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此别后
    玉流伸手,灰雀扇动着小翅跳至她的臂弯,小脑袋转了半圈,同她小眼瞪大眼。

    玉流吸了口气,掂了掂胳膊,从它乌黑的眼珠移至灰白镶棕红的飞羽上,点评道:“太胖。”

    灰雀忽地抬起脑袋,朝天高昂地“啾啾”两声。

    玉流:“什么意思?”

    周承昀扶着额头:“不要说它胖。它会受伤的,心伤。”

    灰雀又啾啾两声,似在附和。

    “抱歉,”玉流挑着眉不太真心,问周承昀,“别告诉我这是你的鸟。”

    周承昀:“呃,算是,主要还是时琚在养。”

    玉流舔着腮帮子,指尖点在它圆鼓鼓的腹羽上:“这么说来,你和他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还挺悠闲的。让它过来找我做什么?”

    周承昀:“不知道。”

    玉流只好问它:“你来做什么?”

    灰雀高傲地翘起尾羽,一直曲着的另一只脚拿出来,示意她伸出另一只手。

    玉流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了配合。细长的小爪子一松,小东西滚进手心的那刹,玉流微怔,心口不禁轻颤。

    而后她攥紧掌心,低眉弯目,小心地将它放进腰带中。

    灰雀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飞到周承昀的肩膀,周承昀点了点它的脑袋算作夸赞:“回去吧。”

    目送灰雀振羽飞离知州府,周承昀才同玉流道:“你似乎高兴了些。”

    玉流嗯了声,正要说些什么,她先前安排在内院的外侯官走了过来,在玉流身边低声道:“大人,周老夫人以死相逼,说要进来。”

    玉流微惊:“她醒了?这么快?”

    起先听周承昀说周老夫人不喜下人伺候,常年一人住在内院清修,想着请老人家离府也麻烦,于是玉流就直接让周承昀给她喝了点迷药,反正听不见周清文的惨叫就行。

    看来是因为怕伤到老人家的身体,剂量放少了。

    玉流看了眼周承昀,而后道:“她要见谁?周清文还是周承昀?”

    “都不是,她要来见您。”

    “来见我?”玉流和同样诧异的周承昀相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表明他并不知情。

    玉流稍作思索,道:“我和周公子过去见她吧,你们去盯着周清文。他要是醒了就喂点药,先别让他死了。”

    “是。”外侯官领命离开。

    玉流先前只知周老夫人住在内院西侧,等走进垂花门后,才发觉西侧只有一座佛堂。

    “劳烦玉大人亲自走一趟。”周老夫人佝着背站在佛堂门口,小小的一个,看着是位很讨人喜欢的小老太太。

    玉流难免感慨,周清文那样笑里藏刀的老小人居然有位如此慈祥和善的……瞎眼母亲。

    玉流用眼神询问周承昀:“她的眼睛怎么回事?”

    周承昀不答,只是匆匆过去扶住老夫人,柔声道:“奶奶,玉大人已经来了,外面风大,咱们回去坐着吧。”

    瞧着他慌张的举动,那点忧心完全不曾掺假。玉流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周承昀说的某一人。

    老夫人拍拍周承昀的手,朝向玉流:“娃娃,能让我这个老太婆摸摸吗?别担心,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脸,我没有恶意的。”

    玉流看着周老夫人覆了一层白霜的眼睛,迟疑了些许,终是走上前来。

    老人家苍老松软的手掌摸上了玉流的脸。她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从眉骨一点点往下摸索,手指停在玉流的面颊处时,她闭上眼,明了了:“这就是命吧,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老夫人收回手,再睁眼时,浑浊的泪滴铺满沟壑纵横的老脸,她挣开周承昀的手,双膝一弯,跪在玉流跟前。

    不说周承昀,连玉流都被吓到了。

    “奶奶!”

    周老夫人推开周承昀,缓缓地诉说起二十年前的往事:“皮相可以改,骨相变不了。那位姑娘生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和你一样有锋利的眼骨和棱角。而你之于她,更甚。”

    玉流蹙起眉心,声冷了几分:“你也摸了她的脸?”

    老夫人笑了笑:“娃娃,除了脸之外,你和她就不太像了。”

    这般说着,她突然重重地磕起了头:“玉大人,清文做了错事,杀孽太重,天理不容,但他始终都是我的儿子,我在二十年前甘愿受罚,三年前也替他承下这份天谴……求您,念在我已经失去儿媳孙儿的份上,能放他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周承昀的脸瞬间死白,而玉流只是笑笑。

    “老夫人虽眼盲,心倒是比周大人看得更清楚,可是,”玉流蹲下,没有一丝的怜悯,“你这双眼睛,能补得上那么多条的人命吗?”

