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褚雷也不多言，招手便让身后的护卫上前，不是旁人，正是严刚手下的罗六。
萧川心头猛然一跳。
“别跪了！六子，你将事情再与殿下说一遍。”褚雷一把扯住欲下跪行礼的罗六，沉声道。
罗六一路疾驰，到了之后先跟褚雷大略说了一遍，接着便连跑带走的来了这里，这会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抹了一把额前的汗，道：“禀殿下，乌日逐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府城，昨日、还在千柳巷冲撞了王妃。”
他不敢说“调戏”，来之前罗续特意嘱咐过，让他说得缓和些，别激得殿下一怒之下，拿刀回去把人砍了。
罗续当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虽然那乌日逐该死，可他如今却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银州府，你可把这度拿捏好了。”
即便如此，到底还是没能稳住。只见萧川猛地站起来，一双眸子利刃般盯着他，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罗六咽了咽口水，之所以派他来，是因为罗续觉得他口齿伶俐，不至于说得太直接，激怒了萧川。可眼下看着萧川一副要杀人的神情，罗六顿时觉得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艰巨。
深吸一口气，他道：“王妃昨日早膳后去英将军府上送年礼，经过千柳巷的南北铺子时，乌日逐不知打哪儿突然冒了出来。严头儿带着咱们护卫，可那乌日逐也带着好几个瓦剌人，就在咱们跟那几个瓦剌人打斗时，乌日逐一刀砍伤了驾车的陈远，上了王妃的马车。。。。。。”
“王妃受伤了？”萧川猛然打断。
“没，呃、王妃不曾受伤。”罗六连忙解释道。
萧川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呢？”。
罗六胆战心惊地瞄了一眼萧川，只见自家殿下铁青着一张脸，牙关咬得死紧。
他壮着胆子继续道：“马车里的具体情况卑职不清楚，只听见乌日逐进去后，应是对王妃出言不恭，车厢里传出过丁香姑娘的呵斥声。严头追赶上去，也上了马车。后来，他是抱着乌日逐一起滚下车的，一条胳膊断了。因王妃受了惊吓，丁香姑娘似乎也伤得不轻，卑职们不敢恋战，匆匆就回了王府。”
听道这里，萧川已是目眦欲裂。饶是罗六已经非常留意斟酌用词，萧川仍旧怒不可遏，一双拳头捏得“咔嚓”作响。
“他找死！”突然，萧川一声暴喝，踢翻了桌案，案上的茶盏、笔墨纸砚，叮叮当当摔了一地。
他转头对褚雷道：“备马，我要即刻回府。”又回头对着罗六吼道：“秦风是干什么吃的？出了这样的事，难不成还叫那乌日逐跑了？”
罗六一听连秦风都吃了挂落，忙一叠声地道：“不不不，秦统领一收到消息，就下令封锁四门，满城搜捕。不到两个时辰，就抓了乌日逐回来，秦统当时气极了，拔刀就要砍了他。可罗大人不许，他二人僵持不下，这才遣了卑职前来禀告殿下。”
萧川闭了闭眼，他自然知道罗续为何不许。
如今西北兵力锐减，此时若斩杀乌日逐，无疑于主动挑起战火，这样一来，正好遂了敖敦的意。
站在西北军统帅的立场，理智告诉他，罗续做的才是对的。可作为萧川本人，作为弈宁的丈夫，他绝不能让乌日逐就这么活着回到瓦剌。
一想到乌日逐当着弈宁的面伤人，还闯入弈宁的马车内里，萧川就无法冷静思考。她胆子那样小，连打雷都能被吓病，那乌日逐不仅生的粗壮野蛮，还色欲熏心，弈宁面对他时该得有多害怕？
“该死！”他在心里骂道，自己为何一定要守在这里等那些人回塔城？若是在他们一进入戈壁后就返程，就能守在弈宁身边，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一拳重重砸在墙柱上。
——
积雪泥泞的街道上，马车缓慢地行驶着。弈宁正跟丁香聊着这家南北铺子的火腿味道极正，稍后回府时带上一条，正好除夕那日拿来吊底汤。
突然，马车轮子震了一下，弈宁还来不及询问，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打斗之声。驾车的马也开始不安，车厢有些晃动，车辕上坐着的陈远在外面极力地拉着缰绳，不让马乱跑。
弈宁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挪到车窗边，她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只见几个异族人手持弯刀，正在跟严刚等人对打。为首之人看起来十分年轻，戴着一顶不知是什么皮毛的风雪帽，一脸的络腮胡子，整个人壮硕的像一座会动的塔。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车内有人在看他，他一面挥刀，一面回头，对着马车邪魅一笑。弈宁被吓了一跳，“倏”地收回手，那双眼睛阴险猥琐，让她十分不舒服。
正在恍惚间，只闻得厢帘外一声痛呼，有什么人坠落在地。接着，车辕一沉，一个庞大的身躯掀开了车帘。
马受了惊，撒开蹄子就跑，弈宁和丁香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晃得东倒西歪，车内的茶盏箱匣等物齐齐滚落，甚至砸到了弈宁的脚背。
