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谁像谁
    玉流醒来时,窗外已经亮透。

    床边的折痕全然不见,瞬息的柔暖从指缝中流走,如同谁都不曾来过。倒是沉眠中长长久久的喜梦还在尚不清明的眼前似尘埃浮游,明晦无常。

    玉流摸着微微发烫的脸,几度无言。

    她真的要疯了。

    到院子里掬了捧凉水打湿脸颊,水珠从碎发间滴落,溅在地上,转眼就被头顶还未热烈的朝阳晒干。

    心足够静了,玉流才起身出门,去了侯官署。

    刚跨进门,外侯官就告知了她一个好消息——诸几醒了。

    没醒彻底,胜在能说能喝。

    只见他呆滞地坐着,吃上了拿首等囚犯的待遇,由章囚亲自坐镇,盯着他一口两口三口地灌下一大锅的药汤。

    玉流可太有眼力见了,没等闻从那大锅中溢出的“香”味,就已经掉头。

    诸几也不遑多让,到处瞟的眼睛看见她,仿佛看见了救命恩人般热切,丢开手里的碗就要朝她扑来:“玉流,玉流!是滋补的药汤,快来和我一起,别走,别、走——”

    玉流本人完全不想当他此刻的救命恩人,脚底抹了油,当场就溜:“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这种苦就不用同享了。

    “别啊,玉流,玉唔——”剩下的话语被章囚悉数按了回去,他丢下一句“喝完才准出去”,转身跟上了玉流走远的背影。

    他在长廊的尽头找到了坐在木栏荡着腿玩儿的人。

    玉流经过东厨的时候顺手从厨娘子搁在水缸边的竹篮中拿出根洗过的黄瓜,自己咔咔咬得正欢:“诸哥看起来不错啊,之后怎么你打算怎么办?”

    章囚:“他的记忆没有很清晰,适合灌输点什么。这么多年来,总是长了些脑子的,你我就不用担心了,用不着磨合得太好,不然反而会让陛下察觉,后面你随机应变配合他就行。”

    “明白了。”玉流听着那厢诸几震破房门的唉声叹气,咬得更欢了。

    章囚耳中都是她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捏着眉心道:“饿了就吃点正经的,锅里还有吃食。”

    玉流摆手:“放心,我没有喜好虐待自己的毛病,路上买了包子,就是王家师傅这次肉末掺多了,一口下去满嘴都油,腻到我了。”

    章囚不是很买账,但他的话玉流也不怎么听,不如选择相信,他也不打算多说教:“你之后有什么安排,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回去继续歇着,京城没什么大事也不缺你一个。”

    “有啊有啊,”玉流记着昨夜宋繁声同她说的那件小事的,“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个高手你有什么收获了吗?”

    章囚面露难色:“还在查……”

    正如宋繁声所预料的那般,章囚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玉流道:“囚哥,把人叫回来吧,别浪费精力了。”

    “不找了?”

    “嗯,他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当时刚从外头回来,思绪什么都没调理好,猛地瞧见厉害点的,就当成个人物了,如今仔细想想,大殷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京城冒出几个轻功能胜过我,也不无可能。”

    看出章囚还想追问,玉流也不多说:“不管如何,先停一停吧,都过了这么多日还没找到,估计再耗下去也找不到了。”

    章囚领会了她没有言明的意思:“好,我知道了。”

    目的已经达到了,玉流也不留下陪着诸几吃苦了:“那我先走了,你和诸哥慢聊。”

    刚走了几步,迎面就遇上守门的外侯官跑来:“大人,郡主那边派人来送口信,让玉大人去王府一叙,说诸大人的朋友也在。”

    玉流不免诧异,囫囵吞下最后一口:“诸大人?诸几什么时候有朋——嗯,你去回个话,我马上就过去。”

    不知是该说她低估赵颐还是低估谢遥知了。被请进王府没走几步,和福王爷打了个沉默的照面,远远地就听见赵颐院子那边你来我往的笑语。

    “郡主和郡王似乎不太相像。”

    “见过我俩的都这么说,肖父肖母自然就不像了。谢公子觉得谁比较好看?”

    “不该这么说,但,应当是活人好看些。”

    “哈,很好啊,谢公子有胆识。那,本郡主和玉流比起来呢?”赵颐托着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坏笑虚浮在面上,羞涩地俯身贴近。

    谢遥知微微一笑,退后半步:“郡主殿下能问出这话,想来也必然猜到了,那在下不妨就直说了,玉流她……”

    越说越不对了。

    领路的下人早就作鸟兽状逃开,玉流翻了个白眼,她真是服了赵颐了,放开嗓子咳了两声。

    “呀呀呀,玉流来了呀!”赵颐瞬时笑靥如花,提着裙摆蹬蹬蹬就跑了过来,花中飞贼都没她招摇。

    看出来了,赵颐也是故意的。

    玉流闪身躲开,任凭赵颐没刹下脚步直挺挺地冲进后面的花丛中,而后转头,伸手挡住写越来越近的谢遥知:“你又在做什么?”

    谢遥知食指抵着鼻尖,似乎在细闻着什么:“你身上好像有一丝特别的气味?”

    玉流舔着牙尖:“光正街王家包子铺的气味。都什么和什么,你不会是没睡醒吧。怎么,昨夜去哪儿忙了?”

