本书,订阅费突破了她单本稿费的上限,足足五万多。

    三个月,挣了五万多,再加上出版版税和博客那边零碎的收入,足够林羽翼轻轻松松地过很久了。林羽翼算了算账,只要自己能稳定保持现在的收入,说不定再过三四年,不,两三年,就能还完王登高所有的债款,正式步入新的生活!

    这么一大笔钱入账,同时给了林羽翼些许喘息的时间,她第一次给自己放了假,没有“无缝开新”,而是稍稍休息两周后,才开始第八本书的筹备。

    第七本书赚了五万订阅,那么第八本书,赚个七八万不是问题吧?林羽翼踌躇满志地开文,写着写着,却发现了不对劲儿。

    明明从第一本长篇小说到第七本这期间,她一本写得比一本顺溜,可是到了这第八本,她竟然开始卡文。

    她笔下的角色忽然变得陌生,她忽然觉得自己揣测不了他们的想法,写不出他们最真实的互动,她笔下的他们,就像是毫无生机的提线木偶。

    林羽翼列了写文以来最详细的章纲,写了最丰富的人物小传,一字一字得打磨笔下角色的心理状态和行为动机。

    可是没有用。

    越往后面写,她落笔时的无力感觉就越深。

    读者的眼光是雪亮的,他们或许看不出林羽翼卡文,看不出林羽翼落笔时的纠结于痛苦,但他们看得出一点,这本书不好看。于是,一本四十万字的小说写完,总订阅费才将将一万元,不够上一本的五分之一,离林羽翼预想的七八万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用作者论坛里的话来说,林羽翼陷入了写作的瓶颈期。

    什么是瓶颈期呢?有人说脑袋里一团浆糊就是瓶颈期,又有人说笔下的文字忽然变得一塌糊涂,连新手时期的自己都比不过,就是瓶颈期。众说纷纭的,唯独有一点共识,写不动了,就是瓶颈期。

    林羽翼有点写不动了。

    那么怎样才能突破瓶颈期呢?论坛里同样众说纷纭。有人说瓶颈期是你的大脑被榨干了,你需要休息,好好休息一两个月,看山看水四处玩乐,休息够了,灵感自然就涌入大脑。又有人说,瓶颈期是因为你吸收新知识吸收得太少啦,你得多看看书,多看看电视电影,多学学人家是怎样创作的,学得多了,自己自然也就写得动了。还有人说,瓶颈期纯粹是因为你太懒,写得太少,你只要保持每天一万字,不管写不写得动都强迫自己写下去,硬着头皮写吧,总有天能够突破瓶颈。

    林羽翼选择了后两种方法,继续保持着每天规律地看书、拉片学习、码字的生活,写不动就硬写,她倒是想出去玩,可是这本书的稿费深深刺激着她,她不敢休息太久,她也不敢大手大脚地拿钱出去旅游。

    真奇怪,这时的林羽翼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以前一无所有时,明明已经很久没因为债款而焦虑了,可现在她有了大笔存款,有了稳定且不低的收入,她却开始焦虑债款,怕自己还不清钱。

    就连好几天晚上的梦境,都回到了十七八岁时的夜晚,一个人无助躲在漆黑堂屋里,双手颤抖紧紧握住菜刀,听着门外要债人一声一声踹门的恐怖声响。

    其实说白了,林羽翼不是焦虑还不上钱,她只是……

    对自己不自信。

    她本身就是个没有太大写作天赋的人,能走到现在全靠天道酬勤,她怕这就是自己的尽头,怕五万元已经是自己的最高峰,怕自己再也写不出更好的作品。

    怕又怎么办呢?

    只能硬着头皮写吧。

    林羽翼马不停蹄地开了第九本书。

    这本书和她以前写的所有书都不一样,不再是狗血套路的剧情,而是正儿八经的权谋大剧。朝堂争斗、家国情怀、江湖暗涌,林羽翼框架打得很大,她想学《庆余年》,想学《回明》,想要一书封神。

    光是框架和大纲,林羽翼就写了一个半月,文章开头她更是倾尽心血,反复修改,力求写到自己最满意。她想要借着这本书证明自己,想要彻底推翻内心深处的不自信。

    然而……

    想象是美好的。

    现实呢?

    现实给了林羽翼无比沉痛的一击。

    事实证明,她就是没写作的天赋。人家的权谋正剧一书封神,火遍全国,卖出百万版权,她的权谋正剧……压根无人问津。

    林羽翼以前的订阅费再低,一天也能有二三十元,可是这本书的连载期间,她的订阅费低到了……

    一天一两毛钱。

    约等于没有。

    林羽翼试过加更,把更新字数从每天六千字抬高到每天九千字,可是效果约等于无,订阅费涨是涨了,涨了整整十倍呢,从一两毛钱涨到了一两元,可是这点儿钱够做什么?

