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竹马就竹马之
当沈暮洵匆匆赶来的时候, 关乎萧意的一切朦胧潮湿无法定义的爱或者交换都已经结束。
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意的戒指风波在热搜上沸沸扬扬,沈暮洵哪怕没有刻意点开微博去看,推送都不住地弹出。他不想接受的信息还是在疯狂地包裹着他往信息流中拖拽。
他看着那些评论。
【谁说只有洵声而来才是年少难忘的纯爱,萧意的风味明明也很纯爱好不好?】
沈暮洵在黑漆漆的车厢内, 手撑着脸轻笑了声。
萧意是什么东西, 萧意也配?
都做小三了, 他表达的一切真心都可笑,他渴望的一切回应都荒谬, 因为明知故犯的第三者就是低贱, 就是什么都不配。
沈暮洵盯着萧意。
很爽吧。
教训完情敌, 江声又收下他的戒指,很美妙的一刻吧。
觉得自己也是有真爱和真心的人,并不是一个阴暗的怪物没有感情的人了是不是?
沈暮洵看着屏幕中江声的脸,把进度条反复拉回数十遍,看着江声那时候的表情钻研数十遍。
沈暮洵面无表情,俊美面孔映照着光线愈发有些冷沉。
江声。
你已经为萧意动摇过一次了。
你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充满风险、不可信任, 你明知道他是养不熟的野狗。
天边的夜色已经坠得很深。
沈暮洵推门进来的时候, 大家正围在一个球形机器旁,里面装满了小球, 体积不大,但看起来很结实。
口干舌燥到厨房接水喝的江声被推门的声音惊动。
他转头,沈暮洵身上裹着冰冷的风走进来。
“砰——”
关上了门,然后就这样站在门口, 漆黑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声看了两秒。他外套上还沾染狼狈的血迹, 右手上打着笨重的石膏、额头医用纱布中渗出血迹。
江声愕然到水放在嘴边都忘了喝。
他想起萧意和他提到的车祸……不是,萧意当时那个轻描淡写的表情, 他以为就是一个普通剐蹭。
但是看沈暮洵这个样子,已经不是能用剐蹭来形容的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萧意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适合被送去做今日说法法制栏目的典例吧?!!
江声茫然地掉头看了一眼萧意。
萧意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他和江声对视一眼,也快步走来,“沈先生?”
沈暮洵走得更快。
江声甚至都还没转回头来,就感觉有冰凉到刺骨的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寒意扎进骨头缝里,江声一哆嗦,下一秒就被沈暮洵用力扣进怀里面。
“江声。”他声音沙哑。
萧意的脚步变缓,在角落切割的阴影下,他一时间竟寸步难行。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有点爱看这种……像当面ntr谁懂】
【狠狠懂了。超话姐何在,饭来!】
【来也![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ntr预警/《你能不能变心》:就装作认错人也好,和我也拥抱一次又能怎样?]】
【还以为是你能不能动心,我就说意声的饭怎么可能这么纯爱】
【……不是啊!?有些人真的莫名其妙的,我是让洵声厨子做饭!!意声粉什么情况,ntr 你们蒸煮也会让你们爽了吗??别太怪了我说】
【天呢,ntr不爽还有什么能爽!不懂的别开腔好吗,嗑意声平安怎能不吃ntr?!】
江声被抱得一懵。
世界都好像陡然寂静了一瞬间,耳边只有雨声。
他生怕挤到沈暮洵的石膏手,努力弓着背往后躲,就被沈暮洵单手用力按住背部叫他紧贴。
呼吸声急促落在他的耳边,胸腔被挤压着,沈暮洵冰冷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导,江声:“呃咳咳。”
差点喘不上气。
青年浑身带着湿冷,混着淡淡的药味,低头俯身单手抱住他的时候炽热的气息闷在颈肩。
沈暮洵单手把他压在怀里,埋在他脖颈吸了口气,“好疼。”
他低低喃喃。
“江声。头疼,手疼,哪里都疼。”
江声头皮都麻了一下,急急忙忙从他怀里退出来看来看去。
像是怀疑沈暮洵是不是摔坏了脑袋,黑发凌乱柔软,表情严肃又茫然的样子看得沈暮洵好笑。
真的,江声不懂沈暮洵怎么忽然换了脾气。
怪事,大怪事,这绝对不是沈暮洵会说的话。
额头的伤口隐隐犯疼,车祸的惊险还历历在目。沈暮洵抬起眼瞥向江声背后。
萧意身形挺拔,微笑还挂在脸上,眉毛却轻轻皱起,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沈暮洵又想起那朵晦气的白花,他哂笑一声。在萧意面前再次凑近江声。
“不懂吗?不明白?”他直视江声的眼睛,声音沙哑,“你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多可怜我一点了吧,连这也做不到吗?”
【omg洵子哥你干什么呢……】
【受伤的人果然最脆弱啊,死不张嘴锯嘴葫芦男沈暮洵也会抱抱江声求他可怜了】
【哼哼……依我看早就想这么说了吧!!就是缺一个这样的时机】
【笑得,萧意和沈暮洵撞车结果是给洵子哥送开嘴大礼包来了】
【不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萧意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萧意又不傻,给沈暮洵撞成这样让他去找江声卖惨的吗?】
【哎呦你们讨论的都好正经,只有我在想洵子哥手都受伤了,岂不是他要对宝做什么宝都会不忍心拒绝,江声看起来就是那种哈特软软的人……】
【光是听到就狠狠爽到了……我cp好真……】
【猜您喜欢:[分享链接:洵声而来超话/《好病》:这一场病给了沈暮洵接近江声的借口,给了江声不拒绝的理由。阴暗灯光下他们相拥,沈暮洵无法分辨江声待在他怀里的沉默,是因为他也在享受这个短暂拥抱,还是他只因同情一个病中的人而施舍怜悯。]】
【?我不要吃这个】
【啊啊啊啊我说洵子哥粉丝真的怎么写什么都一股be味,这个设定但凡换小沈之外随便哪家都要开搞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酸涩文学玛卡巴卡,我服了,我要吃的是这个吗?】
【[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ntr/《当然要趁沈暮洵行动不便(h)》]】
【……恶心到了,我服了,萧意粉丝能不能不要这么执着ntr啊??】
江声鼻端是冰冷的气息炙热的温度,他都有点担心沈暮洵感冒。
他迟疑地伸手的一瞬间,背后的楚熄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江声吓一跳,正想回头,一只手也恰好按住江声的肩膀将他肩膀轻柔拉开。
萧意对他微笑,柔和地劝告,“沈先生手伤未愈,这个姿势会挤压伤口的,阿声。”
他又看向沈暮洵,沉默了下,才轻声说。
“抱歉,当时没有发现沈先生伤得这么重,否则我怎么也不会在那时候就离开的……需要帮忙吗,沈先生。”
沈暮洵黑发上的细小雨水没入头发,显得湿润而凌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意,时间是一颗颗低落的雨水,半晌他才笑了声,“帮忙让我送死?”
气氛僵持,两个人对视间火花带闪电。
江声左右看看,这回着实是不知道怎么劝架了,虽然他之前也没有劝成功过。
“吵什么啊,这点小事。哎,别吵了,我来说句公道话。”
楚熄在背后笑出声。
身高腿长的少年弯着一条腿懒散靠在墙壁上,歪着脑袋,一头蓬松卷毛散乱,表情笑眯眯的,话音里绵里藏针的攻击性倒是很强。
先是对沈暮洵说,“沈暮洵,他都这么好心了你就受着吧,免费的佣人你也不要啊?待会吃饭让他给你端茶倒水喂喂饭啦。这可是情敌诶,你不爽我都爽。”
又看向萧意,好言相劝,“萧意,我看你也别不服了。江声和沈暮洵抱一下怎么了,你搞代餐都不会?把沈暮洵的脸换成你的不就能爽了。反正你们也长得差不多,比我代得轻松。”
【小楚你?】
【拱火这一块我是只服小楚一个人……】
沈暮洵一阵恶寒,“滚!恶心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意黑眸像是浓重无亮的阴影,轻笑了声,“楚先生或许不太了解……通常情况下,我们是不做这种事的。”
“啊——”
眼看他还要说,江声吓都要吓死,“楚熄!”
楚熄低头认错倒是很滑溜溜:“对不起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萧意的手还落在江声肩膀上,沈暮洵抓着江声的手腕。无形中的对峙始终蔓延。
沈暮洵的脸色很难看。
萧意的手指头摩挲江声的肩膀,关切道,“沈先生,你看起来疼得厉害,这几天是不是住院比较好?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
江声肩膀开始发麻,“等……”
沈暮洵用力拽着江声的手,一张俊美脸孔上泪痣痉挛,嗤笑,“你也配管我,我死都要死在这。”
江声的手背也开始麻了,“你们——”
“还是说你的伤势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萧意说,“格外需要阿声的心理安慰呢。”
沈暮洵:“怀疑我?”
他猛地转头看江声,“你呢、你也怀疑我?”
江声完全不懂这怎么又和他有关系了!他不是只说了三个字吗,一句话都没说完,他想劝架来着!
他一张脸好看到晃眼,慌乱:“我可没有!”
沈暮洵紧绷的眼神一下子松懈。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额头落在江声的肩膀上。
怪死了。
沈暮洵很清楚,他现在做的事情很奇怪。
他带着不存在的重伤出现在江声面前。他可以气势汹汹地表达他就是为了坑萧意一把,但其实没有人比沈暮洵明白,他更希望江声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多一点。
荒谬。
这怎么会是他做的事。
可他就是做了……不仅做了,还想要更多。
江声被这一点重量和热度弄得一惊,而后听到沈暮洵飘忽的声音。
“疼。”
【看似说疼,其实是在说:选一个吧,你信萧意还是信我】
【萧意拳头都得捏碎了吧……都是风水轮流转啊】
萧意:“……”
楚熄:“……”
服了,疼你大舅姥姥。冷汗都没有一点。
江声,你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他看向江声,江声黑发垂落在沈暮洵耳边,那张轮廓深邃的漂亮面孔上散落光亮,黑眸中有着怜悯,“真可怜,都是萧意的错。”
萧意:“……”
他微笑,认了,“让沈先生变成这样,我很抱歉。”
楚熄啧了声,“我说句公道……”
“声声。”楚漆拍了拍转转球机的外部,发出砰砰的响声。
江声还被沈暮洵抓着手,注意力却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楚漆说,“来试试吗?”
江声很积极道,“我看看!”
沈暮洵的手顿时空空握了一下。
萧意轻轻地笑了声。
沈暮洵的目光顿时转移到他的身上,面无表情。
楚熄看着沈暮洵,挑了下眉毛,“还以为你能留得住,看来也不行啊。带了buff都不行。”
【小楚:行不行啊这届(打量)】
【他自己不也不行吗,到处找认同感……哦原来不是我赢不了楚漆,是大家都赢不了哇(满足)】
而另一边,楚漆招手。
江声走过去,楚漆顺便摸两下他的脑袋揉揉,然后把胳膊挂在他的肩膀。
好吧,楚熄得承认,比起沈暮洵和江声接触,他还是更看不爽楚漆一点。
他宁可江声被沈暮洵抱着亲,都不想看楚漆和江声勾肩搭背。
楚熄四处逡巡,看到了角落独自静好的顾清晖。他腿上有一本硬壳的鸟语书,楚熄看不懂,楚熄只是觉得很硬。
他有点恨不得把它捞起来猛砸楚漆的头。
有一瞬间,他的视野中闪过一片虚幻的红,这种罪恶至极的想法因其不可实施性而让楚熄感到了加倍的烦躁。
“沈暮洵是病号你也是?”他忍不住了,“不靠着不能说话了是不是?”
“清者自清。”楚漆说。
江声:“……”
不是,这四个字?从楚漆嘴里说出来,江声差点都要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楚熄轻笑,怪有兴味地把这四个字碾在舌尖重复,“清者自清?”
