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墟待的那千年时光,在宋云横重生后,似如梦醒,印象渐渐减淡。
仿佛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
那些或天生,或因情势而形成的性格和习惯,依旧根深蒂固地埋藏在骨血之中,偶尔破土,让宋云横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矛盾举动。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凡事都必须得掌控在手里,不能放过一丝隐患的摄政王了。
也不是对太子碧血丹心,忠心不二的入幕之臣。
——陆柒究竟什么底细,他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皇贵妃所谋求的,不过就是现在的储君,往后的天子之位。
陆柒,以及所有的殿前司,即便野心再大,阴谋再深,图谋的也不过江山。
周家的天下,和他一个外姓人何关?
他何必费尽心思去打探陆柒的目的,纵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如陆柒所说,告诉周时扬吗?
他明明没这个打算,可做摄政王时形成的习惯,造成了此刻下意识的举动,想来确实有些矛盾。
任谁见了恐怕都会误解。
宋云横暗中深吸一口气,收回手后,站直了身。
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从眼前远离,交织在一起的呼吸猝然分隔。那股沁人心脾的沉光香味因远离鼻尖而减淡,同阳光、同周围草木的味道混在了一起,变得不再独属于他。
陆柒那被酸涩、烦躁,却又紧张、愉悦的复杂心绪填满的胸腔忽然空荡。
但重如擂鼓的心脏依旧在狂乱跳动。
“怎么……”他喉结一滚,“又不打探了?”
陆柒的底细,宋云横已彻底没了兴趣。
即便陆柒是个觊觎帝位,意图刺杀天子,图谋篡国的十恶不赦之辈,也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
无论任何阴谋诡计,最终都会成真龙天子周时疑建立不世之功的踏脚石。
他收回了手,二话不说,扭头便走出树丛,重新回到石道上,继续走向宫门。
只剩陆柒独自杵在原地,神色有点懵。
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撩拨他撩到一半,又这么扔下他走了?
有这么半途而废的吗?
他还有话来不及说:即便明知为了太子,可宋云横对他使用美人计,那绝对有效。
只是——
“都对我用美人计了,为什么不继续?”
“你这样撩拨我,我也没打算抗拒不从啊。”
“你要是再冒犯我一点,我就全说了。”
他站在树丛中自言自语,斑驳的叶影让那张带着面罩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晴难测。
说完这几句,陆柒抬脚,朝宋云横追去。
故意拖长的音调,在日光下暴露着招摇的调谑:“世子——,等等我。卑职送你出宫。”
“哎,现在时辰尚早,要不,我陪你在皇城中散会步再回府?”
***
这一日,宋云横没能见到景安帝,封官的旨意未能请天子收回。
但隔日他就受到了景安帝的召见。
景安帝在御花园内私下召见了他。
宋云横进入御花园的时候,帝王正坐在花园的凉亭中赏花。
帝王脸上皱纹浅淡,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十几二十岁——这两日确和宫人形容的一样,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但他就那么斜着身子靠坐着,整个人都陷在软椅里面,动作十分迟缓。
宋云横愈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老态龙钟”之感。
同那张看似年轻的脸有着极大的违和。
贵妃陪侍在景安帝身侧,微低着头,依旧那副小鸟依人,柔顺温婉的假象。
帝王说话的腔调也很缓慢,一股沉沉的暮气:“朕听说,你不想担任羽林卫副统领?”
宋云横躬身拱手:“臣年岁尚轻,心性难定,恐难当此重任。”
景安帝那神采饱满到违和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思绪也同样很迟钝,半晌没想好如何答复。
倒是他旁边的皇贵妃“深懂帝心”,替天子传达圣意:
“宋世子过谦了,”贵妃说话一贯温和柔美,慢声细气,但话中隐含的尖锐矛头。这么些年,和她势同水火的太子党羽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宋世子是东宫幕僚,太子的左膀右臂,往后大昭的肱骨之臣。你帮东宫出谋划策,才智有目共睹。”
她笑:“怎会是心性难定,难当大任。”
“东宫有此王佐之才,本宫都有些羡慕。”
宋云横半垂着眼眸,没接话。
皇贵妃接着说:“宋世子出身武将世家,必定是要在军中任职的,不是京城禁军,便是四境守军。”
“可宋世子出身勋贵,又是皇亲国戚,镇南侯和已故的县主怎可能舍得让世子离开富庶的京城,去军营中吃苦受累。”
“世子往后的去处,便只有这皇城禁军。”
“当然,”她看了一眼景安帝,意味深长道,“镇南军是大昭定鼎的功臣,侯府世代忠良,世子统领羽林卫,护卫陛下安危,陛下自是再放心不过。”
“宋世子是陛下家人,最合适担当拱卫皇城的大任,还望世子勿要推辞。”
“何况,圣旨已经降下,如何能够收回成命?文武百官可都看着呢,刚封的官职就撤下,百官怎么想?”