    上本书,林羽翼好歹拿到一万多稿费,这一本说不定连千把块都拿不到。而且这一本书的大纲构架比上一本长很多,要写到百万字才能完结。这代表着,连载这本书的三五个月里,林羽翼几乎没有稿费收入。

    写到八十万字左右时,林羽翼心态终于彻底崩溃,每天手指一碰上键盘,她胃里就一阵恶心翻涌,绞尽脑汁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打开后台看看前一天的收入,本就凉了半截的心彻底没了温度。

    于是,林羽翼断更了。

    写作两年多,勤耕不缀整整两年,这是林羽翼第一次辜负追更读者的期望,在中途扔下这本书——虽然这书能有多少读者呢?

    能有几个人在看呢?

    林羽翼放空大脑,彻底颓废了一个月,每天宅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仙剑》系列早已出到第四代,工作室解散重组后还开发的最新的《古剑》系列,唔,还有类似的《轩辕剑》系列,剧情同样感人。国内的游戏玩得差不多,林羽翼还玩了几部国外的,《刺客信条》、《模拟人生》,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好像现实里的一切烦恼都离她远去,仿佛做了一场场绚烂的美梦。

    可梦总是要醒的。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林羽翼还是得写,还是得写完这本故事。

    停更后的第十天,林羽翼收到了第一条读者的追更留言:[作者大大怎么忽然消失了?快回来更新呀!剧情正发展到精彩处呢!]

    第十五天,林羽翼收到第三条追更留言:[作者大大呢?作者大大不会是生病了吧!怎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她沉默地盯着那几条留言看了许久,在追书平台里申请了“请假条”,归期一个月。

    一个月后,林羽翼放下游戏,回到追书平台,看着后台零零散散二三十条或是催更、或是关心她的留言,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再度敲上键盘。

    这本书的读者很少,这本书几乎没赚到几个钱,可是,依旧有那么几个读者在等待着她的更新,在关心着她,关心着她的这本书。

    她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就算再艰难,她也一定定要把这本书写完。

    她已经写了八十多万字,离百万字只差一个结尾。现在是七月中旬,林羽翼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八月底,在九月之前,她一定写完这本书。

    为了她自己,更为给那些追更的读者一个交代。

    在游戏里休息一个月,再次回到现实,林羽翼依旧写不动,依旧双手碰上键盘就恶心想吐,她只能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硬着头皮往下写。

    面对电脑敲着键盘难受,那就先拿纸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写完再挪到电脑上。揣摩不清书中人物的想法?那就逐字逐句拆分他们过去的经历,他们的人物弧光,一次次在脑海里模拟,直到能写出来为止。

    林羽翼从未写得这么慢过,一天连四五千字都写不到,但故事进度总算是慢慢在往后推了。

    就这么艰难写到了八月上旬,在某个闷热的傍晚,林羽翼忽然收到一则来自孙阿姨的邀约。

    孙阿姨摇着团扇,抹着额头上的汗,说话声都被烤得微哑:

    “小鸟,入夏以来这天越来越热,我是被热得受不了咯!不吹空调吧,我这身体不如你们年轻人,在外走几步就中暑,吹空调吧,我又被吹得头疼!我是一天也不想在广都呆下去啦。我就想着,去西岭山吧——我朋友在那儿租了套小房子,她人去新疆玩啦,那房子空着可惜,便叫我去山里避避暑,替她照料照料房子。可涟涟暑假不回来,她爸呢,又得留在广都帮我看店,我一个人去山上多无聊啊?只能靠你啦,小鸟,你陪着阿姨进山,咱们一起看山看水,多好玩啊!”