江声开始结结巴巴,“呃呃……”
“不对吗,我们只是朋友。”楚漆甚至都没有兴趣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我刚把机器里面小球上写的字大致看了一遍。真心话大冒险的纸条最多,除此之外有惩罚球和奖励球。”
话题转移成功,江声也松了口气。
他感觉他今天的状态还不错,虽然经受了修罗场,可是心情还很开朗,没有特别破防。
“来试试?”楚漆问。
江声开始皱眉,有些抗拒,“不要,很烦一些看运气的游戏……我最后一个。”
沈暮洵坐上沙发,拖着一只石膏手靠上垫子,就这样盯着江声的背影看。
“行。”楚漆说。
他拉动了一下操作杆。
玻璃球里的球体就像是沸腾的水分子一样起伏。一两秒钟后,闸道打开,一颗球咕噜噜地从底下的挡板滚了出来。
楚漆将其拾起。
“真心话,你会更容易接受对方出轨还是明牌不爱你?”
刹那间,整个室内一片寂静,连窗外小雨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江声有点小小崩溃。
救命,这是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啊!
小三风波才过去没多久,节目组就搞出这个问题,行行行,好好好,江声算是知道了,上恋综就是他的苦难日。
顾清晖终于把他的书合上。
戴着手套的手落在硬壳书的封皮,这副手套显然名贵,缝合的针脚完全隐形,骨节的突起依然可以有力地展露出来。
他看向楚漆,似乎在好奇他的答案。
和江声在海城的那段时间,顾清晖偶尔能见到楚漆。
他很关心江声。从那时候开始,顾清晖就能看出楚漆对江声绝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
他会在每周末同一时间来到江声的住所和他短暂地说会儿话,似乎这就是他远道而来的全部目的,然后又匆匆离开。
楚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准确叫出顾清晖当时的名字,对他带着讳莫如深的敌意,对江声身边的一切关系如数家珍。
是一个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很强的人,但似乎保护欲更胜一筹。他把江声看得太重,所以能忍,甚至是太能忍了。
忍着只做江声的朋友。
忍着看江声换掉一个又一个男友。
终于失控忍不下去,但在发现江声逃走、失踪,故意躲避的行为之后,他就会迅速把他无限延伸出去的欲望全部缩回原位。
楚漆的手在小球摩挲一下,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很久。
楚熄等得不耐,眼眉带着冷倦的意味,用力且不耐烦地挤了他一下,自己站到转转球机旁边,用力拉下了操作杆。
楚漆的身形都没动一下,有时候他给人的安全感和牢固感真的像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的温暖。
这种感觉,别说是寒风暴雨了,也许枪林弹雨都无所谓,只要躲在他背后也许都能毫发无损。
江声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楚漆。”
楚漆低低应声,绿眸低垂显得愈发幽深。
他抬了抬手指,把球丢进专用的储蓄桶。那颗球顿时在里面噼里啪啦地弹动起来。
“跳过。”他幽幽的绿眸低垂着注视它弹动的轨迹,声音没什么感情,“接受处罚。”
楚漆不回答,是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选,都会让江声陷入争议。
前不久他才和沈暮洵萧意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楚漆不会火上浇油。
但刚刚停顿那么久的确是在思考。他在这种根本不必迟疑的问题上停顿,开口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042章 坦诚就坦诚之
球箱内的球分为普通球、奖惩球两种。
楚漆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其实也并没有所谓处罚,只是象征性地让江声弹了他三个脑瓜崩。
楚熄挤过来,他什么都要掺一脚,尤其看到楚漆和江声待在一起, 那是必须要插足不可。
“我也要!”他把脸贴过来。
江声皱着眉眼推着他的脸让他走远点, 又好奇地问, “你抽到什么?”
楚熄也还没看呢,和江声头挤头地把手心里的球给他看。
【真心话:初恋做过最让你心动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节目, 这么问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都来参加恋综了, 还要对初恋大谈特谈其实是一部分观众的雷点。
但是《突然的恋爱》是例外。
谁让这几个嘉宾全都是为了江声来的,好巧不巧,初恋也都是江声。
那当然要多谈!
节目组拿捏这一点还是拿捏得很清楚的。
当观众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探寻他的过去。
江声身上,唯一可探寻的就是沈暮洵早期出道时保存至今的一些座机画质物料,除此之外就是一抹黑。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过去?这样的好奇心, 偶尔需要被满足一下。
楚熄懒散靠在一旁的柜子上, 看着这个问题停顿两秒,然后笑起来。
“好吧, 虽然是我单方面的初恋。”他低着头咕哝。
那张有点帅气痞气的脸,在陷入回忆的时候带着一点沉默的温柔。头发卷卷乱乱地耷拉下来,绿眸静谧低垂,和对着楚漆和沈暮洵满身恶气嗷嗷乱叫的时候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心动的时候倒是很多。最心动的话, 大概, 还得是那一次。”
他抬头,视线和江声对视。
江声站得有点累, 也跟着靠在柜子上,也在思考。
“心动”是种感觉,没有什么客观答案可言。哪怕是同时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没人敢说两个人的感受是相同的。
他们之间总是有那种心灵感应一样的东西。
楚熄看到江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猜,不过没有猜对。
这很正常,因为那次初遇他的样子实在不像话。
在第一期的时候,严导就问起过楚熄的初恋。那时候楚熄说他和江声是在楚家的宴会上见的第一次。
小王子在钢琴旁尽情演奏,而他作为观众因为那种共鸣心动。可实际上那时候他没有说真心话,他把真正的初见深深地藏起来,没有人知道。
在被楚家认回去之前,楚熄就和江声见过一次。
他当时处于那样一个不堪境遇。
染着毒.瘾的养母欠下巨额债务引来数不胜数的追债人,那种并不正规的借贷公司,追债人常常是一些人高马大的街头混混,自诩什么什么帮,行事也十分极端,泼血泼油漆什么都是寻常。
最麻烦的是他们一旦堵到人就没那么轻易放他离开,常见的方法其实是交点不菲的保证费避免冲突。
楚熄通常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斡旋一阵,把钱交给他们,然后再找机会摸回来。
不过被发现是常有的事,然后免不了一场苦斗。楚熄打架很凶,没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了好,但对方人多势众的时候,他往往还是更凄惨的那个。
回忆起那时候,当时的楚熄应该是满心的怨恨。失血和剧痛的感觉再怎么习惯也很难熬。但也许距离那样的痛苦往事有些太遥远了,现在想起来楚熄觉得还怪好笑怪滑稽的。
那种痛倒不算坏事,显得他这种没骨气没尊严的人,好像至少有了抗争的意志。
附近是开发区,人烟稀少。他被那群人疯狂追赶闯出巷口后视野掠过人影,他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大喊,“救命!帮帮忙!”
黄昏的光已经在消退,夜色沉沉地压下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咒骂越来越近。
出现在面前的青年戴着鸭舌帽背着巨大斜挎包,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学生,白白净净毫无攻击性,和他们这里的破败街景形成近乎割裂的对比。
楚熄愣了下,意识到他这次的求助对象也许属于只会帮倒忙的类型后,正准备拐弯换条路跑,就感觉到少年跟他一起跑了起来。
他帽檐底下漆黑眼睛弯弯,头发飞扬起来,意气风发地哼哼,“遇到我你真的太走运了。”
楚熄一边跑一边皱眉,“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希望有人添麻烦,他也没有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的癖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希望这个男生现在往相反的方向跑,然后报警。
青年看着后面差不了几步就要追赶上来的混混,把斜挎包拿下来。拉链一打开,容量不小,里面装了满满一大包的花瓣。
楚熄眉一松,明白了他的意思。
春天的风还很冷,陌生的少年把包底下的拉链扯开大半,用力甩开。呼啦一下,斜挎包顿时连成一张在风里飘荡的布。呼啸的风里,满天的樱桃花瓣纷纷扬扬地四散开来,漂亮得惊人。
像是什么电影特效一样。
或者应该是个魔术。
等这些花瓣消失,这个陌生的青年也会在花瓣中消失眼前。
楚熄差点站在那里愣了神。
他一直都知道附近的山上有很多野樱桃树,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从没去看过。
追赶上来的人同样被大量的花瓣迷住眼睛,大骂大叫着挥舞双手,顿时冲开了距离。
那样的画面像是游戏cg一样永远停驻在楚熄的记忆里。
破败的街道,满天的阳光,被风吹得很远的樱桃花,还有推着他往前跑边的青年,好像一路把他从苦大仇深的生活里推出来了一些。
他扯过江声一路狂奔,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扯过这个陌生人,但确实就是这么做了。
那简直是楚熄人生中最奇怪的一天。
在楚熄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社会的阴暗面贴近他的心,迫不得已的低劣肮脏充斥他的生活。他总是分不出精力去看这个可恨又可笑的世界,没时间去赏花,品味浪漫那种东西,好好活着就已经十分辛苦。
楚熄一路带着他跑到无人的街角,周围有浮夸的音乐声轰炸耳朵,他累得撑着膝盖喘气。
江声比他更累一些,靠在墙上捂着脸半天没说上话,他很显然是那种体质不好的男生,眼冒金星地扶着树干干呕。等缓过劲儿来,楚熄刚想意思意思对他道谢,然后告别,就看到这个鸭舌帽青年气喘吁吁直起腰靠在巨大树干,从腰间摸了一把做工逼真的玩具枪出来……对他开了一枪。
淡黄色的塑料弹珠砸在他的心口,楚熄愣是退了好几步。
陌生青年摸着枪,脸上带着怪可惜的表情,然后一脸正经地对他说,他当时电光火石间的第一想法,其实是把枪顶在楚熄的脑门上,让他们都别动。
楚熄突然觉得他的想法和他那张看起来就很乖的半张脸背道而驰。
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他,“恐.怖.分子。”
一旁就是电脑城,灯牌上的字体闪闪烁烁落在江声的脸上。不修边幅的大叔正在放一首电影插曲,圆滑的摩登调子配合江声现在的话,有种故意为之的滑稽。
江声还在喘气,帽檐底下的脸带着微红大笑,又对他开了一枪,骂骂咧咧地说恐.怖.分子才没有他这么好心!然后喋喋不休他的第二个计划:
举起他手里的斜挎包!并说这里面有一百万现金!让他们不要不识好歹,立刻放人。
但因为这个实在蠢过头了。他说不出来,正常人更不会信,所以也作罢。
真的是好奇怪的一天。
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人,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世界的怪人,脑子里面都是奇怪东西的好人。
他应该觉得这个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耽误了他的时间而怨怪他才对。
但也许因为太过荒诞离谱,楚熄只记得笑了。
哪怕过了很久了,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好想笑。江声那时候郁闷的表情,比划着玩具枪的手,飞舞的头发,像是镌刻在他记忆中一样清晰。
……
而回到现实,楚熄依然在说假话。
其实观众也不会非要追寻他真正的“最心动”。只需要一个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答案而已,而这样的答案,楚熄有很多。
头脑与嘴巴双线并行,他的思维陷入那一场花雨的时候,嘴里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说他们在新年夜两个人偷溜出去看的烟花。
爆竹声,中央广场响彻云霄的倒计时,还有人们的沸腾欢呼混合在一起,他们在人潮中走散。楚熄的手机放在了江声那里,竟然连联系都没办法。
他凭感觉去到一整条街随便一家店,进门之后发现江声无聊地在沙发上躺倒。
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缘分,不是吗。
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广场,那么多的店铺……连方向感都被淹没的时候,凭感觉的脚步,引导他和江声走向同一个地方。
他的答案说完,小屋中一片死寂。
其实死寂才是常态,因为毕竟所有人关系都不怎么样。比起针锋相对的吵架,也许还是死寂更让人觉得好笑。这样的寂静,也许象征一种无话可说、无言以对的嫉妒。
【完全能理解小楚的心动……世界这么大也这么乱,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对彼此有着归属感!啊啊啊这种特殊的感觉好像是命运赋予的!在本质上就控制不住会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啊】
【啊……偷溜!下意识看了一眼楚漆】
【好平静的一张脸,好难想象大楚破防是什么样子。说起来第一期他和小楚打架到底是因为啥啊?到现在都没有人扒吗】
【小楚好不值钱的笑,眼睛也亮亮的,感觉他说起这个的时候快要被幸福感淹没了!!我受不了了……火速转回微博战场给小楚投上我的珍贵一票】
【投票有什么用,又不是选秀,谁票高江江就和谁在一起,呜呜】
【但是小楚还没有和江江在一起过呢!!我真的觉得他很有希望的】
把这一关过了之后,楚熄的心情平和很多,挨挨挤挤蹭到江声的身边去。
事实上,或许就连江声都不知道那时候他遇到的人是他。
楚熄糊了一脸血,青青紫紫红红脸上一大片,实在狼狈。他记忆中的江声如此光鲜明亮,楚熄下意识地,不想让那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和江声并肩。
身边,江声侧脸清瘦单薄。
他正支着下巴看顾清晖走过去。
男人背影气场肩背宽阔,和记忆中那道消瘦的影子已经大不相同。
肩膀一重。
他扭头看的时候,腰也被环住。
楚熄以别扭至极的姿势把脖子和脊柱弯过来,靠在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卷毛使劲蹭在他的脸颊。
江声推了推楚熄的脑袋,好多视线集中过来,江声有些如芒在背。
特别是沈暮洵。
他漆黑的眼里,就差把“我不比他可怜吗”几个字冷漠地刻进去了。
还有楚漆!直勾勾的视线火辣辣的洞穿力!
