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当日，沈玄尘难得躲懒，披散着头发在求是书房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芫在门口来回地走来走去，心焦得很。
沈玄尘翻过一页，头也不抬道，“芫娘，放榜也得等官吏点卯，现在也太早了，不如好好坐下来等。”
沈芫看他这般闲散的样子，也是一时失神，赶忙坐下来喝上几口茶掩饰。
沈玄尘满头乌发，仅有一缕用青竹发簪绾住，其余皆散在肩头，微风拂过，便带着几缕青丝飞舞。
眉宇疏朗，眼眸深邃，肤白胜雪，仙风道骨，不过如此。
沈芫看直了眼，忍不住道，“哥哥仙人之姿，今日怎未去衙门？”
沈玄尘轻笑几声，“前些日子为春闱劳累，总要休沐几日，劳逸结合。再说，妹妹今日也需要我在家中坐镇，为你择选夫婿。”
沈芫扯出假笑，“真是麻烦哥哥了。”
沈玄尘放下书，盯着沈芫，“妹妹，喜欢何种模样的？不如和哥哥说说？”
他今日怎么这般好看？沈芫暗暗吞了口唾沫，讪笑道，“哥哥说笑了，怎好和兄长谈论这些。”
两人相视片刻，沈芫心漏跳一拍，半晌，沈玄尘笑着将视线移回书页。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喧嚣声。
沈芫抬头望去，一人影穿过院中的护卫飞到沈芫面前，他抬起头，气喘吁吁道：“芫娘，我来娶你了。”
沈芫骇然，“萧式彻，你怎么过来的？萧家的人呢？”
沈玄尘也扔下了手上的书，对他道：“萧钲，你怎么出来的？”
萧式彻道：“放榜日人多眼杂，我趁机跑出来的。”他执起沈芫的手，“芫娘，是我不好，我向你承诺过从两江道一回来就来国公府求亲，是我食言了。”
沈芫不知所措，“萧钲，你来这里，萧老夫人、你父母，都同意吗？”
萧钲不管不顾道，“这是你我的事，沈芫，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无人可阻。”
门外喧闹声愈加剧烈，不时传来萧家护卫的声音，“大少爷，你快出来！”
这些声响便是阻止的声音，沈芫眼泪滴答落下，她道：“萧钲，你回去吧，别犯傻了。”
萧钲满脸愤恨，青筋暴起，“我不明白，沈芫，为什么，明明我们相爱，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什么狗屁的家族大义，我不喜欢，我不愿意，沈芫，你和我走吧，我们跑到天涯海角去。”
“天高海阔，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对啊，这天地之大，能容万物，怎会容不下他们？
沈芫一时意动，脚步往前，沈玄尘立马起身挡在她面前，“萧钲，你难道要弃你父母于不顾吗？”
“外祖母已请圣旨赐婚，你抗旨不遵，萧家定会万劫不复，届时你的父母，祖母，萧家的所有人，都会为你的爱情陪葬。”
萧钲脚步一顿，满脸难以置信，仰头嘶喊道，“祖母，为何对孙儿这般狠心！！！”
字字泣血。
他身体看起来虚弱不堪，多日囚禁和失眠，让他步伐混乱，遥遥欲坠。
沈玄尘不过轻轻一点，萧钲便昏睡过去，沈芫上前查看，萧钲气息平稳，无任何不适。
沈玄尘一招手，萧府的侍卫便被放了进来，将萧钲五花大绑抬走，看起来像首领的那人抱拳道，“多谢表少爷。”
沈芫突然道，“等等。”
萧钲愿为她从萧家逃走，愿闯国公府见她，沈芫便是块石头，也该被他的痴心捂热了。
她心底有声音告诉她：你该为此做些什么，不然你这辈子都会后悔。
所以她扯住萧钲的手，“不准让他走。”
“哥哥，他来娶我了，我答应了。哥哥，放我们走吧。”
沈玄尘的眼神霎时变得危险，似利箭射向昏睡的萧钲，让萧家护卫首领瞬间抬剑，快步横挡在萧钲身前。
沈芫仍道：“哥哥，放我们走！”
沈玄尘声音严厉，“你想让萧钲抗旨？让萧家覆灭吗？”
沈芫有些迟疑，“萧钲既然愿意和我出走，那他便是舍去萧钲的身份，我们隐姓埋名生活，萧家的萧钲，不会抗旨，萧家便不会覆灭。”
沈玄尘叹了口气，“沈芫，你知道为何萧家要求娶婠娘吗？”
沈芫心知，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她想听的，可沈玄尘仍是说了，“宣武将军的军粮路过山阴，被土匪拦道劫走，神奇的是，这批土匪化整为零在山间流窜，短时间内便让军粮不翼而飞。”
“向家有一姻亲，乃是兵部尚书，他负责从塔国运三熟稻，萧家要从此渠道购粮，向家愿为此做担保，要求是娶了沈婠——向家的表小姐。”
“萧家失了军粮，是杀头的罪过，萧钲抗旨不遵，也是杀头的罪过，萧家是怎么也逃不掉。”
沈芫的手渐渐变松，似有千斤重压在她手上。