    见林羽翼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孙阿姨立马接着说:“你带上电脑,该工作的时候就工作,阿姨也不影响你,也就去玩个十天!我知道小鸟你是大作家,是我们的骄傲呢!可大作家也得出门采采风不是?怎么能整天闷在家里呢?嗐,阿姨真怕你闷着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羽翼哪儿还能拒绝?孙阿姨平时工作那么忙,听说今年她还在筹备网店呢!从年初到现在,没日没夜地像陀螺一样忙,难得有一段时间闲暇,林羽翼也该去陪陪她。

    孙阿姨笑意涟涟地走了,林羽翼回到电脑桌前,艰难地继续写到深夜,等到困意上涌,打着哈欠收拾行李。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几套夏天的衣服,一支笔,一个用来记录灵感、编写大纲的笔记本,再带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台式机始终台笨重了,毕业没多久,林羽翼就自己组装了一台便携电脑,专门用来码字。

    所有行李加起来,都不过一个大背包,林羽翼把背包扔到房间门口,自己便昏沉沉躺到床上,一觉睡死过去。

    第二天早晨六点过,天才蒙蒙亮,林羽翼便被孙阿姨打来的电话惊醒。

    “小鸟,我们出发啦!阿姨马上把车停到你小区门口。”

    “好的!阿姨我这就来!”林羽翼一骨碌翻身起床,迅速洗漱干净,嘴里啃个面包,拎起门口的背包便飞奔下楼。

    远远看到孙阿姨的车,林羽翼快步冲到跟前,拉开车门。

    “带晕车药了吗?”见林羽翼摇头,孙阿姨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晕车贴递给她,“贴在耳朵后。”

    林羽翼乖乖将晕车贴往耳朵后一摁,然而从蜀南广都到蜀都西北边的西岭雪山,整整三小时车程,林羽翼还是晕车了。

    她小时候坐车晕得还没这么厉害,可这两年或许是出门出得少了吧,几乎一上车就晕。

    孙阿姨中途停了好几次车,林羽翼一打开车门便弯下腰呕吐,在树荫下对着青葱的麦田呕吐,在臭水沟前忍着阵阵胃疼,在山间防护栏前泪眼汪汪地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山林。

    孙阿姨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苦笑着拍拍她肩膀:“林小鸟,等你有空就去学学车吧,自己开车就不会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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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啦。”

    “好。”林羽翼喘着粗气,“等我写完这本书,我就去学。”

    她要是会开车,一路上也能帮孙阿姨分担分担,免得孙阿姨一人开长途。

    午后,终于抵达目的地,林羽翼晕得够呛,孙阿姨开车也累得够呛,两人压根没多余的经历去欣赏大自然的山山水水云雾美景,稍稍收拾收拾房间,草草到隔壁农家乐吃了顿午饭,便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林羽翼瘫在床上睡了一两小时,胃里阵阵恶心感才彻底消退,她揉揉迷糊的双眼,起身收拾行李。

    孙阿姨朋友在山里租的房子很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左边是窗户,右边是衣柜,便再没别的东西了。

    林羽翼把衣服收进柜子里,把电脑放到床上,自己以衣柜为靠背坐在地上,她想着,自己工作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山景,如天青色的水墨画一般,这环境,可比她在广都的出租屋里好得多。

    摆好笔记本电脑,林羽翼在背包里摸索一会儿,目光忽的凝滞,随即她翻找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可背包里的衣物都被收拾出来了,她能翻个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她忘带笔记本电脑的充电器了!

    林羽翼慌乱把背包倒过来用力抖两下,除了几团空空的空气,什么也没抖出来。她猛的起身拉开衣柜,再检查一遍,确定自己真忘了充电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巨响,霎时间五雷轰顶般,整个人都懵了。

    没带充电器,意味着她的电脑成了一摊废铁,意味着……

    她没法码字,没法工作了!

    林羽翼手机倒是能用,她今年初才换了新的触屏手机,打字速度比按键手机快得多,可她的稿子全存在电脑里的呀!

    林羽翼第一反应就是回家拿充电器,她已经起身冲出房门,看着院子里的小轿车,又怔怔停在了原地。

    回广都?荒郊野岭深山老林的,她怎么回去?她又不会开车,只能麻烦孙阿姨送她!可是孙阿姨一人开车多累啊?现在孙阿姨还在睡觉呢!

    要不……自己下山,想办法赶车回广都?

    林羽翼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她要提前回广都,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孙阿姨一定都会坚持送她回去,她能麻烦孙阿姨吗?孙阿姨本就是工作太累,才来山里度假,她这就要回去,未免太不懂事了!可是把孙阿姨一人留在山里也不行,林羽翼看了一圈小屋周围,几百米外才能看见一两户人家,孙阿姨一人住在这里多危险啊?

    林羽翼握紧了手指,低着头黯然回到房间,关上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得懂事,不能让孙阿姨知道这事儿。

    可是她该怎么工作啊!她明明下了决心,也答应了读者,要在月底前完成这本书,在大山里耽搁这么些天,她、她还能写完吗?