江声真的是有点承受不来,使劲儿推着楚熄的脑袋把他撕开,“干什么干什么!”
但是少年毛茸茸的卷毛顺滑又好摸,江声推着推着,又忍不住摸了一把。
楚熄被抓着头发推着脸扯开,脸上都好像带着一点笑,“想起了好开心的事,很想抱抱你。”
楚熄有时候会讨厌自己记性好,这会让他记住太多阴暗的瞬间。那些东西如同附骨之疽般影响着他。
但有时候,记性好也不错。
那些光鲜亮丽的瞬间,把他灰扑扑的过去点缀了绮丽的色彩。
过去的楚熄最讨厌无忧无虑趾高气昂的人,真的好招人恨。
但不可否认,那一天江声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阵好轻好轻的风吹过来,带着轻快的音符让全世界都变换了色彩。像是动画片里那样,一幕幕一帧帧地把世界变得明亮。
那个吵杂昏暗,霓虹灯牌在脚边乱闪的街道,楚熄的脸上控制不住笑意。
他忍不住扶着这个陌生人的肩膀猛咳起来,咳完就是一阵开怀到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声。
一边喘,一边疼,一边笑,狼狈得要死。
他还和江声建议,“可是你长得太……乖了,一看就没有威慑力。”
除了乖,楚熄的脑袋都昏聩,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陌生人打量他的脸。
楚熄的脸被揍得好惨,大概是青紫交加又血呼啦次的吧,总之在那样一个好看到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的注视下,他再厚的脸皮都觉得自惭形秽,想起要躲开。
青年走近几步,忽然摘下脑袋上的鸭舌帽。
楚熄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完全显露出来的瞬间,好像都能把昏昏暗暗的小巷子变成裹满糖果、蜂蜜、巧克力的童话街道,有着群星般的眼睛,乌木似的漆黑头发,眼尾勾翘起来的小钩子,在弯弯眼的时候显得很有恹恹的温柔。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他隔着好远的距离。
他对江声的仰望,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楚熄去看他低下来漠然的眼睛。
试图和他视线交汇之前,已经因为他嘴角蓦然扬起的笑弧怔愣住。
脑袋里兀自分析这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好笑,还是只是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下一秒就觉得头一重。
陌生人把鸭舌帽戴到楚熄的头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拽着他的帽檐一拉,帽子瞬间把他的凄惨的脸孔遮挡住。
“我想过,如果我刚好帮了个坏人怎么办,你会不会噶我腰子。”
“不过,看你这么笨,大概是不会了。”
视野一片漆黑,他听到青年笑了声。有指节敲在他的额头上敲门那样叩了叩,楚熄听到闷闷的叩响。
“走了。有缘再见。”
楚熄等了几秒,才把帽子拉开。光亮回到视野中,霓虹灯牌还在闪烁,消瘦的影子已经消失在破败的街角。
地面上有一片野樱花的花瓣,也许不是江声留下的,而是哪里的风吹来的。
但楚熄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江声只喜欢漂亮的东西,这样的审美甚至波及到他选择食材的口味。
后来楚熄猜到,他会那么做,大概是觉得他的样子惨不忍睹有碍观瞻,但在那时,楚熄觉得好心人在矜持地维护他约等于无的体面。
他想着江声,想他的名字会是什么,想他那样光鲜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想他怎么会有那么满满一大包的花瓣,想他们的相遇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去诊所被酒精弄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想一遍。
拿着扫把,清理江声挥洒出去的樱花瓣想一遍。
看到被他留下来夹在书里的那片花瓣再想一遍。
再想起那一天,楚熄感觉人生的道路是不是都早被预言。
比如他回忆起电脑城大叔歌单那吵杂的声音,依然能记起那首摩登爵士插曲欢快跳脱的调子,还有那句被直译过来的歌词,如同为他们的相遇增加注解的一句——
“我命运般的劫难,同时也是命运般的救赎。”
楚熄没有去寻找答案,至今他都不知道这句歌词到底出自哪一首歌。
他不相信命运和神佛,但也许又有点信,又或者,其实他相信的是“越是假装不信,越是能得到命运的证明;越是虔诚相信,越是会落入失望的轮回”。就像他手腕戴着佛珠,但其实买的只是五块钱的地摊货色。
缘分是命运的一环。
就像当时的江声没有告诉他名字,但他们还是相遇了一样。
那首歌到了该被他听到的时候,他也会再次听到的。
*
顾清晖的手气不错,抽到一颗奖励球。
【奖励:指定一个对象。你拥有和他单独共处一小时的时间】
“江声。”
他几乎没怎么迟疑。
等江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就看到顾清晖把他手里的小球扔了过来,砸进他下意识张开的手心。
江声看到顾清晖淡泊的表情,他的瞳色很淡,琉璃眼珠,看起来像是透光的琥珀糖果。
这样一双颜色看起来其实很有些甜蜜的眼睛,长在顾清晖那张脸上只有说不尽的冷淡疏离。
他看着江声,江声皱着眉毛,不太情愿。
脑袋乱乱的,一会儿想起在酒后闷热的房间里捂住他眼睛气喘吁吁的那只手,一会儿想起含糊到江声已经记不太清楚的声音,一会儿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顾清晖看他的眼神。
最后落定到现在。
顾清晖冷漠到不含情绪的眼神。
“……可以拒绝吗?”他问。
现在顾清晖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越正经,江声就越觉得割裂。
听到江声的提问,严导当然坐在显示器后面比着叉摇头。
“一个小时而已,”顾清晖声音淡淡的,像是快要化干净的透明的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只是和我共处一个小时。”
【啊啊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奖励啊!我要气昏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别急,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
【哼,顾清晖你别太骄傲,你也仅仅只是完全粮库之一,姐不缺你一个!】
【怎么说呢,他越冷淡我越想让江声搞搞,搞到他破防。顾清晖好适合当老师啊!严谨认真的学术款,一丝不苟的钻研态度,可以从课业一直钻研到那什么吧】
【搞不懂,你们怎么看到什么都想到那种东西,不像我只关注到他的手,这个手真的是有点,清声絮语超话做饭人何在!手套play快点安排上啊!】
【嗷嗷嗷只有我觉得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共处不知道有多尴尬吗……除了超市那次】
【就是超市那次暴露了很多问题好吗,好几个人的态度都变得很奇怪!而且第一期结束顾清晖还挺了江声一把,说他可以住进他家!顾导又不是那种会被流量热度左右的人!问题大大的有】
【总之身份绝对有问题,按我说这几个男的在第一期结束之后肯定做了顾清晖的背调,现在表情各有各的奇怪,合理推测顾导也和江江有一段】
都是在社会上走到这种地步上的人了,要查询一段过往,他们有自己的渠道。
沈暮洵当然也查过。
“发现了吗?”
萧意在厨房清理着新鲜的草莓,忽然听到这道声音。
他抬头一看,沈暮洵背对他坐在沙发上,右手打着石膏狼狈支撑,只能用左手拿着水杯。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萧意,但是萧意知道他就是在对他说话,那样满是骄矜嘲讽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是令人觉得碍眼。
萧意:“什么?”
“他和所有人都有一段双向的感情。”沈暮洵转了下头,眼珠中浓黑的色泽像是无尽的漩涡,带着一种明亮锐气,“而有的人没有。”
那一瞬间,萧意手指一顿,手中的草莓被他攥出甜香和粉色的汁液,溅到围裙和台面。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呢。”萧意慢慢地松开手,把烂掉的草莓扔进垃圾桶。他声音温和,似乎叹息一般轻诉,“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这些事情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讲述给所有人听的。”
“说出来只能哄哄你自己吧。”沈暮洵翘着二郎腿,讥诮地弯了弯唇角。
“小偷偷来的东西怎么能算是他自己的呢?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我有这样说过么?今天从头到尾,我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吧。”
萧意口吻无奈地叹息。
他仔细清洗草莓,视线低垂,粘稠的黑色在他眼眸中沉郁地转圜。
萧意把草莓沥水装进盘子里,拿了一把叉子放在上面。
在看着这柄金属的冰冷的叉子的时候,他思绪有片刻的晃神,黑暗而疯狂的想法在不断挑拨他的神经。
有人在他耳边尖声撺掇:
用叉子捅进他的喉咙怎么样。
血会溅出来,他那张恶心的脸会充满惊恐。最重要的是,他再也发不出讨人厌的声音。
萧意的手指在光滑的金属上摩挲了一下。“当啷”一声,让它靠在了碗边,看着金属的光面投影出扭曲的人影,遗憾地微笑起来。
他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有学识,有文化,有头脑,不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啊。
“我知道,我不管怎样沈先生都对我抱有很大的偏见,但无端的言语为什么要加诸在我的身上?还是说是车祸的原因让你变得慌神,恕我直言,沈先生有没有做过全面检查,拍过脑部片子?车祸可不是小事,还是需要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才好。”
明明只是伤到头,居然拖着一只石膏手走进来。
当别人发现不了他拙劣的演技吗?是要以严重的伤势博人同情控诉他的恶毒吗?
他从厨房走出来,把一小盆干净的草莓放在江声面前,“尝尝。”
注视着江声,看着江声眼中坠落着顶部灯光的微亮时,萧意是背光,眼睛格外深沉。
他还在想。
甚至装模作样要和江声靠在一起。
真觉得自己很特殊吗?最后也只能被江声晾在一边。
你在江声那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江声确实很喜欢吃草莓。他随手抓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和汁水让他觉得异常满足。甚至萧意在洗草莓之前还用温水浸泡过,是一个在冬天不会冰到牙齿的温度。
江声站起来往机器走,顺便问沈暮洵:“要不要我帮忙?”
沈暮洵靠在沙发上望过来,嘴角勾了下,“抽到好的就是你的,抽到坏的就是我的?”
“……”被发现了!
可恶。
江声:“你知道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沈暮洵:“我没说不可以。”
江声没想到今天的沈暮洵这么好说话,眨眨眼睛惊叹,“什么啊,你还是沈暮洵吗?”
他没等沈暮洵的回答,咬着草莓走到机器旁,拉下操作杆。
伴随一阵叽叽咕咕的电子音乐和闪烁的蓝光,球开始跳动起来。五秒之后,江声看了眼拿到的球。
【惩罚!】
江声:“……救命。”
下一行:
【影子:你将与左手第一位嘉宾24小时绑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同吃、同睡、同玩!】
江声的眼睛一时间瞪大。
他喃喃,“太完蛋了,怎么会这样,我运气好差。”
导演忍不住插话,“这其实不算运气差,江声你要知道整个球箱的双人互动惩罚也就只有这一个!!比奖励球稀有多了!”
江声更崩溃了,搞什么万里挑一的坏运气,他不需要!
当顺着指引扭头看到顾清晖的脸,江声有点过于易碎地破防了。
怎么又是他。
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到底是谁在安排!
顾清晖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慢眨了下眼睛,狭长的眸子里有些猜测和疑惑,“和我有关?”
