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温庭出院那天景宁和他坐的一辆车。
他的病好了,景宁身上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额头上留了一个小疤,不过头发一遮也看不见,再说他也并不在乎容貌上的小创伤。
也许是知道这一路纪家加强了防备,那伙人没有再来找死,笔直到家平安无事。
而景宁是不能再在家里多待了,他请了五天的假,再不赶回去上课估计又要被辅导员约谈,于是只在家里落了个脚当天晚上就回了学校,因为第二天还有早八。
他一走纪秉臣就被喊到了纪温庭的房间。
“我听管家说,我生病期间,你不让他来看我?”
纪温庭面色未变,语气淡然,却让纪秉臣站立难安。
纪秉臣老实交代道:“哥,当初我以为那个景宁很好掌控和拿捏才把他弄到你身边照顾。可现在却发现我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他比我们想象的要难掌控的多。”
纪温庭抬眸看向他,问:“所以呢?”
纪秉臣抿抿唇,沉声说:“所以我觉得是时候用个理由把他送走了。”
他的话落下许久纪温庭都没有吭声。
男人坐在书桌后面,沉默的看着手中的文献,眼眸微垂,坐姿随意。
明明纪秉臣是站着的,男人才是坐着的那一个,纪秉臣却还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无形压迫。
“你在怕什么?”
纪温庭的语气沉静,甚至看向他时,眼神里的情绪淡到让人探究不清也抓不住。
然而恰巧就是这样的淡然叫人心中发慌。
纪秉臣深吸口气,下意识的躲避他的目光,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人不确定因素太多,怕他伤害你。”
“他不会伤害我。”
“可是……”
纪秉臣的话没说完就被纪温庭沉声打断了:“从今以后他就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和他的意愿,没有人可以决定他去哪里。明白吗?”
这不是商量也没有给纪秉臣辩白的余地,这是告知也是警告,他在他哥面前从来都无所遁形。
“明白。”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再次久违的将纪秉臣所笼罩,将他内心的阴暗潮湿剖白开来。
纪家的内鬼找的很快。
景宁周末放假回来发现花园里经常修剪花草的阿姨不见了,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在车上安装定位器,并且一直向外通风报信的人。
管家提到她时态度平静,景宁问起也不过是说:“送走了,二少爷本来想把她送进监狱。但大少爷念在她是纪家的老人还是放了她一马,把她送回了老家,不再允许她踏入a市。”
听到对方是纪家的老人时,景宁的心不可抑制的紧缩一瞬,喉咙也发紧:“没有理由吗?还是单纯只是为了金钱?”
他不相信在纪家工作的人会痛恨纪家,这里的福利待遇绝对是外界任何一份工作都比不上的。
管家叹了口气,目光深深的看他一眼,无奈道:“人的牵绊无非也就是那几样。对方用家人威胁,又用财富诱惑,再坚定的人也会被打动的。”
景宁眨了眨眼,语气沉沉的说:“那是她太蠢。”
这话让管家怔愣片刻,转头看向他,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我,就会把一切都告诉大少爷。我不信在a市有什么是纪家无能为力的。如果单单是为钱财,难道在纪家长久的待下去不比这种不义之财来得安心吗?”
管家笑起来,感慨道:“如果人人都能像您这样想就好了。”
景宁仍然心情沉重,内心深处隐隐不安。
连纪秉臣都能对纪温庭下手,纪家的老人都能不顾念旧情置他于死地,那么这里究竟还有谁是真正可信的呢?
景宁忽然毛骨悚然。
也突然明白了纪温庭那从不达眼底的笑意。他对待生命的随意,对待权力的淡泊,都是环境造成的影响。
景宁自己曾经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他的命从来不为人所重,是所有选择中第一个被牺牲放弃的。
只有纪温庭会在乎他的伤有没有好,生病有没有按时吃药。
他想,就算是装成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毕竟就算是装,他也愿意为自己这样的人花费精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景宁说的话惹怒了纪秉臣,导致自己在家的这两天他都没有回来,纪温庭也表现的很漠不关心的样子。
晚上吃完饭纪温庭去书房,景宁后脚也敲门跟进去了。
纪温庭从书中抬头看他一眼,看出他有话要说,问他:“怎么了?”
景宁站在不远处,看着纪温庭关切的双眼,犹豫好片刻,才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对他说:“纪先生,我不想去学校了。”
对于爱读书的景宁说出不想去学校这样的事情,纪温庭显然意外非常,很快合上了手中的书页,斟酌片刻才皱眉问:“有人欺负你了?”
景宁摇头:“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去。”
纪温庭显然不相信,严肃道:“景宁,对于我你不需要隐瞒任何东西。”
景宁忙道:“真的不是纪先生。”
见他神情认真不似做假,纪温庭这才意识到景宁说不想去上学的话是真的,而且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为什么?”