    林羽翼觉得自己写不完。

    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绝望的情绪一下子将她淹没,林羽翼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床边坐下的,她瘫坐在床上,目光扫过床边的笔记本电脑,一抬眸往外看,看到窗外近在咫尺般被雾气缭绕的山巅,她的情绪骤然爆发,写这本书以来压抑了大半年的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就这么戏剧化呢?怎么会忘了充电器呢?怎么会呢?

    林羽翼点开手机,本能地想要向师涟倾诉,想要把她这半年里的无助与痛苦尽数倾泻,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摁着,泪水一滴滴往下落,不知是模糊了她的眼睛,还是模糊了屏幕。

    林羽翼打了很长一串字,可最后,她把这些字删个精光,只发了一句平淡无比的句子过去:

    [师涟,我忘带电脑充电线了。]

    林羽翼怕打扰到师涟,就像她怕麻烦到孙阿姨一样。

    她知道师涟的研究生生活有多忙乱。

    她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师涟忙乱生活的一环。

    她竭尽全力压抑着情绪,只给师涟发了这么一句话。

    可她低估了师涟对她的了解,同样低估了……师涟对她的关心。

    短短十来秒后,手机响起电话的震动音。林羽翼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抛出去,手指却又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颤抖着点开接通键。

    “林羽翼。”

    电话那头,师涟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喊了她的名字。师涟的声音如清冽的泉水般,轻柔地洗刷过林羽翼哭到干涸的心房。

    师涟从她短短两句话里,读出了暗藏在其中汹涌澎湃的情绪。读出了林羽翼压在心底大半年终于爆发的苦闷,读出了林羽翼急切想要向外界求救的那颗心。

    这时的林羽翼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脑袋已经闷在了水下,只有一只手往外伸着,苦苦支撑,盼望着能有人抓她一把。

    师涟抓住了。

    “师涟,我……”林羽翼哽了一下,“我答应了读者要在这个月前写完这本书,我答应了,可是我……我写不完了。”

    “你能写完。”师涟一字一句,满是笃定。

    “我不行。”林羽翼抽抽鼻涕,像是蛮不讲理的小孩。

    “我有在看你的书,离收尾应该只差几万字了吧?”师涟轻声分析着,“现在离月底还早呢,就算你在山里休息小半月,回到广都后依旧还有十天时间,十天,写完剩下几万字,没问题的。”

    “只有十天……”林羽翼握紧手指,“我怕我做不到。”

    她眼眶依旧湿润,心里澎湃杂乱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一点点找回理智。

    师涟不疾不徐地继续说着:“林羽翼,你可以的,你答应了读者要在这个月前写完。同样你答应过我,会相信自己。那么,请相信自己可以写完。在山里的这些天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贷款焦虑,就当做好好休息,好吗?”

    相信自己。

    林羽翼握紧的手指渐渐松开,依旧挂着眼泪的眼里染上一抹淡淡的笑,似自嘲,又似释然。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成定局,充电器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来山里,林羽翼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自己,平心静气,好好享受难得的山间休憩的时光。

    林羽翼在山间住了十天。

    山里信号不好,别说拿手机上网看Q丨Q和博客,电话都不一定打得通。偶尔下一场大暴雨,还会停电一两天,家门口原本清澈的小溪,一瞬之间变成湍急洪流。

    林羽翼一下子从以前规律忙碌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每天不外乎便是和孙阿姨四处闲逛,看山,看水,看云。

    这里是西岭山,就是诗里“窗含西岭千秋雪”的西岭,可惜夏天看不见雪,只看得见连绵无尽的翠绿山林。云朵和雾气悠悠地挂在山间,仿佛伸手就能抓到。

    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生活在山下,林羽翼不觉得山间风景有多好,可现在毕业两年,在广都这座小城里生活两年,看窗外破败的钢筋水泥看了两年,再度回到大自然,林羽翼只觉得“贪”。

    贪图这里的翠绿的树林,贪图这里淙淙溪水的声音,贪图这里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贪图睡梦中的蝉鸣与鸟叫,贪图清晨傍晚的日出与日落,贪图山间脆嫩的野菜,贪图雨后林间冒出头的蘑菇,贪图这里的一切。

    十天假期,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属于心灵的洗礼。

    再度回到广都,林羽翼沉淀着情绪,坐回书桌前,抬头看看窗外早已看腻的破败安置公寓的层层楼房,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回到电脑上,集中精力,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动键盘。

    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写作的过程。

    八月三十一日,林羽翼敲下文章的最后一个字,她写完了,在承诺的时间之内写完了。

    她做到了。

    林羽翼并没有着急开新书,而是点开这本书的开头,从第一章开始,一章一章地进行复盘。

    她想要弄清楚,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