    “怎么会呢,”谢遥知脸上的笑停了一息,继而悠然道,“我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啊,自然是乖乖呆在诸大人的府上好生睡觉啊。”

    玉流当即接话:“人生地不熟的,那你怎么到了这儿来?”

    “还能怎么,这不是本来想找你来着,结果走了一半就被郡主派来的人接过来了吗,”谢遥知朝着已经从花丛里爬出来的赵颐微微点头,“劳烦殿下了。”

    玉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不寻常的气息,低声问:“唉,一个晚上而已,你嘴巴是吃到什么解毒的仙药了?”

    谢遥知:“你在京城的好友,我知道分寸的。别问了,你的好友过来了。”

    “小事一桩,反正我也没事做,”赵颐走着,拨开身上的碎草和碎花,“对了,谢公子能否先去前院坐坐,好几日不见了,本郡主也想和玉流说一会儿悄悄话。”

    “郡主客气了,那您不要霸占太久,玉流可是答应了要陪在下好好在京城里逛逛的。”

    如果玉流没聋的话,后一句是说给她听的,但他们分明都清楚那只是权宜之策。

    不。

    此时是他的制胜之计。

    该死,玉流吊起眉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赵颐嘴比脑子快,已经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送走笑得得意的谢遥知,赵颐抬肘戳玉流:“你们崇州还真是地灵人杰,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呗?”

    “……你怎么这么闲?”

    “因为我是郡主?”

    玉流:“……”

    懒得和她说这些,玉流伸手摘下她头上的枯枝:“行了,别来掺和我的事了。话说你爹怎么就开始摆灵堂了?他知道了?”

    “嗯,”提起赵廉的死,赵颐有些莫名的烦躁,“夜里章囚来过了。我娘一听当场就晕了,啧,说到底还是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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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她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的,不仅仅是儿子,还是第一个孩子。我爹守了半宿呢。咦,老头也是古怪,说他最爱自己吧,还要时不时热脸贴冷屁股给我娘扇耳光,这不,天才亮就忙活起来了,还说午后要去敬国寺找几个和尚来诵经。”

    赵颐搓上手臂,仰头望着无云的晴空,含着怨愤:“我不过就是站着看了会儿,就被我娘逮着骂了一顿,被她用银盆子泼了半身的热水,她就不怕我当场笑出来?不过我也不敢,皇叔要来。”

    “想好得快一点就忍着,”玉流拉开她偷偷抓挠的手指,“是章囚说的还是你爹去请的?”

    赵颐:“章囚说的。虽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再不争气的侄儿也是侄儿。”

    玉流想起了另一个人:“那安思贤呢?”

    赵颐摇头:“没说,但我想应该不会来,这是白事,要是冲撞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谁都担不起。说到这个,我爹要我去敬国寺请和尚,顺便要我去拜佛,再求个不鸣住持开过光的护身符。你有没有空,陪我去。”

    玉流:“……”

    赵颐:“你怎么不说话?”

    “我的沉默就是回答,”玉流抽回自己的手,“要我说你也别找和尚了,去找道士来看看风水驱驱邪算了。”

    “你以为我没说吗,我爹拒绝了。他说要是真的找出妖邪算谁的?我说自然是算他的,然后我爹说不行,他只会当场把我赶出王府。”

    玉流差点哽住,扯了扯衣襟:“其实……你也可以搬出去住了,你不是还有个郡主府吗?”

    “不要。我自己那点月俸都不够我活,怎么养得起我院子里的那些小公子?自然是要我爹接济。反正他们只有我一个了,没承下王爷的名头前我是不会走的。”

    “……简直父慈女孝。你和福王爷也像越发相像了,不仅是长相,连性子也是。”玉流如此点评。

    “没办法,女肖父,儿肖母,打小我娘偏爱我哥就是因为我不像她,她不爱我爹,于是我也遭受了池鱼之祸,”赵颐语气平得就像是在说偶然间听见的坊间之事,看她的时候嘴里的话突然就拐了一个急弯儿,“哎,你锁骨那儿怎么有一小块红红的?”

    “……”玉流平静地把领口扯回,“夜里睡觉的时候被虫咬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犹豫了。”

    是,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昨夜的梦是真的了。

    “咳,”玉流举目张望,“忘了问,宝儿和小白你放哪儿了?”

    “啊,他俩在我的院子里,这时候应该轮到和哪位哥哥一起识字读书吧,咦,你怎么说到这个了,是来了良心想去看看吗?”

    赵颐就当她默认了:“那走吧。”

    才抬脚,就听见“咚——”的一声重响,随后便是下人的惊呼:“王爷——”

    赵颐回头:“我爹?”

    玉流抓起她的手:“走,在那边。”

    福王爷瘫倒在地,脸色铁青,满脸唯有惊恐,被自己女儿扶起来也没什么反应。

    赵颐倒还算镇定,拍着他的脸:“爹,你这大白天的又是见到什么鬼了,脸色比当年还要白。我都说了找个道士来看看……爹,爹,哎哎哎,别晕啊!你们还站着干嘛,来几个人把王爷扶回去,再来几个人去请郎中啊!”

    玉流退后几步给他们的兵荒马乱让路。

    她听见了老王爷昏过去前从喉头滚出的艰涩之音。

    ——像、好像、你、怎么会……

    谁?

    谁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