“世子难道不知,君无戏言吗?”
皇贵妃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却是个身怀谋略,心思精明的女人。
她语声温柔,话也不多,但一针见血,从不说无用的废话。
她在景安帝面前,将自己这个多年政敌夸赞一通,除了在帝王面前表现自己心胸开阔,有明察远见之外,更是为自己的真实目的做铺垫。
宋云横清楚,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话——
果不其然,皇贵妃道:“羽林卫一直都由世家子弟担任,两个正统领,四个副统领,一半都是挂名的虚职。”
“世家子弟,自小娇生惯养,常有心性懒散,好逸恶劳的,也在常理之中。”
“镇南侯府功勋卓绝,世子合该享受祖辈萌阴,陛下恩赐。世子嫌禁军差事多,公务辛苦,不愿就任,那就在羽林卫里挂个虚职吧。”
“羽林卫的那点俸禄,世子一定看不上,但这也是陛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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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功臣之家的恩宠。”
她再次转向景安帝:“陛下的旨意无需收回。宋世子挂个虚职,用不着侍奉御前,做那些巡逻守卫的苦差事,依旧做个矜贵清闲的侯府世子。”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娇生惯养,好逸恶劳,皇贵妃含沙射影给宋云横“定了心性”,而那句“只挂个虚职”,直接断了他掌权羽林卫,为东宫提供帮助的可能。
还顺带吹捧了天子“皇恩浩荡”。
好话坏话都被她说完。话术极其高明。
思绪迟缓的景安帝这时才开口,顺着皇贵妃的话道:“云横,你生母是先皇后的同族姐妹,你是皇亲国戚,论亲戚辈分,称朕一声姨父都无不妥。”
“贵妃说的对,镇南侯功勋赫赫,你二弟替朕镇守关中。你若嫌禁卫差事苦,想清闲,那就挂个名,别的还如往常一样。”
宋云横皱眉:“陛下……”
景安帝缓慢一摆手,打断他:“贵妃所言甚是,就按她说的办吧。”
贵妃莞尔一笑:“多谢陛下。”
“原羽林卫王副统领护卫不力,羽林卫到底缺了一个做实事的。”她又明嘲暗讽,“前日马场,东宫遇刺,陛下责令羽林卫追查元凶。这都几日了,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太子倒是心宽,一点不着急追查行刺自己的凶手,心里只想着寻找玄门高士炼丹,向陛下尽孝心。”
“太子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拱卫皇城,保护陛下的羽林卫不能一直如此无用。”
“臣妾想为陛下举荐一人,此人对陛下忠贞不二,又踏实能干,武艺也不低,由他担任羽林卫副统领,定能尽心尽力护卫陛下和皇城的周全。”
皇贵妃让宋云横领虚职,真正意图在于将副统领的实权,交给效忠她的党羽。
如此一来,羽林卫至少一个营的掌兵之权,便落入了她手中。这对太子一党非常不利。
若在以前,宋云横必定上奏,力劝景安帝,绝不可采纳皇贵妃的谏言。
但如今……随便吧。
皇贵妃盘算着用一个挂名的虚职限制他在禁军中的权利,不让他请辞。
景安帝“君无戏言”,不打算收回成命,连听都不想再听他多说。
宋云横的眉心慢慢舒缓,挂职就挂职吧。
虽然目的有所不同,但他确如皇贵妃所说,只打算做个闲散世子。
皇贵妃不信自己真会和周时扬割席,但她要削弱周时扬的势力,宋云横才懒得再管。
反正这个年老昏聩的天子没几年好活,她再怎么机关算尽,最终都只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云横心中摇头一哂,心绪平静地立在原地,打算寻个时机告退。
皇贵妃正在给天子细说她打算安插在羽林卫中的那个亲信——“此人是良家子,出身不高,但靠自己攒了一身军功,升任军中校尉……”
景安帝静静听贵妃说着,没有他插话告退的机会。
宋云横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忽然,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力道很轻,似如轻轻的按压,却即刻引起他的警觉。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