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兵变的结局,惨胜。
以至于,整个京都城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白布,丧幡更是随处可见。
整座城池,就像一座死城一样,远离了往日的热闹喧嚣,只剩下哭丧时的哀嚎声。
尉迟嫣同袁谌所借五千士兵,几乎尽数覆灭于北城门一战,剩下零星数十人,皆是重伤,连同尉迟嫣也一样。
景琯为救尉迟嫣被利箭穿喉而死,楼樯和玄武只是在增援来迟一步,重伤力竭而死。
尉迟嫣身中两箭皆靠近心脉,且箭上淬了毒,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而宫中事变,十五与陇南王进宫援救李梵,加上袁谌这个靠谱的。虽是伤亡惨重,但好歹保住了李梵的命。
只是绣衣的人折损大半,白虎身中数刀,所幸保住了一条命。青龙、许邡和沈萋在城中缉杀逃窜的丞相一党,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刀伤。
历经一夜混战,增援的士兵被暂时留下安排处理尸体。
沈萋突然一病不起,许邡本想着在皇子府照看养伤的几人。奈何分身乏术,只能每日申时末打马过来,问一嘴大家的情况,然后立即折返回侯府。
尉迟嫣重伤昏迷将近小半月,这小半月李梵衣不解带守着她,亲力亲为照顾。
虽说照顾十分周到,但就从门外往里看,他一身素缟,连发冠都不曾佩戴,只是用一条素缟制成的发带将头发系成高马尾,可算是有了一丝活气。
“殿下整日这样不吃不喝守着小姐,他是真的有活气吗?”
沛儿也是一身素缟,满面愁容,脸色都衬得难看了许多,眉眼间再不见之前的天真无邪,“大哥,你要不去劝劝殿下吧。”
“姑娘现如今这样整日昏睡不醒,殿下怕是心中自责。晚些我劝劝他,你去跟娘说,明日月中了,是下葬的好日子……”
青龙顿了顿,微仰着头,眨了眨眼将要流出的眼泪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就先……就先将,楼樯和玄武葬了吧,让他们早早入土为安好了。”
“……嗯,三哥的伤还没好,他一直陪娘守灵,我……”沛儿说着说着,咽喉痉挛,一时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好一会缓过劲儿,她吸了吸鼻子,愧疚道:“都怪我,大哥,对不起……”
“怪你做什么?”青龙眼眶还是红的,垂眸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声说:“去找娘说说,我去劝劝殿下。”
“好。”
她抬手擦了擦脸,转身就往院外走。
青龙看着她出了院子,才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屋里坐着的人,迈步进屋。
“殿下。”
李梵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尉迟嫣的脸和手,宛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到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头也不回的小声说:“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已经午时了,该吃饭了。”
李梵:“我不饿,你们吃吧。”
“殿下,您已经快三天没吃饭了,上次吃饭还是韩太傅盯着您吃的。”青龙轻瞥榻上的人一眼,“若是姑娘醒过来,瞧见你又瘦了,怕是又要心疼难受。”
“她……要回家了。”他低声呢喃,像是自言自语。
青龙没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他将帕子放回铜盆里,定定看着尉迟嫣好多眼,才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缓缓起身。
“我进宫一趟,你们先吃饭,不必等我。”
就这样垂眸避开了青龙的视线,脚步直往外走,没有丝毫停顿。
青龙见他走了,赶紧迈步去追,说什么都要他在府上吃了饭,再进宫处理兵变留下的烂摊子。
二人先后出了屋子,全然没有注意到榻上的人指节微动,似乎有了转醒的迹象。
结果不尽人意,青龙留不住李梵,只能任由他打马离去,心中急切却无可奈何。
一路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李梵下马的时候,眼睛还泛红了一圈,鼻尖也是红的,像是刚刚在马背上哭过。
他扯着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步行进宫。
御书房里,好些大臣已经等待了许久,但言语间没有丝毫不敬之处。
“韩大人,已经快小半个月了,殿下还是没有松口吗?”
韩太傅长叹息,摇摇头。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我等已经上奏数日,殿下迟迟不表态,岂不是让外邦叫嚣,看轻了我大聿!”