那上车的男子却是头也不回，扬手便往后扔出两把匕首，不偏不倚，正中两匹马的脖子。马受了重创，发出长长的嘶鸣，脖颈间鲜血喷涌，又往前奔了不到两丈远，便齐齐倒地。
马车停了下来。
弈宁和丁香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凛，待反应过来时，她认出这人正是方才那为首之人。随着他进入车厢，弈宁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你是何人？竟敢闯承王府的马车，还不下去！”丁香颤着嗓子，拦在弈宁身前呵斥。
那男子却置若罔闻，他越过丁香，一双眼睛盯着猎物般盯着弈宁。
“你便是那个王妃，长的果然好看，是个美人儿！”他一双带血的手在自己的大胡子上摸索着，看着弈宁“嘿嘿”直笑，弈宁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速速退下！”弈宁两手紧扣着座板，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哈哈哈，我是谁？你若让我好好瞧瞧，我便告诉你我是谁！”那人仰头大笑，说着就要伸手抓弈宁。
“放肆！”丁香大喝一声，上前阻拦，却被那人一把推开。
弈宁身后是车厢壁，眼见避无可避，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丁香见言语拦不住，直接一个用力，向那人整个撞去，想将人撞开。可那人生的这般壮实，又岂是丁香的身板能够撞动的？预料到丁香此举定会吃亏，弈宁刚要伸手阻拦，却见那人直接一抬胳膊，丁香突然倒飞出去，头重重地撞在另一侧的车厢壁上，竟是生生被撞破了前额。
弈宁大惊失色，待要去扶丁香，却被那人一把擭住手腕。
“哈哈，不让我瞧么？我偏要好好瞧瞧。”
他扼住弈宁雪白的手腕，拉到自己跟前，用力地嗅着。
弈宁又气又怕，浑身发抖，她想将手抽出来，可她用尽了全力，手腕在他手中，竟是纹丝未动。一双杏眼含泪，她咬紧牙关，不允许眼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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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却不知，这一幅含泪欲落的模样反倒更是激惹了对方。
“啧啧，中原的美人儿果然不是草原女子能比的，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儿当真叫人眼馋啊！”
说着，张着满是酒气的嘴朝着弈宁的脸便凑了过去。
眼见着那张脸越凑越近，酒气熏得弈宁几欲作呕。她用力挣扎，却根本丝毫不能撼动。情急之下，她一把拔下头上金钗，径直便向那人眼中刺去。
男人不妨弈宁有这一手，急急松开她后退两步，可到底还是被金钗划伤了眼角，鲜血直流。
他却看也不看，伸手抹了一把，就又要来抓弈宁，那张满是腮胡的脸被他随意那么一抹，顿时半张脸都是血，看着极为可怖。
丁香被撞得两眼发黑，待好不容易视线清晰，想起身去救弈宁，脚踝处却传来钻心的痛，爬都爬不起来，只急得朝车外大叫：“来人，快来人啊！”
弈宁一招得手，扶着车厢壁本能地就想后退，直到背紧紧贴到车厢，她才想起自己已是退无可退。
想着这次肯定要死了，弈宁紧紧握着手中的簪子，死死盯着那人，却突然见那人猛地向后一个趔趄，再看时，却是严刚上了车，自后面扯住了他的一条腿。
“乌日逐，你好大的胆子！”严刚怒声道，乘机一个挺身，站到了弈宁身前。
乌日逐大笑：“哈哈哈，承王不厚道，我们可是战场上的老朋友了。我远道而来，他也不说让我见见美丽的王妃，你们汉人就是如此待客的么？那我只好自己来见了。”
严刚愤怒到了极点，真恨不得一刀砍了这无耻之徒。可弈宁就在车内，刀剑无眼，他不敢妄动。
他不敢动，乌日逐却是毫无忌讳，他一拔刀，指着严刚道：“你下去，我与王妃要说说话。”
这下，严刚彻底不能忍了。王妃自嫁入王府，便是由他护卫，此次若让人当着自己的面儿轻薄了王妃，他也不必活着了。
“王妃小心。”他朝着弈宁喊了一声，随后也拔出了刀。
王府马车虽大，可到底容不下两个人打架。严刚原本就不是乌日逐的对手，又兼怕伤到弈宁，颇有顾忌，一个不慎，便叫乌日逐砍伤了左臂。
鲜血溅出，弈宁的衣裙上、手背上都沾染了血。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沾到别人的血，整个人战栗得几乎站不住，却不得不强撑着身子，瞅准时机将丁香拖到角落里。丁香方才大声呼喊已用尽全力，再被二人打斗晃动车厢，竟直直晕了过去。
严刚自知不敌，他看看角落里的弈宁二人，一咬牙，扔了手中刀，大力往前一跃，猛地抱住乌日逐，撞开厢门，滚了下去。
马车外面，罗六何奎等人见状，纷纷弃了打斗，拼着被对手砍伤，迅速回撤将马车团团围住。
待到秦风带人赶到时，二十多个侍卫已伤了一大半，所幸都还活着。
弈宁在睡梦中，又一次看到那张染着血的、犹如恶鬼般的脸，向自己凑过来，她想逃，后背却被什么挡住了，半点儿也动弹不了。
“啊！”她猛然大叫一声，自塌上坐了起来。
“王妃！”塌边地上睡着的豆蔻听到弈宁的喊声，立时便起身扶住了他。
前日一早，王妃带着丁香高兴出门，说：“等送完了年礼回来，咱们也该好好预备小年了。”
话音尤在耳，可一转眼，秦风带着人回来时，王妃衣裙上沾着血迹，丁香至今还时睡时醒，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