她承担不起让萧钲家破人亡的后果，她也不愿和萧钲走到相看两厌。
她捂住脸，泪流满面。
萧府的护卫将萧钲迅速抬走，唯余沈芫留在原地，嚎啕大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与建国的边境并不安稳，萧家这时候不敢犯错，稍有错误，可能就会变成大楚的千古罪人。
所以他需要稳固的有利的姻亲。
所以萧钲从来都不属于她。
前世今生，萧钲都属于萧家。
仙风道骨的沈玄尘变得可恨起来，他知道一切，却将两人玩弄于手掌心，沈芫愤恨道，“沈玄尘，你真可恶！”
沈玄尘为自己叫屈，“不能因我告诉你不幸的消息，便将我与不幸挂钩，沈芫，哥哥是希望你幸福。”
沈芫抹了把脸，忽地抬头道，“萧钲不行，齐殊总没有家族利益，哥哥总愿意让我嫁给他了吧。”
*
榜下，一青年焦急的等待，看热闹的人群将这块地方团团围住，皇榜放出，青年亦是钻破脑袋往前，才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激动难以言表，他往家里跑去，喊上自己的媒人和礼物，往国公府赶去。
一路敲敲打打到国公府，周围人都好奇道，“这是哪家人来求亲了？”
“是今科探花，刚出榜就往国公府来求娶，看来还是国公爷有识人之才。”
众人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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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
松柏厅中，沈玄尘与齐殊端坐，齐殊恭敬行礼，“沈国公，小生今日前来，是为求娶府中六娘子。”
“我与她相知相识，愿为她终身负责。”
沈玄尘未直接答应，而是道，“还未恭喜齐先生，果然高中一甲，殿试上太子还夸奖你，想将你留在京中任用。”
齐殊谦虚道，“国公爷谬赞了，小生才疏学浅，是殿下厚爱了。”
沈玄尘道，“我与六妹妹商谈片刻，她若愿意，这门亲事我断不会阻拦。”
沈玄尘穿过屏风，来到求是书院，对沈芫道，“齐殊高中探花，过来求娶你，太子殿下钦点他为翰林院编修，前途无量。”
沈芫挑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善妒，他对你情根深种，若是让他知道齐殊与你渊源不浅，怕是对齐殊不利。”
沈玄尘说出这些话，连自己都是一惊。
沈芫已经麻木了，沈玄尘总能找出理由来，她道，“哥哥到底是想让我进东宫，还是想让我和亲？”
“这么不想让我嫁出去？”
沈芫一甩衣袖往松柏厅去，她许久未见齐殊，看到他仍康健，不由得长舒口气，“抱歉，齐先生，真是麻烦你跑着一趟，当时情急去寻你帮忙，但我现在不需要了。”
沈芫苦笑摇头，“真是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齐殊叹道，“好友求助，本就该伸出援手，我看到你的书信就来过国公府一次，遇到国公爷，他说既是求娶国公府小姐，还是要取得一甲的功名才好。”
“遂将我婉拒，让我取得功名前来，不料却未帮上六小姐的忙，是我之过，当时该强硬一些才是。”齐殊苦笑着摇头。
沈芫只觉浑身冰冷，她竟不知晓齐殊曾来过，沈玄尘也未将此事告诉她。
沈玄尘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怪不得齐殊得的名次与前世不同。
怪不得齐殊会惹来太子注意，被留在京中。
都是因为沈玄尘！
齐殊关切唤道，“六小姐，你怎么了？”
沈芫回过神，勉强笑道，“我没事，齐殊，你将这些人和物件都搬回去吧，就按曾在国公府从教，感激国公府相助解释，不要让你也沾上了桃花瓣，被世人说笑。”
“我不在意，六小姐，齐某不活在世人嘴里，路在自己脚下，有人越走越宽，有人越走越窄，齐某只走自己的路。”
沈芫问他，“被留在京城，你真的心甘情愿吗？你的愿望怎么办？你想做的父母官怎么办？”
齐殊沉默了。
他脚下的路与他从前所想的，偏离了，也与沈芫梦中的，偏离了。
而这一切的原由，都在沈芫。
他愿意为她留在京中，愿意走有她的路，所以他道，“六小姐，这一切都和你梦中的不一样了，你会长命百岁的。”
沈芫泪如雨下。
是因她回京丢了性命葬骨枯井的……齐先生呐。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因她丢了理想？
“齐殊，是我，对不起你。”
前世今生，都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