江声沉默两秒,转头装没听到。
【笑死,节目组以为的:嘉宾甜甜蜜蜜永不分离!江声感觉到的:酷刑】
【救命……虽然我是顾粉,但是我也不想和顾导待在一起一整天啊啊??他性格好闷的还有洁癖!!可怜江声你完蛋了……我心疼你】
没关系,没关系。
江声安慰自己,反正也就观众和导演的摄像头视角能看到他的纸条,别的嘉宾又不知道他抽到了什么。等抽到一个更好的球,很坏的江声就会把这个大麻烦甩给沈暮洵!
江声用力拉动操作杆再抽了一次。
叽叽咕咕的音乐,灯带闪闪亮亮。
然后——
【惩罚!】
硕大的红字,刺痛他的眼睛。
惩罚也就算了,还是未知挑战,纸条没有贴在球体外而是在内部。打开就等于接受。
江声怎么受得了。
他沉默两秒,转身撞在了墙上,手按着墙用力撞了两下。
另一边的楚漆怔了怔,啼笑皆非地上前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把他转过来捏着他的脸问,“不疼吗,祖宗。”
没关系,不就是从一面冷墙转移到一面热墙!
江声依然撞在了墙上,一顿没道理的乱蹭,“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好大呜呜,我讨厌这样。”
【比起未知的隐藏款,江江应该会和顾清晖绑定24小时吧……同吃我倒是无所谓,希望同睡的时候你小子的房间内置摄像头别关】
【靠,好会搞啊。但是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江声抽到这个球,其他嘉宾之间同吃同睡,大概就是另外一种龙争虎斗暗地打架的画风了吧……】
【点名大小楚,点名朱砂痣+替身组,仓鼠不能合笼,他们也不能独处……】
萧意看着只被拿走一颗的草莓碗,再看向江声。
——他和每个人都有过双向的感情。
——有的人没有。
他没有吗。
*
绑定24小时从明天开始。
因为今天已经到了晚上,所以计时是从明天早上起床开始,到下一天起床的时候终止。
意味着江声真的得和顾清晖待在一间屋子里那么那么久。
白天睡太久,江声晚上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蒙着被子放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床走走。
刚拉开房门,江声就看到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被一道影子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江声心跳猛地坠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萧意,“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
萧意穿着棉质的宽松睡衣。浅灰色,普通的休闲款式。光顺着打上他的轮廓,他因为光线的突然改变抬了下头,半眯着眼伸手挡了挡,漆黑的眸子极速收缩。
江声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他看到的萧意似乎总是武装得十分全面的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衣着,又或者他的表情,总是妥帖到完美。
没有人会对一个假人对真感情的吧。
反正江声是这样。
萧意轻呼了一口气,垂了垂眼睫,“有些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要来和你聊聊,然后就看到你出来了。”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江声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大概已经在他的门口,一声不吭地等很久了。
江声不明白,光在这里傻等着,他也不会开门。
正好他有些无聊,就侧身把门打得更开了一些,“进来。”
萧意步入他的私人空间,反手关掉了那扇门。他看着江声,脑中还在回荡着沈暮洵的字字句句。
“……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这话是从何说起。
沈暮洵要揭穿他的丑陋与可笑的面目吗,自以为刁钻刻薄地打破虚幻的镜像找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是太自大了。
能被他偷来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别人。
既然被他拿到了,那么明明就是属于他的爱人。
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唯独他得到的爱意少得可怜。
这根本不公平。
可在爱情中追求公平,似乎本来就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
萧意看着江声,手忽然抬起按在他的肩膀。顺着手臂往下环住他的腰,然后用力把他搂到了床上。
江声像一只被摊开的大饼,茫然地踢了他一脚,“你不是要和我聊天?”
萧意一只手提住他的脚踝,跪在床沿俯下身,热气呼近,柔软的嘴唇挨蹭他的脖颈。
温暖的躯体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很淡很淡的香气萦绕过来,需要把鼻子紧紧贴在江声的皮肤深嗅,才能捕捉他的味道。
太淡了,太淡了。
不够多。
他需要有所得到,才能平复下现在的心中的躁动。
萧意嘴角如同平常那样牵起温柔的笑意,江声感觉到他的吻在下移,按在他腰侧的手也一样。
两处滚烫翻涌起来,本能感知到危险的信号传达神经,江声忍不住抓着被子往上窜了窜。
萧意拽着脚踝把他往后拖,他嘴唇开始从淡淡的冷变得滚烫。印在后颈的时候带着如火焰般的烫意。
“我以为阿声不会让我进门的。”潮湿的热意一阵阵地扑过来,“没有关系,我会做得很好。比沈暮洵好得多。”
江声所有思维都猛然顿住,扯着他的头发把萧意的脑袋扯起来,和他湿润的眼睛对视。
“你在说什么?”
萧意的眉眼在阴影中加深。他在江声的拉扯下沉默着,眼睫因为疼痛不停颤抖,然后似有似无地笑起来,“你们在基地的露台做了什么?”
“……你去查了监控?”
还好严落白去把监控删掉了。要是被萧意看到了他得发多大的疯!
……不对,他现在已经在发疯了。
江声:“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你的手在干什么。”
萧意看着他,“什么都没做?”
江声皱着眉毛,“这就是你开车撞他的原因?你有没有看到他伤成什么样?萧意你能不能少发点疯,能不能别做这种恶心的麻烦事!”
他的话刺痛萧意。
他伤成这样?
他伤成哪样。
萧意轻声问,“你在替他质问我?”
他不顾头皮被撕扯的疼痛,执意弯下腰贴近他。话音温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滚烫的吻落在他的手背、指骨、指尖,咫尺远近。
交缠的热气把他身上的木质香晕染出来。
江声用力推住他的脸,“滚开!”
萧意声音变得喑哑,某种更深的情绪隐匿在他的声线里,“那你替他出气吧。把我的手也打断,再开车撞死我。”
“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他装乖卖可怜你就会爱他?你吃这一套吗?”
萧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声。
江声的黑亮的眼中有着天花板上灯光晃动的影子。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但远比宝石清澈,像溪流,但远比溪流自由。
激烈的情绪引导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尖锐,话音却与之相对越来越温柔。
“你以为他对你有多喜欢。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吊着他,他知道你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是年少的绮想永远圆不了的梦,他才会这样念念不忘放下尊严求爱。”
江声怎么会关心别人有多喜欢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松开抓着萧意头发的手,转为捧起他的脸。这样的姿势太温柔了,反而让萧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你又有多喜欢我。”江声眼里带着平静的审视,“你和他本质是有什么区别吗?”
萧意花了八年时间找一枚江声随口说过喜欢的戒指,在今天送给江声。他在其中花费的时间、经历、钱财,无法计量,无法想象,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盘算,都是天价。
江声因此迷茫。
因为他其实,没有感受到萧意热烈到这种程度的爱。
可尽管已经和萧意认识这么久,从而且确实谈过一阵子恋爱,但是江声始终觉得萧意像是养不熟的野狗。
就算看起来已经很乖顺,任人施为,实际上亲近他依然需要承担随时会被咬一口的风险。
他把自己藏得那么深,面具戴得那么稳。江声和他提过四次分手,前三次萧意的情绪分明在不断加剧,越来越阴森,越来越黏腻,越来越像是喷薄前火山地面若有若无的震颤……
但在第四次,他只是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说好。在好字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是吗?”
萧意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没有区别?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他有过我的过去吗,他经历过我的痛苦吗?他那样顺风顺水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业,家庭,爱情,他甚至拥有过你最完整的爱!”
萧意的声音的分贝在逐步攀升,他的声音很大却到了一个临界值缓慢降低。
他让江声听清他话音里的颤抖。
“公平一点好不好?分我一点好不好?”
“江声。”
他居然很认真地在喊江声的名字,让江声有些茫然和恍惚。
从认识以来,他对江声的称呼就只有零星几个。
落魄时候叫他江少爷小老板,发达了叫他阿声,中间没有一点点的过渡。
他紧紧抱着江声,拉过他的手贴在脸上,眼睫垂下来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擅长演绎各种情绪的人,眼睛是他的武器。在各种各样的时候,在不同的情况,他会露出担忧、温柔、期盼、悲伤……的眼神。
不让江声看,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够不够好看,还是说会因为太扭曲而让江声觉得丑陋……
江声的手心感觉到一阵阵的濡湿。温热的液体落在掌心的时候,江声没有反应过来。当眼泪在他掌心被气流带起凉意,江声才反应过来。
萧意的哭也不止一次了,但江声会把它们定义为哭戏。
他永远哭得恰到好处,好像是晕染情绪带动情感的一种手段。作为演员,他的表演是需要被看到的。那么,为什么这时候却又低下了头。
“我不喜欢痛的感觉。”
他轻声说。
“以前的那些伤疤,我用了很多种手段才养好。带给我伤痕和痛感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圆规、烟头、砖瓦,那些东西砸在皮肤上断进血液里,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杀了他们。”
“我讨厌那种痛。”
“为什么我唯独接受你带给我的痛?”
“为什么唯独你那么对我,让我甘之如饴,让我愉快,让我享受。你没有想过吗,阿声。”
“为什么觉得我和沈暮洵一样。”
这简直是侮辱。
“我明明……”
萧意是一个极少剖白的人,他很少表达强烈的浓烈的爱语。
尽管他在江声面前是那样一种下贱样子,但他犯贱的时候不会说爱,他的爱总留在清醒的时候、有人看的时候,戴上面具温和脉脉地说,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是否是谎言,也许也算一种遮掩。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不被爱的自怜带着命运对他的嘲讽,仿佛是一种必然。
因为……
看啊,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真的防线崩溃,隐约觉得心中下着一场暴雨,好难过的时候。
他也在想,如果这样的伎俩生效,下次可以再用。
当经营与算计成为习惯,他已做不到坦然。
他抬起头看着江声。
江声低头望着他。他黑色的柔软发丝垂落,眉眼是漂亮又昳丽的,皱着眉毛,眼睛里似乎有些空荡荡的茫然。
像是不懂,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意会这样。
萧意近乎入神地看着他,喃喃,“我明明……远比他喜欢你,那么多。”
第043章 绑定就绑定之
第二天江声起床的时候, 萧意已经离开。
旁边被窝还是温暖的,可见他也没有离开太久。
显然除了真正的无业游民江声和楚熄,其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做。
一大早上楚漆就出门驱车离开,沈暮洵在楼下的阳台用电脑开会。萧意留下江声份的早餐之后就回到房间, 江声起床困困地打开房门的时候, 还能隐约听到他房间里的对话声。
一大堆感觉听懂了会很赚的词语。
如股票, 支持率,条例……挤进他大清早还没能清醒的耳朵, 听得江声都开始晕字。
【一大清早怎么大家都在开会!显得我一个早八大学生有种看职场直播的错觉】
【回楼上, 因为今天周五, 该到打工人交周报的时候了……】
【呜呜江江!有点太好看了宝宝,不敢想和他谈恋爱的人有多幸福,不敢想如果能和江江从一个被窝出来的话我会是多么神气的小女孩】
大家都忙,就江声一个闲的。
他撑着脸盯着落在桌面上的阳光,拿手放在底下晒了会儿,迟钝的大脑才开始缓慢清醒,慢半拍地领悟了萧意刚刚隔着门传来的那一大堆话里的意思。
萧意参加这档综艺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发生, 他做了这种身份与地位不应做的事情, 那些事情会让人看轻他与背后的萧家。形象的垮塌只是一方面的危机,更大的问题在于丑闻的曝光, 以及无可避免的与沈暮洵方的舆论对拼。
这些东西累加起来,已经对盛华股盘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
持续走低的趋势对萧意乃至盛华而言都是不利的。对于这样的局面,萧意必然需要对董事会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一个能够挽回局势的措施, 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以及他的位置。
江声搅动着手里的粥, 盯着里面的虾仁打量两眼,戳了戳。
所以萧意是下楼做完粥, 又上楼抱着他睡了会儿,然后紧跟着又跑去开家族会议挨骂。
还真是怪忙的。
清晨的客厅里没有什么声音,偶尔沈暮洵会在键盘上敲两下。江声朝外看去。
冬景萧瑟荒芜,浅色光束透过窗户落到桌面。细微的浮尘如同碎金沙一般飞舞。
这一切本来萧意都不必做,这一切都是多余的麻烦。
从那枚戒指开始,江声开始回顾萧意做的这些事情,都感觉到一种割裂,一种迷茫。
萧意是商人,他应该先于董事会、下滑的股票和一切网友知道他的选择会造成什么后果,也应该明白江声回馈的东西与他的付出无法对等。
江声什么都给不了他。萧意就算要和江明潮谈合作,从江声这里入手难度都只会难度加倍。
想起昨晚萧意说的那些话,江声忍不住又戳了两下碗里的虾仁。
“咔哒——”
江声听到楼上传出开门的声音。
他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去。
在倒转的视线里等了两秒,才看到顾清晖下楼的脚步,手里拎着一截细细的缎面丝带,一张卡片。
江声盯着看,“那是什么?”