韩太傅:“经此一遭,京都巨变。长公主还在边关打仗,嫣夫人还在病中,许大人多次劝说也是焦头烂额。殿下如今定然是想着等边关安定再说,诸位的意思,我都知道。朝廷官员骤减,殿下还一直不愿继位,若是此事传至外邦,定会让大聿内外人心惶惶。可……”
“皇室如今只剩殿下一人,若说殿下担心他人非议,那大可放心。我等必然号召百姓,奉以万民请愿,拜请殿下即位。”
韩太傅为难,“殿下此前已经在打听皇室宗亲其他活下来的血脉,只可惜李长泾做得太绝,幸得一襁褓的婴孩被人带着逃出生天,倒也算勉强。”
“尚在襁褓的婴孩!”
“这若是册立为帝,如何能劝服天下人?”
“是啊,家国大事岂是儿戏!”
“不行,殿下不可意气用事,我得去找他好好说叨说叨。”
“云大人……”
吱呀一声响,书房内霎时一片寂静,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就见李梵一人立在门前,还是那一身素色衣衫,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看他们。
随后,抬步迈进书房,一步一步走得极为沉重。
韩太傅当即迎上前去,“殿下,即位一事,不可再耽……”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梵就已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就那么无悲无喜地跪在诸位大臣面前,没有一丝犹豫。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韩太傅陡然一惊,说着就要伸手去扶他起身。
李梵抬手,示意他不要上前,然后抬眸看他,紧咬着后槽牙,隐忍道:“太傅,我有错。”
说罢,他猛地俯身一拜,然后立即直起身子,看着诸位大臣,郑重道:“我李梵,因为顾及兄弟情谊,心慈手软,招致如此祸端,是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日进宫,特地来向诸位大人请罪。”
“殿下何罪之有?!”
“殿下快快起来,这是我等万万受不起的!”
“殿下……”
“我自述其罪有三。”李梵拱手再度俯身叩拜,而后起身陈述。
“罪责一,未能在兄弟内斗时站出来,阻止手足相残。罪责二,未能及时察觉李长泾居心叵测,招致如此祸端。罪责三,我生性愚钝,畏手畏脚,以致京都遭此劫难,酿成大祸。”
突得,他再一次叩拜后起身,掷地有声道:“至此,我自知无颜面对先祖,自请废黜皇子之位,贬为庶人。请诸位大人准许,让我等夫人将伤病养好之后,再离京往边关而去,至此再不踏入京都。”
“殿下,不可啊!”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殿下,您保住了京都乃至大聿的百姓,何罪之有!”
“殿下……”
“殿下啊!”韩太傅刹那间痛心疾首,不顾他执拗地阻拦,伸手去拉他。
可是生拉硬拽的好一会儿,也没能撼动他半分,痛心道:“殿下,大聿失了您,如栋折梁摧。殿下,还请三思,为这天下的百姓想想啊。”
李梵眉眼低垂,“父兄弟惨死,我亦不能独善其身,多谢诸位大人厚爱。愚自知罪孽在身,如此坦然,实在有愧于心。还请恕愚不仁不义之举,戴罪之身实在难以担此重任。”
“殿下啊!您……”
诸大臣本还想劝说一二,连架势都做足了,就等开嗓继续与李梵说叨,突然御书房外乍响一声惊呼。
“殿下!姑娘醒了!!!”
李梵应声猛地回头,连带着利落起身,然后快步夺门而出,可见其心急切。
……
“身子可还利爽?”尉迟姝说着,叫沛儿搭把手扶着她的肩头,将人微扶住,替她垫高了枕头靠住。
“你昏睡了快小半个月,殿下整日衣不解带的贴身照顾。你若还是不醒,他怕是得愧疚一辈子。”
她有心调侃,尉迟嫣费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眼眸轻瞥了几下,没见着李梵的人影,忍不住干哑着声音问:“阿巳,他……”
“放心,他只是进宫去见诸位大人了,一会儿就回来。”
尉迟嫣微微颔首,转而看着尉迟姝,疑惑道:“阿姐,怎么没听见……玄武和楼樯的声音?”