景宁抿了抿唇,低声说:“可能在家里待了太久,去学校没有什么归属感了。觉得还是留在您身边比较好。”
纪温庭面容凝重:“你要明白,这次退学即使你之后反悔,我也不会再帮你。”
景宁一反常态的回得很快,语气认真:“我明白的纪先生,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个人隔着两米长的茶几对视,一个故作深沉一个故作镇定,但谁也不相让。
半晌后,却是纪温庭难得的落败了,他低头翻开书页,只淡声道:“不要拿前途开玩笑。”
景宁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听到纪温庭来这么一句,登时急了。
“纪先生,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
“景宁。”
纪温庭抬眸看向他,眸色静寂:“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景宁内心一凛,再看过去时纪温庭已经垂眸继续翻看书页。
“这件事不要再提。”
景宁总觉得纪温庭是有些生气了,直到他离开男人的视线都没有再抬起。
天气越来越冷,夏天的尾巴彻底消失,深秋时节的风凉的沁人。
景宁一开始还骑着小电驴上下课,结果受凉感冒被纪温庭知晓后,就安排了专车司机接送他上下学。
而这周的周末学校安排了外出研学,景宁没能回纪家。
纪温庭命人备来了新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为他一周的研学之旅做准备。
学校定的是研学附近的民宿,四人一间,相当于学校宿舍。
大家都是自由组队凑寝室,因此轮到景宁的时候,就是剩下没有组队的几个人在一个寝室里了。
人数没有那么齐,所以其实组到最后加上景宁也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一直看不太惯他的学委,还有一个景宁不怎么认识,话也很少。
研学还算顺利,老师将行程安排的很满。
以前对景宁来说,只要在学生堆里在学校里就会感到放松,起码这是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的证明。
可是这一周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分外的心不在焉。
头天晚上一回到民宿就溜出去找了个角落给纪温庭打电话。
他是掐着纪温庭回房间将要睡觉的时间打的,所以每一次对方都接得很快。
“纪先生。”
“嗯,还没睡?”
景宁听到他的声音就莫名安心,温声说:“换了地方有些睡不着。”
“认床吗?”纪温庭嗓音带笑。
“也不是,就是觉得出来的时间太长。不太安心。”
“你母亲那边我会让人多加关注。”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宁嗓音沉闷。
纪家给了唐锦容最好的医疗资源,景宁最近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精神也都很好,很配合治疗。
有他在,景宁没什么不放心的。
纪温庭疑惑:“那是为什么?”
凉风吹不去景宁心中的躁动,他抬眸看着无星无月的寂寥夜空,好半晌才深吸口气,哑声说:“就是有些……想您。”
电话那头的声音静了,静的景宁除了自己的呼吸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
景宁的心高高悬挂起,就在他做好了被默不作声挂掉电话的准备的时候,男人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嗯,我等你回来。”
出一趟远门还有人在等自己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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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很是不同。
他想回去,不想待在h市,他想回到a市,回到纪温庭的身边。
他揣着满腹期待回去,结果没料到房间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景宁一开始没多想,敲了门见里面还没动静才拿出手机联系学委——他也只有学委的练习方式。
然而电话被挂断了,再打就被拉黑了。
这下景宁还不知道对方是针对自己就是傻了。
他见多了这样的刁难,只是站在门口,心平气和的对里面的人说:“如果你不想等下被老师约谈的话,我劝你还是开门比较好。”
里面有细微的说话声,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学委,我自认自己没有得罪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针对我。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关融和乔南是怎么退学的。”
这并不是威胁,因为景宁知道自己就算是出门在外一举一动也都在纪家的掌控下。这件事情被传出去,吃亏的总归不会是自己。
这话显然是有效的,很快门就被人打开了,不过来开门的不是学委,而是那个个子矮一点话很少的男生。
男生飞快的看他一眼,小声说:“对不起,不是我想这么做的。”
说完就飞快的往里走了。
而学委还笔直地坐在桌前完成研学作业,直到他进来也没有转头。
景宁本来没打算和他计较的,直到他在自己桌前坐下的时候发现他插在电脑里的u盘不见了。
那个u盘里不止有他做完的作业,里面还有很多他重要的资料。虽然是加密的,但稍微懂电脑的人就能解开。
景宁走到学委面前,这个时候还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和心态:“把u盘给我。”
学委瞥他一眼,啧道:“什么u盘,你不要血口喷人……”
话没说完,自己屁股下的凳子就被一股重力踢开,而他的人也跌落在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怒骂的话没说口,领子就被面前人俯身一把揪住了。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看似瘦弱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而面前那张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就是眼里的冷意如同火山上的雪,仿佛随时能把他吞噬进去。
“东西在哪里?”
那语气低冷阴沉,好似暗夜修罗,要索他的命。
他被吓到了,本来就以为对方是软柿子才敢这样明目张胆。他终于想起关融和乔南的结局,立马颤抖着手指向自己的书包:“在、在外侧袋子里。”
景宁这才松开了他,弯腰从他的包里取出了自己的u盘随手塞进了口袋,然后拿过他的电脑开始进入他的邮箱,里面还有没有删干净的发件记录。
景宁放下鼠标,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面无表情的问:“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学委吓得脸色都白了,眼闪躲闪:“没有谁……是我看不惯你想给你个教训……”
景宁似笑非笑道:“嗯,我现在有足够证据证明你剽窃他人的作业,你觉得我报给老师后他会让你顺利结课吗?”
“你……”学委面色一白,“我没有剽窃!我的作业是我自己做的,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有你转移我u盘所有内容的记录,也可以证明你是被我发现后才改了作业。就算是你够不成剽窃,我也足够让你名声扫地,在学校待不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面前人冷静的有过分,让学委总算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一个平日里看上去懦弱内向,好像受了委屈也会和着打落的牙齿和血吞的人,没想到撕开真实的面目会这样咄咄逼人。
这时候学委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回头路,他本来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要是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就全完了。
“是傅峥。”
说完这个名字,他就浑身都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听到这个名字的景宁却仿佛早有预料,并没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就这么坐在自己桌前,淡定地拨通了傅峥的联系方式。
他是知道傅峥的电话的,傅峥拉黑了他之前的号码,现在他这个手机号码是纪家新给他办的。
打了两遍那边才有人接。
“谁?”
很久没听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还真是带着种让人生理性的厌恶。
“傅少,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倏然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