一个晚上,脑子里又总在想萧意的事情,足够江声把昨天抽到的所谓惩罚球忘了个精光。
顾清晖的视线定位到江声的脸上。
江声沉默和他对视,半秒钟,忍不住撇了下嘴,不太耐烦地把脑袋正起来。
顾清晖已经走到了餐桌旁,戴着手套但依然骨节分明的手指,把那张卡片轻推到江声的面前,“节目组的任务卡。”
江声这会儿才想起什么,接过卡片一看。
【惩罚球规则!您将成为选定人的影子。影子总是形影不离,影子总是不言语。是增长默契和感情的小小游戏哦,祝嘉宾心情愉快!】
江声浏览完,沉默了两秒,刚刚还有些怅惘迷茫的心情像是被强盗一脚踹翻,忍不住开始咬牙切齿了。
他哪里愉快得了!
“这不是限制我人身自由是什么,二十四小时是什么概念啊老天爷。”江声很努力地在忍了,可是忍不住,“说是惩罚,和折磨又有什么区别?”
有句话没说。
江声觉得光是和顾清晖这个死装面瘫脸待在一起就很不得了,他会疯的,或者死掉。
一节红色丝带被提着晃荡到了江声面前。
顾清晖:“江先生,理解一下。”
江声听他这礼貌疏离公事公办的口吻更烦,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不情不愿地抬头皱着眉瞥他。
顾清晖面无表情,“需要帮忙吗?”
江声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很快又想起顾清晖有洁癖,现在身上的蚂蚁应该比他还多。
他扬起眉毛把手伸出去,“来。”
刚伸完江声就愣了下。
不对,那个醉酒进他房间的人到底是不是顾清晖?
江声又开始困惑了。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人没有戴手套,手滚烫得要命,直接接触到他的身上,烫得江声都在哆嗦。
如果是顾清晖的话,他都洁癖了,亲吻和触碰不都应该让他很难受才对?
手腕底下一凉。
江声还没有想清楚,回过神就看到丝带托起江声的手,顾清晖力度很轻地给他松垮地绑起,全程没有碰到他。
顾清晖人看着清冷,体型清瘦,但倒也是个大块头。他站在江声面前,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都被挡完了,只剩一节落在江声的眼皮上,连睫毛都是金灿灿的。
【好好好……亲手系上红线,江声你是知道怎么嗑的】
【爽了,谁懂,洵声而来还在求复合,意声平安还在求婚,我家就已经有天定良缘月老的红线】
【这俩光看脸是很登对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导总是很沉默没什么互动……不然嗑的人肯定很多!!怎么都不至于cp榜垫底啊】
不远处,沈暮洵频频扭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手指在桌面上敲敲打打半天,草草结束了早会,来到餐桌边坐下。
江声抬起头。
他一只手打着石膏,只穿了半身的正装,下半身还穿着睡裤。
江声盯着他的石膏手看了两秒,刚放下手,“你是怎么换衣服的?”
沈暮洵盯着那一节红线划出流畅线条,说不出的烦躁让他忍不住绷住连,“把手砍下来不就能换了?”
他说着,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顾清晖。
顾清晖眼珠微转,和沈暮洵视线相对,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早安,沈先生。”
沈暮洵勾了下嘴角,不耐地啧了一声。
倒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
就是非常不舒服。
那种隐隐约约的威胁感并不清晰,像是棉花里的软针。
江声打量着丝带。
在两端分别系在他们手腕之后,他们的距离更是被迫拉近。从一个四平八稳不出错的社交距离,到肩膀会偶尔触碰,若有若无的亲密。
江声挪了挪,坐远了一点。
坐在他身边的顾清晖倒是表情自然,看不出什么不情愿。
【?不是,顾导,你的洁癖呢,江声都在躲你为什么没有躲?】
【呃啊啊啊啊!该不会在暗爽吧,来个微表情专家分析一下】
【感觉顾导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江声都离他这么近了,他也没表现得很不爽嘛,果然还是谣言太过夸大】
【老粉出来说一句,不是谣言……你们上网查吧,顾导甚至都没有几张合影,就是很极端的洁癖狂!!之前被黑粉嘲的时候还说他是对人过敏……不多说了反正就是这种程度,大家细品】
江声没留意到什么异常,正低下头端详这段丝带绳。打量来打量去,总觉得有哪里好奇怪。
沈暮洵直勾勾盯着他的手腕目不转睛。江声的手长得好看,骨骼感轻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挂着一截红线的样子当然也漂亮。
“好看吗?很喜欢?”
他蓦地开口。
沈暮洵实在心情极差。
顺着红线,他有些阴冷的目光一路爬到顾清晖的手腕,弯着嘴角,话音讥诮,“节目组还真是会准备,办个恋综,真以为自己是月老了。”
搞什么月老红线。
简直有病。
【小沈你别酸死在这了】
【我们清声絮语cp是天注定的缘分!】
【好好好!!我第一期就开始嗑的cp到现在才开始有正儿八经的交集!感动了……当时一说顾导x江江,所有人都在说顾导局外人不参与】
【有问题吗,什么问题,顾导就是局外人不参与!】
【嗯嗯。刚开始洵子哥粉丝还一直在说禁止嗑洵声过期血糖呢,结果呢?cp超话都是洵子哥粉丝创的,我真的会笑死】
江声好烦,又无聊,拽了拽丝带。
顾清晖只手正准备拿起杯子,手腕就被牵引着动了动,因此迫不得已转过来瞥他一眼。
他中规中矩地喊他一声,“江先生。”
江声抬着眼皮瞥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漂亮的桃花眼在抬眼的时候弧度反倒微微下垂,愈发有些无辜纯良感。
但很显江声的脾气并非如此,他蹙着眉眼,目光淡淡扫过他,嘴角翘翘地笑了下,“抱歉嘛。”
顾清晖一眼就看出江声心里才没有在说抱歉。
他只会觉得顾清晖一点都不懂配合。
顾清晖的手指摩挲着被子温热的外壁,低眸。
也可能是在想顾清晖不再像过去那样听话。变得冷酷,也变麻烦了。
江声根本没有一秒钟想到过去的顾清晖。
他只是觉得有点新奇,像是小时候用两个纸杯做的传话筒游戏。
江声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两个杯子穿过去,一只递给了楚漆,另一只自己拿到手里。他跑到很远的地方开始对纸杯喂喂喂,然后转过耳朵去听。
什么都没听到,江声就拽着绳子拉了拉。回应他的也同样是被拽动的绳子。
和那样的一幕倒是有些像。
顾清晖的作息规律,他坐在桌边休息一会儿,就开始起身到厨房做早饭。江声被丝带拽着一拉,有点不情愿地打着哈欠跟着到厨房手忙脚乱。
虚假地开冰箱,倒油,煎蛋……
顾清晖的锅里滋滋滋,江声看着自己面前的空气眯着眼沉默。
有点无语。
好无聊啊!真的好无聊!到底谁想出的这个游戏,简直无聊透顶!
这是什么超真实扮家家酒吗?江声已经过了玩那个的年纪了!
顾清晖把煎好的蛋分给他一个,可惜江声早上胃口一般,粥都没喝完,顾清晖煎好的蛋也只是被他晾到一边。
好不容易度过了早餐时间,顾清晖把绳子暂时摘下,脱掉做饭时染上油烟味的手套,替换了新的一副。
江声视线不由得在他手上停留。
男人的手比起江声大不少,骨节分明,十分有力。
戴手套到底干什么的?
江声在想。
就算是洁癖,不应该戴医用手套吗?把袖子也包进去那种,不太好看,但是够干净。
戴这种手套更像一种很装的装饰品。
顾清晖穿上了外出的厚外套,转身才注意到他落在手上的眼神,又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声眨眨眼和他对视,慢半拍地想问他是不是要出门,然后就想到影子不可以说话。
江声于是用眼睛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瞪了一眼门,然后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阳光落进他眉眼,细碎的光斑被剪碎,黑眸添了几笔轻快的浅色。
顾清晖眉宇倏然动了动,那张像是机器人一样始终克制而冷淡的脸上出现一丝细小的波动。
然后江声听见他问:“什么?”
江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瞪他,再瞪门。
顾清晖:“什么?”
江声木着脸瞪着他,瞪门,然后对他眯起眼睛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真的很好懂。
顾清晖面孔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淡,“什么?”
江声:“……”
【顾清晖你在干什么,,笑得想死,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完全是被江声可爱到了吧……能说吗宝有时候真的是萌萌的】
【还是江声脾气好啊,换我一巴掌就过去了】
【完了,感觉捆红线可能真给他爽到了……还有心思逗起江江来了……】
【顾导粉丝呢,怎么不出来说个话】
【……不是,你们别吵,我在思考】
不止观众,全程围观的沈暮洵心里尖刻的不适感也在渐渐加剧。
他架着一只绑着石膏的手,冷笑,“有意思吗?”
顾清晖的视线才终于转移到沈暮洵的脸上。
他们的位置呈现高低的差距,不免会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在相视中呈现一种隐约的对峙。
顾清晖表情淡淡,语气也淡淡,“还可以。”
沈暮洵有点想揍人,他烦躁得要死。
初恋。
不知道江声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但江声看起来有点烦他。
但是这可是初恋。
在顾清晖出现之前,沈暮洵一直把自己当初恋看待。说实话,他也的确觉得自己才配得上江声初恋这个称呼。
江声对顾清晖,也就是玩玩。
可是也不妨碍沈暮洵觉得顾清晖碍眼。
顾清晖对江声做过什么,沈暮洵想想就气到头脑发木。
【早就想说了,顾导你有时候是在故意诱导江江做一些多余的动作吧,有这么好玩吗幼稚死了】
【看今天直播前的我:顾导肯定很不乐意!担心,忧愁,江江不会受委屈吧呜呜。看今天直播后的我:虚假的男人,伪装高贵会让你很快乐吗】
【顾导的粉丝还在思考吗】
【……再让我思考一会儿】
【我真的有点目瞪口呆了,免鉴定是顾导路人粉,各种花絮里他真的是性冷淡那一挂,至少不会是和别人开玩笑的性格】
顾清晖又给了江声一点时间换衣服穿外套,只不过江声做得慢吞吞的。
顾清晖安静地等待。只有江声实在慢得出奇的时候,他才开口,“江先生。”
江声抬头。
他平淡地问,“需要帮忙吗?”
可恶,这不是江声想听的话!
他想听的是,既然你这么不乐意那我们就不去了吧。
就像小时候江声默写不出来被留堂,他也会写很慢,慢到老师受不了问他还要多久,江声就会看着那几行字磨磨唧唧地说嗯嗯呃呃,大概两个小时吧。
老师就会很无语,无语到放他走。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用。
他本来就不想出门的。
冬天的早晨,如此漂亮的阳光,就应该沐浴在阳光里睡个温暖的回笼觉。
知道避免不了,江声只好把衣服穿好和顾清晖下楼。
打开门江声瞬间受到了寒风的恐吓,缩了缩脖子。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萧意刚开完苦大仇深的家庭会议走下来,看到他们两个已经拉开房门,微笑着疑惑询问,“你们准备去哪里?”