    “再说了,老夫人,儿子没了还有孙子,孙子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您得好好想清楚。”玉流说完,搭上周老夫人的肩,随意按了几下,老人家晃了晃,倒下身来,玉流接着,交给周承昀。

    “不必担心,她只会再睡上几个时辰。”

    周承昀点头,将老夫人抱进屋里,再走出来时,脸上已经布满哀色:“我没想过她……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好到我有时都会怀疑自己到底谁。”

    如果是说替身,玉流还真遇上过这样的事,可惜男女之情和骨肉至亲到底不一样,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岔开这一话头:“她的眼睛是三年前瞎的?”

    “嗯,”周承昀兴致不高,“在周清文说她梦魇之后的某个晚上,郎中来看了,说是心病,我还以为是因为噩梦……”

    此后的话无需多言。

    玉流:“知子莫若母。你留下照顾她吧,顺便想想她醒了之后该怎么说。”

    周承昀懂她的意思,刚转身,玉流又叫住他:“名字,在成为周承昀之前,你叫什么?”

    他脚下停了停,嘴微张,字眼提到喉口:“我……”

    只是片刻,他又摇了摇头:“称呼而已,不重要了,你就当我是周承昀吧。”

    “你——”若是刚入京城的玉流听见这样的话,定会恼怒。为仇家尽孝,要么是她疯了,要么就是他疯了。

    可眼下不一样了。

    疯就疯吧,他们这一辈的人好不容易活下来,生点疯病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周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而且,她在明知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还是帮他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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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吧。

    “你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玉流道,“周承昀,好好照顾自己,周清文安插在你身边的护卫我会给你解决掉,以后有麻烦,去侯官署,就此别过,不必相送。”

    “……子当留故乡,我当归斯馆。”说罢,玉流也不等他多言,转身就走。

    背影渐远,周承昀站在佛堂的台阶上,觉得眼前的万物都有一瞬的虚假,等恢复了清明后,他缓缓开口:“好。”

    玉流走出知州府,谢遥知就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她走出来,悠然地上前:“处理好了?”

    玉流反问:“不然我会空手出来?”

    谢遥知扬眉,似乎不太信:“你和周承昀说了什么,他真的会帮你把今日之事埋下来?”

    “不是帮我,是帮他自己,”玉流声淡得很,“周清文做的事要是捅到陛下跟前,保不准周家全家人都会没命。周老夫人已近古稀之年,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了。”

    谢遥知不清不楚地笑了声:“看不出来,老子心狠,儿子却心善。”

    “或许像他母亲,”玉流随口道,“对了,你那边也妥当了?”

    谢遥知学着她说话:“不然我会空手过来?”

    玉流嘁了声:“行,跟我去看诸几醒了没吧。”

    玉流刚踏进侯官署,就听见里头“我不喝药”的怒吼。

    很好,诸几已经醒了。

    远远地看见她走进房中,还虚弱的人一下就坐了起来:“玉流,你可算来了,快和这几个臭小子说说,我已经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启程!”

    捧着药碗的外侯官颇为无奈:“大人……”

    玉流闻着苦涩的药味,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熟悉,快速甩去脑中那些要溢出的场面,摆手让外侯官先出去。

    谢遥知闲不住嘴,刚想开口调笑几句,被玉流冰冷的眼神制止,他闭上嘴,也跟着退了出去。

    玉流拖了张椅子坐到床边:“没事了是吧,好,你要是能骑马赶路我们现在就走。”

    “当然能啊,”诸几拍着自己的胸脯,硬生生拍出几声干咳来,好不容易止住了,道,“我铁定能。”

    “那行,”玉流起身,走到房外吩咐了外侯官几句,继而回头对诸几说,“诸哥,我看你恢复得不错,那带尸体归京之事就麻烦你了。”

    诸几:“没问题,小事一桩,小事……啊?”

    一刻钟后,邳州城外。

    玉流勒马,她最近使唤谢遥知使唤地得心应手。

    让他去帮着诸几研究如何才能带着赵廉的尸体走出邳州城门的闲暇里,玉流侧身眺望不远处的回天城。

    来时没赶上好时候,去时也是如此。

    又落下了蒙蒙的细雨,天色空蒙,唯有那座山头依旧。

    偏偏是这样阴郁的景致,玉流却生生瞧出了雨下的寒山之外意气峥嵘。或许这才是寒山最初的本色。

    玉流从腰带中摸出那枚玉骰子。

    佛没有骗我,一粒玉骰子,的确如一颗真心。

    心在,人在。

    玉流弯眼浅笑着,轻声道:“此别后,师兄,不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