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寂，墙上字画被风吹动，发出当啷碰撞声。
沈微霜阖了阖眼，轻叹道：“你说吧，怎么个扮法。”
燕仇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笑道：“夫人倒是配合。”
沈微霜不语。她有不配合的余地吗？
扮演成另一个人，她光是听着便脑壳一阵一阵疼，她连仙界的字都不识得，若是被识破拎出来，眼前这人大概率不会保她。
罢了罢了，本就是烂命一条，她心中叹息，虽说有些担心谢辞那孩子，但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的确是我将你带来此地。”燕仇收回目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木椅扶手。
“我那日见夫人颇有仙缘，担忧袒露真实身份会吓到夫人，只能先行扮作他人接近夫人。”他温温一笑，“夫人安心，那镇子上的人，我一个没碰。”
沈微霜心中冷笑。
“公子是如何将我带来的？也是这般飞天么？”她一派柔弱，峨眉轻蹙，神色中不掩好奇与隐隐的敬慕。
燕仇觉得她甚是可爱。
两个即将彻底独立的界域，如何依靠单纯的飞行到达呢？
他也不瞒她：“两界通行，一般而言需要强大法器坐镇，以其灵力形成人造通道，但恰巧的是，夫人所在小镇旁凑巧便有自然通道，在下本想提前告知夫人，只是恰逢昆仑传来急迅，只能先擅作主张了。”
青年俊朗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歉意，唇瓣微抿，双眸微垂，他肌肤很白，流转的日光下更显剔透，叫人看了便不忍心责怪。
这副表情沈微霜在谢辞脸上看得多了，且谢辞能更加做作几分，她毫无波动，只是佯作奇怪道：“自然通道？”
“嗯，夫人放心，不会危及镇中居民。”
毕竟那通道已然死去了。
燕仇不欲多谈，转了话题道，“那日我在山中寻到夫人时，夫人不知为何处于昏迷当中，于是在下便先将您带回了昆仑，种完灵根后送往玉龙池药浴修养。”
这话是骗她的，燕仇自己当然清楚沈微霜为何昏迷，他在她身上种下标记，那日临走前标记浮出体表，破开虚空将女人送至他眼前，即便有标记自带的护体，凡人之体亦无法承受来自虚空罅隙的威压，陷入昏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微霜半信半疑。
自己在那日昏迷过去了么？仔细想来，她的记忆确实只停留在通道开启之后……听燕仇的语气，他尚未发现谢辞与那通道意识的密谋，她微微放下心来。
也不知谢辞是因何与她失散……她想起初次见面时少年与眼前这人争锋相对的态度，霎时绝了相问的心思。
“如今将我带至这艘飞船上，是又有了要紧事？”她问。
“是。”燕仇笑了。
这人的要紧事还挺多，沈微霜腹诽。
“在下本欲在玉龙池待夫人醒来，只是前线突然传来战报，”他顿了顿，“屏海域失守。”
“夫人，您应该知道，仙魔交战已有千年——”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面前女人毫不犹豫地摇头。
沈微霜真不知道。
仙魔资料在凡界的把控和失落比燕仇想象的更为严重。
青年愣了愣，倒也未曾因此生出异色，只是笑道：“那夫人得听我多唠叨一阵了。”
“而今应是人历九千多年，仙历6325年，人仙界壁逐渐稳固，仙魔，人魔界壁持续削弱，魔族好战嗜血，喜欢寻至某处虚弱的界壁偷渡到此，多数三三两两不成气候，但极少数的，会是一支魔族军队。”
人魔界壁削弱，魔灵偷渡人界为祸人间，这个沈微霜清楚，谢辞就是通过接取些解决魔灵的任务来赚取银钱，只是她不知道，仙界竟也沦落到此地步。
仙界之人难道就不会反攻回去么？
燕仇一眼看穿她的疑惑，淡淡道：“仙界五十八域，实力有弱有强，那屏海域位于西面，西部门派繁多，却不精于战斗，那支魔兵又是突袭，失守也是情有可原，昆仑已派人支援。”
他掌中泛起幽幽微光，一卷粗长的卷轴便随之浮现，被他随意展开，凌空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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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微霜眼前。
纸皮呈黄褐色，纸质粗糙厚重，其上绘制了密密麻麻的山河江海，世家城邦，宗派山门，正是一幅仙界界域图。
“这便是屏海域。”
燕仇修长好看的指节滑至卷轴西侧，点在一个一掌宽大的不规则圆圈内。他指尖点上去的瞬间，那片小小的区域泛出微微荧光，沈微霜感到一股令人极为不适的气息。
明明无形无色，却几乎要刺破她的肌肤，凛冽如刀，凶煞如兽。
她嗅到轻微的铁锈味。
燕仇手指一触及离，转眸向她望来，似是有些担忧。
“抱歉，是在下轻率了。”他歉意道，“此图制作时采集了各域气息，稍作触碰便会浮现，屏海域正值战时，域中气息接近魔息。”
他说着，袍袖轻轻一挥，空中令人不适的气味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知名的草木气息，夹杂了些奇异的甜腻。
这味道沈微霜也熟悉，她曾在眼前人身上闻到过。
她的目光落在燕仇身上，眼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思忖，燕仇倒未考虑许多，手指接着往下划，却不接触舆图了。
“此处是昆仑。”他指着舆图中南部道。
昆仑位于整个仙界的中部，整体偏向东南方，但偏离不多，一眼望去，整个仙界如同众星拱月，无数门派世家共同拱卫着一个昆仑，同时，也可以说昆仑居中调度，稳守各方。
青年指尖接着移向东侧。
舆图东侧最边缘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圆圈。
“这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燕仇道，“万鬼域。”
这名字听得沈微霜心中一寒，她知道，正题来了。
“夫人，”燕仇静静道，“本来应当前往万鬼域的，是另一位姑娘。”
这便应当是她要假扮的人了，沈微霜配合问道：“她是谁？”
“三长老的二女儿，自小在两界衔接处的界壁罅隙中长大，而今算来，应当已有百岁。”燕仇抬眼望她，笑容有些奇异，“与您一样，人魔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