顾清晖:“早上吃得有些多,散步消食。”
“阿声不是很喜欢散步。”萧意看了看天气,“不过昨天还在下雨,今天就见了晴。这样的好天气,确实应该出去走走。”
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苦大仇深的家族会议也没能扰乱他的心情。
江声:“……”
还以为你在帮我说话。
叛徒!
他愤怒起来。
萧意看到江声摆放在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剩余的粥,他问江声:“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江声:“……”
行行行好好好,你也是剩饭处理大王行了吧!
顾清晖往外走,江声也只好往外走。
在沈暮洵的眼皮子底下,萧意坐在江声的位置,拿起江声用过的勺子,把他剩下的粥和煎蛋吃掉。
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他也刚好吃完。
心情太过愉快,以至于萧意都能欣赏起他往日感到厌烦的清晨阳光。
沈暮洵泪痣随着眼尾的痉挛抽动,“你上辈子饿死的吗,没吃过饭?还要吃别人剩下的。”
萧意抬眼,态度温和,“可是浪费食物是不好的。”
沈暮洵被他的笑脸恶心到反胃,又感觉今天的萧意,奇怪得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做了什么怪梦,又给他爽到了。
第044章 许愿就许愿之
洒满阳光的小路会让人心情愉快。
虽然江声出门的时候磨磨蹭蹭犯懒不乐意, 但其实他倒不是讨厌出门的人,何况阳光落在身上温暖的感觉还是会让人很开心。
地上的落叶枯草被昨夜的雨水打湿,踩上去能走出一串湿脚印,江声有点后悔这次穿过来的是一双底纹平平无奇的鞋。
虽然来小屋已经有一段时间, 但这还是江声第一次好好看这周围的风景。如果不是顾清晖带路, 江声大概都发现不了这么近的地方竟然就有一个公园。
公园傍山修建, 有点园林建筑的感觉,很多错落的檐牙和亭子镶嵌在松树与银杉之间, 远远看去很有种山水写意的中式美感。
见顾清晖带他到这里停下, 江声用眼神询问顾清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顾清晖目光远眺, 轻声说,“山顶有个庙,还有许愿树。江先生要去看看吗?”
江声对神仙什么的都是薛定谔的信任。
比如在某种危急时刻,他会突然开始乞求命运之神的庇佑。但要说心有多诚,那是不可能的。说到底他还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因为命运之神不庇佑他的话他会在心里悄悄骂回去。
不过有句话叫“来都来了”,都已经出门了, 江声不介意去看看热闹。
他抬头看向山顶, 一颗叫不出名字的老松树卧在高处,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上面飘扬的红丝带。大概就是顾清晖说的那个庙所在的地方。
嗯……呃……但是……
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这种高度对于江声来说好像就是, 嗯。他也不是说什么不行,反正就是吧,这个事情,嗯……
江声默默回过头, 盯着顾清晖看。
他的眼睛漆黑, 是整张脸上最鲜明亮眼的一笔,不情愿的意味好明显地从中表达出来。
我不想爬山!
他大概是这么说的。
江声的眼睛有时候会背叛主人, 说一些江声自己不会说的话。
拜托拜托——顾清晖甚至能够解读出一点点可怜的恳求。
无害的纯粹感像水流一样潆洄其中,也许等到把人溺死的时候才会后知后觉地感知到那样的危险。
顾清晖和他四目相对,顿了顿,从善如流道,“有车可以坐。”
江声迷茫地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张了张嘴巴。
顾清晖的视线就挪到他的嘴唇上,定住两秒,“嗯,这附近确实人烟稀少,毕竟还是待开发区。”?!
江声眼睛睁得很圆,摸了摸嘴巴,确定自己没开口说话,而不是突然变聋了。
顾清晖:“但是这个庙算是热门景点,所以观光车一直都对外开放,没有停运。”
江声:“……”
等下,他在搞什么。
顾清晖像是客服或者向导一样彬彬有礼地问:“还有别的疑问吗,江先生。”
江声:“……”
一阵风吹过,江声的头发随风乱飞,他甩了甩脑袋把头发晃下去,感觉脑浆也摇匀了,一片茫然。
他有疑问吗?奇怪,他不是还一句话都没说吗!
顾清晖琥珀色的眼睛很冷淡,看着江声,像是一架高大的机器在凝视他,“江先生,您大概是我见过最不适合做演员的人。”
江声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困惑。
等等,他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
【???目瞪口呆地看完,目瞪口呆地发弹幕:除了小楚以外第二个会读心的人出现了!】
【可能这就是导演特技?捕捉人物情绪特别敏感?】
【哪有这么夸张,让我来我也行。江声就是很好懂嘛!】
【笑死我了顾清晖,他是不是就差把江声要说的话从他嘴巴里偷出来了!】
【他俩要么在谈要么谈过,不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明显谈过的!我真的怀疑顾清晖就是宝的初恋】
【顾清晖粉丝有话说吗,我看清声絮语的超话都开始冒小火苗了……】
【别吵,他们还在思考】
【分享链接:[清声絮语超话/ooc预警/读心术的奇怪用途]】
【……?】
【我无语到有点想笑了、姐这就是你们思考之后的结果吗】
【别吵,我还在思考!】
等进入公园,江声才发现公园里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观光大巴二十多个座位,到公众场所,无法避免需要面对的噪音、味道,不如人意的环境,这里都有。
江声转头看着顾清晖。
鉴于他现在有点微弱怨气,对顾清晖本人也并不算很满意。所以江声眨着眼睛,有些幸灾乐祸地在想顾清晖的接受程度怎样。
会不会和电视剧里的洁癖霸总一样,在落座之前从口袋里取出湿纸巾开始狂擦。
顾清晖:“我戴着手套,穿着长袖和裤子,所以没有那么介意。”
见江声还有些好奇,他继续解释。
“况且,大多数时候,我的职业注定了我会长期待在一些生存条件与环境都十分恶劣的场景。”
顾清晖是很有名气的导演,他的创作不会拘泥于舒适圈。
他拍摄过末日题材,走过农村雨夜崎岖的山路,也在灰尘里匍匐观察,在老城区的旧鼓楼、苍蝇乱飞的地方指导过演员。
“对于工作,我不会挑剔太多。”
好吧。
江声想,好吧好吧好吧。
但日常生活中,脱离专业模式之后,顾清晖的洁癖往往伴随强迫症状。
他的确很难接受有脏东西蹭到身上,也厌恶闻到过于浓烈的味道,对噪音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烦躁。这一切如果汇聚在一起,更会让他有生理性的反胃。
顾清晖低头看着车上缝隙里的垃圾,攀爬的饮料痕迹,以及小孩哭闹的声音,那种反胃的症状已经开始出现。
他皱了下眉,看向江声。
正欣赏附近景色的江声隐隐感觉他的视线,脸上出现茫然和揣测,以及好明显的怀疑。一两秒,或者两三秒后,江声警惕起来,铿锵有力地坚定摇头。
让他徒步爬山,不可能。
不是说江声讨厌爬山,他还大半夜约楚漆去爬山看过日出呢!
但前提是他有兴致!要江声自己想去,自己甘愿,他才愿意付出努力。
现在江声没有这样的兴致,他好累,他才不要浪费体力。
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嗓门吼着,“快点。”
顾清晖不再迟疑,迅速伸手拉住江声的手腕。
江声一时间都忘记顾清晖不喜欢和人接触这件事,只以为他要把他带走。眼睛立刻瞪得圆圆的,把身体挺得跟死了三天一样直,几乎在眼睛里面写满了拒绝。
顾清晖却没有如他料想的改变方向。
他拉着他往观光车走,拿出准备好的零钱递给司机,皱着眉毛挑选了较为干净的位置坐下。
【完了,他坠入爱河了家人们……】
【你们根本不懂洁癖狂愿意为了一个人去忍受自己厌恶的环境代表了什么!这就是我们顾声,入股不亏的!速速来!】
今天阳光很好,光线在观光车外洒在江声的脸上。
顾清晖看了他两秒,胃部的灼烧感好像得到些微缓解。
他的手紧紧攥住江声的手腕,手心滚烫麻了一片,呼吸平稳,心脏重重跳动,低声解释,“从我了解这个公园的时候,我对这样的情况就做了预设。请江先生放心,我有心理准备,至少不会让您不开心。”
江声是不会不开心的。
但他看得出来,这样的环境下顾清晖很不舒服。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但似乎在忍耐什么。
所以一开始为什么要约他来爬山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声动了动手指,扯了扯,发现顾清晖到现在都还攥着他的手腕,并且似乎不愿放开,一时间有些更迷茫了。
既然对这样的环境感到不愉快,又要烦上加烦地和他拉手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动作引起顾清晖的注意。
江声以为他总该放开了,然而顾清晖的手指隔着手套轻轻收紧。
和江声的接触很奇怪,但并不算很陌生。
他遇见江声的时候,江声还是个坏孩子,任性妄为肆无忌惮,对于自己给别人的伤害没有概念,对于自己给别人的快感也没有概念。
总在下雨的海城,雨里带着海咸味。
空气冰冷,雨丝会不断拍打在窗户。而室内很温暖,江声和他蜷缩在窄小的单人床,呼吸一口口地洒在脖颈,脸颊的软肉枕得少年顾清晖手臂发麻。
一阵侵入骨髓,被理智抗拒、但足够让血液沸腾起来的酥麻,从手心一路上窜。
顾清晖的手指开始发烫,不,该说他整个人都在发烫。手几乎有些发抖,垂在睫毛下的琥珀色眼珠晦涩转暗。
顾清晖闭上眼,额角已有了些汗珠,他轻声说,“马上就到了。”
江声又开始迷茫。
不是,我是让你放开啊!你不是很懂我吗,不是看一眼我的脸就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观光车开得不快,上坡的时候有些微陡,弯道也很多,江声的肩膀偶尔会碰到顾清晖的肩膀。
每碰一下,江声都会扭头看一眼顾清晖。
顾清晖每和他对视一眼,那张冷酷的死装脸都会很有礼貌地微微颔首示意,只是额角的汗珠已经濡湿他的头发。
江声:“……”
都忍得这么辛苦了,你还在这里拉着我不放干什么。
【系着月老红线,牵着手,这两位是什么关系已经无需言说了……】
【顾导今天一直给我一种艰难隐忍的感觉,沈么情况】
【顾导拉着江声的手应该来个特写,这是世纪牵手望周知!……摄像师不懂怎么喂饭吗,不搞cp你们恋综怎么活啊!】
【不至于搞得这么隆重吧,很难受的时候想拉着朋友的手不是很正常吗?】
【顾导和江声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啊对对,我难受的时候也喜欢拉朋友的手,更喜欢埋朋友的脖子,还喜欢和朋友亲亲,顾导你真的难受的话可以学学】
【楼上你的朋友正经吗】
【大概和萧意和楚漆那样的朋友概念一样正经】
【哼哼哼,,顾导如果真的是江江初恋,说不定这些事情早就和江声做过了!】
观光车停了好几站放人。
距离山顶的庙越来越近,道路逐渐变得平缓,江声也开始放松下来,开始有闲情逸致去打量顾清晖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这样细致地观察。
江声在心里下意识地把他和印象中模糊的影子对比,像是塞拼图一样试图把他塞回记忆里。
因为刻意遗忘那段时间,顾清晖在他这里的印象一直不是很突出。
年少时的顾清晖死板木讷,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又带着一种隐忍的狠意。
而现在,顾清晖的动作和仪态,轻而易举就能够让人想象到他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接受到什么样的教育。
简直就是两个人,连名字都变了。
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点似乎就是那一段在小城里共同经历的过去,而那段回忆都已经被江声放弃。仅此而已。
“江先生,”顾清晖突然说,“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江声才发现在自己出神的时候,顾清晖深邃的眼睛也已经凝视他很久。
观光车在冬天装上了透明的门帘,但间隙依然会透风。
寒风吹起顾清晖的头发,他的目光隔着发丝间隙和江声轻巧触碰,琥珀色微光如同融化的蜜糖。
【顾导哇顾导,你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有没有超出你的预料。连江江一点出神都能让你这么迅速地捕捉到,到底是江江有话要开口问,还是你想让他开口问你什么呢】
【对视很好品!总觉得很有电影慢镜头的质感。可代爱侣分开前的最后一幕,保持冷静体面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来表达最后的挽留,是不是很好味姐妹们!】
【啊啊啊不不不,be感离开我的世界】
【be感才是精髓啊家人!我大悟,他们绝对谈过,因为分手感特别重!】
【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家人!哪怕是小沈分得那么轰轰烈烈玩什么爱恨交织play我都没有什么分手实感。唯独顾导,他的缄默他的不靠近,如果基于谈过、分了、骗过江江又被抛弃的前提,那就会都变得特别好品……】
江声耸肩摇头。
对他来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江声是不会抓着过去的影子不放的。
顾清晖静默地望着他半晌,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距离山顶越来越近,江声已经可以看到在山下看到的那棵老松树。比他想象的样子还要更大更茂盛,很是壮观地屹立在那里,红色的飘带在风里飞扬,有些经过岁月腐蚀,已经褪成淡淡的粉白色。
很显然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一个无人问津的公园,这个庙这棵树就是唯一的活招牌。司机按开车头的喇叭,一连串的介绍声从喇叭里响起,介绍这个庙存在多少年啦,这个老树多有灵啦,之类的。
江声和顾清晖下车,跟着人群一起走进庙里。江声走在前面,不知道顾清晖的手紧攥着,还在轻微颤抖。
人流分散。有的人还要先去拜拜神仙,有的人要去烧香,从进庙的一瞬间就开始分流。只有江声和顾清晖是为了看看许愿树来的。
树很高,所以底下密密麻麻地拴着红丝带,高处的树冠无人问津。
江声站在那里看别人拴在红丝带上的字,人的愿望虽然千篇一律,但结合他们的字体和偶尔提到的故事看还是很有意思。
有希望和某某一生一世的,有希望父母身体健康的,有希望事业、学业有成的,还有希望考研上岸,出海顺利,希望暴富变有钱的。
顾清晖问,“江先生的愿望是什么?”