尉迟姝登时一哑,不知如何开口。沛儿更是反常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他们……”她说着,就忽然红了眼眶,二人的反应像是印证她心中的猜想。一时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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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咽喉堵的厉害,张张嘴只努力含糊又生硬地吐出几个字眼。
“我……抱歉……都,怪我……”
“嫣儿。”尉迟姝眉眼忧愁地看她,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小姐,都怪我。”沛儿忍不住哭腔,转身豁然跪在她床前,泣不成声道:“若是,我能来得更快些、更早些,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您不会重伤昏迷这么久,二哥和四哥,还有……还有景师傅就不会死。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尉迟嫣心疼不已,阖眼侧过脸,静静流泪,不敢去看她。
尉迟姝轻瞥她一眼,转头伸手轻拍沛儿的肩膀,然后递给她一方手帕,小声说:“别哭,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嫣儿的错。要怪就怪李长泾,都是他的错。”
“大小姐,小姐……”
尉迟姝摇摇头,“嫣儿刚醒,暂且需要清净些。你去厨房让人做些清淡的吃食,然后拿过来,好不好?”
沛儿攥着手帕,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立即起身说:“好。”
听着那脚步声离去,好一会儿尉迟嫣才回过头来,看着还坐在榻边的尉迟姝。
“阿姐……”
尉迟姝轻叹一口气,从怀里又拿出一方手帕,伸手替她擦去眼泪,轻声抚慰道:“你还没好全,不要又哭伤了身子。殿下一会儿就回了,要让他见你哭了,怕是要心疼死。”
话里的调侃之意,让她笑不出来,只是神色戚然望着尉迟姝,无声落泪。
尉迟姝会意,边替她拭泪,边小声说:“景大哥的尸首,已经被王爷差人带回陇南安葬了。出发那日,我母亲与楚太医一同为他扶灵,将他送回陇南。听说,就葬在你母亲的墓旁。等你的伤养好之后,我陪你回去看看。愫姨如今有景大哥陪着,应该也不会觉得太孤单,只是你别将伤又养回去了,会叫愫姨担心的。”
“……嗯。”
“嫣儿,我母亲自知愧对于你,所以她立誓,余生为你母亲守墓,避免旁人扰了她的清净。”
她眸中也有化不开的忧伤,也只敢在这一刻释放出一点点,“嫣儿,你怎么能这样苦啊。”
“阿姐……”尉迟姝这话不对劲,她有预感是自己哪儿出了问题。
因为自醒来之后,她就能感觉到心口钝痛一阵一阵的,像是没由来的疼。
“阿姐,我……该回家了。”
“……”尉迟姝颔首,温和地说:“嗯,阿姐没事,你安安心心的回家吧。”
尉迟嫣再次阖眸,轻轻点了点头。
……
同年六月下旬,百官携万民请愿,自长街跪拜,恳请自废为庶民的四皇子李梵即位。
李梵应百官及万民请愿,于当月底举办登基大典,年号景安。
景安一年春,陛下施行仁政,各地设立学宫,创办女学,从全国各地引进青年人才进太学培养。另立科举制度,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参考,广纳贤才。
此举实行,将大聿推向另一个发展的新高度。
同年三月,帝后迟氏出游榆州城,寻故人一聚。
“仓颉作书,以教後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勉力讽诵……”
耳畔还回响着孩童的读书声,尉迟嫣伸手接过华先生递来的热茶,小抿了一口,将茶杯捧在掌心。
“华先生,如今过得如何?”
华先生笑,“自科举制度颁布以来,我的弟子也变多了。如今人人都能有书可读,我自然是高兴的。”
“那,华先生可还记得,我与您当时的约定吗?”
华先生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还在读书的孩童,有些不舍道:“可我若是走了,这些孩子该如何?”
“我同陛下提过,可放太学学子游历四方,传授诗书学问。更有甚者,可留于地方,在县衙登记造册,成为地方属官。”
尉迟嫣放下手中的热茶,从袖中拿出一块布帛递给她,浅笑:“陛下亲笔,请华先生入京都,为女傅之首,进太学内传授诗书。之后,先生可携太学弟子出游,游历四方。”
华先生接过布帛,缓缓展开。陛下亲笔寥寥几句,却情真意切言明,希望她能进太学授课。
寥寥几句话,她看了良久。半晌过后,又将布帛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然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
原来是不知何时,被那布帛上的字眼触动,不禁泪流满面。
尉迟嫣笑,“华先生,我此番来,只为践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