江声摊开手,表示大脑一片空白。
思来想去,江声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毫无追求到这种地步的人。
他无所谓多么健康长寿。人的寿命哪怕现在就到头又会怎么样。世界又不会因为江声死掉就爆炸。
也无所谓有没有人长久地爱他。把爱情看得太重的人都是大笨蛋,当然,他并不是特指某一个人。
事业如何发展倒是会稍微上点心,比如现在,他就在努力工作努力营业!
但其实江声是只要攒到足够的钱,就会选择不上班的那种人。
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而对自己来说,他喜欢的生活就是一种无法被界定的空白。想法能随时左右行为,注定那些被称为愿望的那些东西,都早早被实现过了。
顾清晖站在一旁看着他。
青年半长的发丝在风里微微起伏着,仰起头一个个把红绸看过去的样子很安静。他的平静让人觉得他好像是漂亮的生灵,生活在茂密神秘的森林,在月光下的溪流旁偶尔能遇见,和他的遇见会被称为奇遇,那一瞬间足够让人成为一生的囚徒。
顾清晖思绪恍惚回到了过去。
在很久之前,他和江声也一起许过愿。
海城有名的许愿池,许愿的方法是用一枚硬币隔着水投进王八的嘴里,不少老人说那样就会很灵验。
那种操作好像需要一点运气。因为顾清晖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江声只试了几次,那枚硬币浸入水里摇晃着落进乌龟的嘴里。
周围一起观看的人都爆发惊羡的声音。
那时候的顾清晖就和现在一样,问他有没有什么心愿。
江声咕哝着说,“我只是玩玩。你也太天真啦,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能被神仙实现的愿望。”
说着又扬起眉毛,“如果真的能实现,那我要希望刚刚投进去的那枚硬币现在就回到我的手里。”
江声正经地等了两秒,然后摊开手对他说,“没有吧?说明神仙还挺没用的。”
可江声这样验证神仙无用论的做法本来就非常不讲道理。
人许愿总是朝向未来,江声许的愿望却是希望让过去投出去的硬币回到现在的他的手心里。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看到江声自己去把那枚硬币拿到手,他才意识到在江声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世界有规则,江声的世界有江声的规则,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遵循的道理是属于他自己的。只要他想要,他都可以得到。
他像个可怜兮兮的水鬼站在那里,对他摊开手心水淋淋的硬币,眉眼在那样的光芒下带着熠熠的亮彩。
“看吧!”
“比神仙更厉害的人是谁?”
得意,傲气,飞扬而蓬勃的自信,让回忆里的江声明亮得不可思议。
顾清晖大概是有点独断专行的悲观主义。
他总认为失去的是更好的,他不愿意追忆过去,他认为残缺才是艺术品。
过去的理应过去,让一些人永远留在回忆里,让记忆将其不断美化雕琢,成为一种精神符号似的象征,是他给江声和那段年少无知懵懂的感情最好的结局。
但回归现实,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太狭隘。
顾清晖看着树下的江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他的身上。他长得高,轻松抬手就把略高的地方一截快松脱的绸带系紧,但系完又嫌脏,垮着脸皱着漂亮眉眼,走回来对他摊手要纸巾。
顾清晖眸光隐约波动。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江声,克制而有礼地不去触碰他的指尖。
好多年了。
他不曾蒙上尘埃,只会以更鲜亮的色彩覆盖黯淡的回忆。
第045章 暴露就暴露之
雨后未干透的丝带冰冷湿腻, 碰过之后那种脏兮兮的感觉像是会转移。江声撇着眉眼甩了甩手,把顾清晖递来的手帕接下。
柔软的布料展开的瞬间,有些熟悉的清爽冷香顷刻弥散开。
香味是很奇怪的东西,它总带着画面感。如果和某段记忆联系在一起, 那么之后每次闻到, 记忆就会被重新唤醒。
江声脑袋嗡了一下, 被一些蓬勃的滚烫的模糊的记忆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条手帕上的味道,和在江声喝醉之后, 把他压在床上亲的人的味道好像。
他顿了顿, 抬头看向顾清晖。
男人身材挺拔, 瞳色很浅。沐浴着阳光站在那里,连深邃英挺的五官都被弱化了存在感,让人只能注意到他淡到随时会消失的孤冷气质。
顾清晖垂着眼皮,发丝被风扬起,客气地问他,“江先生,怎么了?”
江声:“。”
有点无语有点绷不住, 如果能说话的话他要大声问出口: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你怎么有脸问怎么了!
你们娱乐圈的人都好能装, 我说真的。特别是跟演戏挂钩的!狗都不谈!
虽然是早有预料的答案,但真正完全在面前揭露的这一刻江声依然觉得荒谬, 离奇,以及微妙的割裂。
拜托。
谁能觉得高岭之花会是个大半夜摸进房里偷亲一个醉酒之人的变态啊。他还有洁癖,他有洁癖碰江声的时候怎么还摘手套,怎么还亲江声嘴巴!
明明刚才顾清晖递手帕过来的时候都绅士克制, 那么近的距离他连江声的手都没碰到, 他正常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很有分寸。
江声吸了口气,闷着头把手擦干净, 故意把他用过的手帕重新塞给有洁癖的顾清晖。指尖隔着手套碰到顾清晖的手指,江声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蜷缩一下。
这样的行为当然很不礼貌,江声知道。特别是明知道一个人有洁癖还故意这样做,那就是非常不礼貌。
正常人至少应该问一句如何处理,然后客气地收回自己的口袋说等洗干净归还什么的。
但是江声不想这么干。
事实怎样,他早就有猜测,现在令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开始在想,顾清晖是不是明知道这条手帕上沾的味道会暴露他在哪里干过什么事情,然后还要故意递给他,看他回忆起来,看他识破,看他后知后觉的惊讶表情以作为趣味。
就像一些危险分子会故意在犯罪后给警局打电话交底一样。
挑衅,玩弄,彰显那种无所畏惧的自大……
江声木着脸看向顾清晖。
他总是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变态。
顾清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挑衅、玩弄、自大,只是静静看了他两秒,然后把虽然看不出来但的确脏掉的手帕重新折叠,收拾得很整齐,再放回口袋。
江声:“……”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受不了了。
你的洁癖呢哥,亮出来给我看看。
【好好好,是牵手!顾导手指回缩是不是下意识的挽留!剪刀手出列,开剪!三秒钟之内我要看到顾江cp登上某站热门第一!!!】
【这泼天富贵终于轮到我cp了(撒花】
【就我一个忽然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江江忽然开始好生气的样子?】
【江江的情绪确实变化得很明显。按顾导的观察力不至于看不出来。他既然什么都不说,那么显然是一桩只有小情侣自己知道的事情!哼哼,我们都是小情侣play的一环罢了】
【我就说该24小时直播的啊!我每分钟都在细品啊,为什么还会有种漏集的感觉!苍天啊,剪辑啊,监控啊!到底什么事,让我看看,我要看看!】
许愿树看完之后,顾清晖又带着他在庙里面逛了一圈。江声很久没去过庙里,以前江家祭祖拜神他都不去,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赛博烟火钱了。
江声看着巨大神像下面的二维码,盯着看了两秒,又看了两秒。
大人,时代真变了!神仙也在与时俱进了!只要时代发展够快,接下来说不定寺庙里都是真赛博神仙腾云驾雾,主打一个拜神体验感!
差不多参观完之后,顾清晖带着他原路返回。
不远处就是观光车的停车点。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许多,坐车的人比上山的时候还少。
庙宇旁边有一条石子路,周围堆着不少碎石子。
江声踢着小石子跟在顾清晖后面走,脚尖用力一踹,石子飞起来踢到顾清晖的小腿。
石头带着泥灰和雨后未干的水痕,清晰至极地在顾清晖干净的裤腿留下了一点不容忽视的痕迹。
顾清晖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裤子,眉心蹙起来。
江声觉得他这样总该生气了。
代入自己,如果有人这样对他,他也是会生气的!
生气好。
他生气江声也生气。然后他就能开口说话骂人,毕竟生气上头的时候谁还会管规则呢,一切都会很顺理成章!
顾清晖抬起头,清透目光看向他。
察觉到他轻微的问责意思。江声条件反射般眨眨眼,往四周看了看,困惑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到这飞来横祸的始作俑者。
顾清晖顿了顿,口吻是很无奈的,“江先生。”
江声望着他,眼睛乌黑乌黑的,好像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会被原谅,所以总是这样肆无忌惮。
又或者他根本无所谓自己有没有在犯错,他要的就是惹人生气。顾清晖如果还是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样子,他才会更生气。
【顾清晖: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瞎子】
【顾导:以我的导演素养起誓,没遇到过这么拙劣的表演】
【请说出顾导在今天早上喊了多少次江先生,每次表达了顾导什么样的思想感情(3分)】
【这都不生气?这都不生气?这都不生气?】
【翻着我手里顾导被蹭泥巴洗澡十八次的料再看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俩其实怎么说,很有一点默契味】
【对啊,顾导好有最佳前任的感觉。不纠缠不打扰不用朋友的名义做挡箭牌,分手后不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但偶尔一点突然的默契又能找到交往的痕迹……】
【别人都觉得他们不熟,谁又知道他们曾怎样热恋过。好品!】
【好好好,我先嗑为敬!如果是假的我磕磕怎么了?如果是真的我磕磕又怎么了?我嗑顾声是一种必然罢了!】
返回山下的路上,江声一点也没让他碰到,抱着胳膊在记仇。
因为噪音少了许多,顾清晖表现得比上山的时候自然。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江声的身上,轻声问,“你发现了。”
江声把看风景的脸转过来,好看昳丽的眉眼坠着一点情绪化,一脸要看他能说个什么花儿出来的郁气。
然而顾清晖没有说话,他沉默着,颀长的双腿交叠,带着手套的手按在扶手上。
他做事总有目的,没有例外。比如他来参加这档综艺是因为江声。今天他邀请江声出来,是为了创造独处的时间。忍受肮脏的的环境,要江声知道他在他这里是特殊的。
那天晚上不一样。
回到山下之后,江声和顾清晖一路顺着来时的路回小屋,迎面撞上了出门晨跑回来的楚熄。
他在这大冬天穿着看起来很薄的运动外套,口中呼出的白雾都更浓烈些。
他也看到了江声,慢慢停下来,摘掉耳边的耳机,把有一点汗湿的额发薅了一把,锋利的眉眼更清晰地袒露出来,俊美又带着鲜活的少年气的样子很帅气……嗯呃,江声想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形容。
也许像是冬天热气腾腾的早餐摊。
感觉很香。
食欲上的那种香。
楚熄一对绿眸诧异地眯起打量他们两个,视线在露出一截红的手腕上逡巡了一下,咧开嘴露出虎牙尖笑起来,“背着我们偷偷约会去了?想在冬天把江声叫出门可不容易啊。”
顾清晖的回应非常简短,“去附近的公园走了走。”
楚熄脸颊上的伤痕从眉骨贯穿下去,眉毛自然断了一截。那节断眉扬了扬,嘴角笑弧浅浅,视线随后看向江声。
青年落在顾清晖的身后,被影子罩住一半的身影,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不断眨眼示意,似乎在看什么大救星。
楚熄走过去。
他浑身带着一种运动之后蓬勃的热气,顾清晖被热量浸染到一些,眉头当即深皱起,不动声色地离远。
距离一旦拉开,他和江声系在手腕的绳子就暴露出来。
楚熄的视线低下去,骨节宽大的手提起绳子,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的手都抬了起来,他口吻很诧异似的,“这是什么。”
顾清晖的手扯动一下,从他手里把绳索抽出来,“惩罚任务。”
楚熄看了他一眼,“惩罚任务,那怎么感觉你有爽到啊?”
惩罚的只有江声未免也太可怜了。
他说:“要是换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不出门,让江声在屋里睡一整天!”
一起睡也是正常的、合理的!打扰的人都该死。
当然要是换成顾清晖和江声一起睡,那不行,有点太恶心。楚熄半夜哪怕把门撬开也得摸进去。
楚熄顺势把绳子放下,耷拉着眼皮去捏住江声的脸。
见江声跟乖巧木偶似的由他摆弄不说话也不拒绝,只是漂亮眉眼变得有些凶,一双乌亮的眸子恶鬼索命似的盯着他。
楚熄忍不住笑出声。
继而又低下头靠近,故作疑惑地拉长音,透出一点黏连的亲密又可怜的调子,“你怎么不肯理我?今天是高冷人设吗,这么傲慢。”
如果他滚烫的手能收收在脸上揉来捏去的力道,这样语气大概更可信。
江声把脑袋往后仰,忍无可忍地动手扯开楚熄的手。
楚熄眨眨眼,“哦哦。我忘了,你今天是顾清晖的影子。影子……影子是不是说不了话,也不能有多余的动作吧,你这样算不算违规啊。”
说完笑眯眯地凑过来讲悄悄话,“没关系啦哥哥,我会帮你隐瞒的。”
江声:“……”
虚伪。
虚伪!
恨你们这些虚伪的人!
楚熄盯着他的眼睛看两秒,感慨一声,“你骂得好脏,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承受能力。”
江声:“?”
顾清晖在一旁静静看着。
楚熄年纪小,性格活泼。偶尔有些恶声恶气,但从不对江声这样。
大概他们真的很合得来。
顾清晖在这时候想到他失控的导火索……那场双人约会。
他们这样合拍,随便的一个对视,都会让人觉得下一秒是不是要告白。气氛实在好到夸张,好像一切都能变得理所当然。
顾清晖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手腕力度牵扯着绳索,江声被他带动地靠近两步。
他看着江声,那双眼睛正望着他,有些茫然。
江声和年少时没有多少改变。
微翘起的眼尾理应显得多情,却奇怪地带着纯良,细细想来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珠。清澈乌黑,浮着光的时候安静又漂亮,好像一眼能看透。
能被看透的人,大概总是更容易让人交付信任。
在学生时候江声就总是被偏爱,他人缘好,一堆人以他马首是瞻。但每次犯错,江声总是被最快被放出来的那个。他站在那里低下头乖乖地背着手认错,说下次再也不啦,态度积极端正,诚恳又乖巧,根本没有老师能不对他心软。
在年少的顾清晖那里也是。江声犯懒的时候总会抱着作业找上门,要他帮忙做,谢之晖说这不合规矩,江声就用那种静悄悄的、安静的、纯良的眼神看他,叫他的名字。
很奇怪。
说不定谢之晖就是冥冥中等着那一刻。
江声一喊他,他就会变成被人用名字驯化的狗,色厉内荏地走过去。
那样乖乖的纯良的江声,离开小城的时候,谢之晖骑着自行车追了很远,都没等到他回头。
背包散开了,帮江声做的卷子飞了一路,他想,万一江声解气了就会回来。于是又捡了一路,回去摊开,铺平,仔细擦掉那些车轱辘印。
那些过去,顾清晖曾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
因为他的理念是“失去即永存”。
这一观点在他的作品里被很好地表达了出来。很多影评人称他为缺憾美学的拥趸,因为他在细枝末节里无时不在强调他偏爱的那种表达——主人公第一幕遗失的宝物,在第三幕被他寻回后、在掌心永远地破碎,以精神符号的意义留存,最终无可抵抗地被遗忘。
顾清晖会借此预示电影主角的成长弧光,一些必要的牺牲和胜利假象对他造成的改变,以衔接结局的挑战。
当看到江声的鼓棒像是魔法棒那样指向楚熄,光束顺着他的手聚焦在楚熄的脸的那一刻——
那种刻画手法顾清晖掌镜的时候运用过,只代表一个意思。
青睐。
那张年轻的脸,十几岁的脸,和少年谢之晖差不多年纪的脸。
——在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里,像是见证一粒种子的萌芽。
顾清晖的眼睛看到太多故事了,以至于他在那一瞬间体会到故事的必然,他几乎猜到了江声的选择。
顾清晖看着他们在音浪和鼎盛的人潮声里默契交流,感到顷刻的时间被拉的很长。
要体会顾清晖当时的心情的话,他大概会选用黑白或蜜糖色的滤镜。让人物变得扭曲,世界颠倒,声音模糊,加入人耳嗡鸣与钟表震响。镜头落点找到娇艳的花,模糊后聚焦,水珠滴落。预示这是真实的世界,扭曲的是他。
时间的漫长,意志的动摇,丑陋的欲望……这些东西如果被意识流具象地展示出来,会显得很疯狂。
这是一颗时隔数年射回眉心的子弹。
他囿于他的剧本,他是那个希望寻回宝物却注定一场空的主角。
而在另一出剧本中,命运的谕示落笔,只等主角登场。这一次,他不是主人公。
明明在阳光下,顾清晖隐约觉得寒风刺骨。
他看着楚熄,看他脸上的伤痕猜测他的过去,看他的表情衡量他的品格,看他的眼睛丈量他的爱。
在剧本创作中,总有一些固定的角色位置,负担着不同的职责。导师、盟友,对手……
还有一些,无法被塞进那些确切的位置,但不可或缺的。
旁观者。
顾清晖话音平静地说。
“我想,江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把绳子解开,这样节目组追责的时候就不会说是他的问题。”
江声大喜过望,用力点头。
【来了来了,第一届读心术大赛正式开始!】
【好啊,现在我们看到啊顾导领先一分,小楚表情很难看!没想到吧,这世界上能和江江心心相□□有灵犀的人并不只是你一个!】
【大胆!不可以解开!我要看的同睡还没看到!!】
楚熄有一瞬间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江声说不上来,觉得好像是正好好晒着太阳,忽然被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
楚熄把手臂勾在江声的肩膀,阻止他继续朝顾清晖走去。
一根短短的红绳绷紧。
顾清晖的视线坠落下去,有什么隐秘的氛围也随之紧绷起来。
“唉,你说得真对,我怎么就没想到。”
少年胳膊松弛地落在江声的肩膀,身体却贴得很近。混血儿的优越身高和宽阔挺拔的衣架子身材,看起来像是把江声完完整整嵌进了怀里。
“你好了解江声啊,虽然你们只相处了这么一会儿。”
他咧开嘴,绿眸弯弯笑起来,“多谢你提醒我呢,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好兄弟。”
第046章 嫉妒就嫉妒之
天气太好了。
好到灿烂的阳光照在楚熄和江声身上, 让他们看起来有着刺眼的相称。
顾清晖几乎有些被刺伤的错觉。
但他的心态是平静的。因为楚熄暴露的锋芒,他的爪牙和忌惮,在顾清晖看来都不值一提。
很多影视剧喜欢把少年设为主人公。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年纪,拥有朝气、热情, 奋不顾身的爱, 同时兼具无力、脆弱, 茫然。
这是磨难的前提。
这种无力感让人绝望,因为想要抓住的人明明就在眼前, 却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风吹起来, 云移动着, 头顶的阳光被短暂遮住,瞬间就让人感受到属于冬天的寒意。
顾清晖看了一眼天气,开始拽着江声往小屋里走。楚熄也哆嗦了下,甩了下卷毛脑袋,把拉链拽了上去。
“好冷。”楚熄抱怨。
江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他在这样的冰冷天气爬了个山,鼻尖嘴唇都有些红红的, 白雾从他唇边流泻, 表情却有些幸灾乐祸似的。明显很有些记仇,还惦记楚熄刚刚顽劣的逗弄。
路上有些已经枯败的落叶, 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楚熄笑了起来,瞥了眼顾清晖。
这种人也能做江声初恋?
真是江声大发慈悲了。
江声简直就是救苦救难在人间播撒爱的火种的男菩萨!
少年撇了下嘴,跟紧几步,低着脑袋伸手, 去攥住江声没有被红绳系起的手。
江声吓了一跳, 转过头看他的时候,楚熄已经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他手心暖呼呼的滚烫, 口袋也是热乎乎的,握住江声手指的时候还皱着眉毛关切地咕哝,“怎么这么冷。”
江声一时间有些茫然。
等下!等下。
他知道楚熄是好意,怕他冷到。
可是现在他们三个人并排走,江声一只手被顾清晖的红线勾着,另一只手被楚熄放进他的口袋……这样的一幕会不会有点太奇怪!
江声刚想把手拽出来,楚熄瞪着绿眼珠隔着衣服口袋就给握紧。
“干什么啊!”他叫起来,“不要,不行。江声,你就算有男朋友,都没有人说过不能和朋友牵手吧。何况你现在没有!”
风吹着,零星几片枯败的树叶也降落。
顾清晖转过头,视线缓缓下降。
少年有些粗糙又滚烫的手,隔着一层外套薄薄布料抓着江声的手。
楚熄的手背上至今留着不少疤痕。交错纵横,嵌入他的皮肤像是河流般微微崎岖。
楚熄是出来跑步的,穿得不多。他的手又压得很紧,完全禁止江声把手抽出来!
可以这样说,江声甚至都能隔着一层口袋,摸到少年滚烫坚硬起伏的腹肌。
江声:“……”
可恶。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都想说话了,却见楚熄诚恳地看着他,一双绿眼睛晶亮。
“江声。”
故意在顾清晖面前特别粘人恶心地叫他的名字。
江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狗殷切地狂摇尾巴,“你都这么冷了,我也是心疼你,我甚至考虑你的清白没有直接牵你的手。”
江声:“呃?”
“我才不像某个人,红线都弄上了,也不知道避避嫌。一点都不为你考虑。”楚熄的手放松了一点,一边走着,一边仍然隔着衣服握着江声的手,“就算是节目组的要求,但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变通一下?以后你找男朋友,别人还要多问一句他和你到底什么关系。这不是给你添麻烦是什么。”
【小楚:我最心疼哥哥!我最听话!我是乖小狗!】
【感觉小楚是那种会说“爱情就是冲破世俗,所以我们背着你老公在一起完全合理”的脑回路怪怪的狗】
【你在说这个?[分享链接:熄声超话/ntr预警/坏狗ooc预警/《哥哥,你也不想你的废物老公丢掉工作吧?(h)》]】
【同系列这个也很对味。[分享链接:熄声超话/ntr大楚预警/坏狗ooc预警/《嫂子,你也不想我哥知道这件事吧?(h)》]】
【大楚无辜躺枪】
【得了吧漆声粉也别装,漆声cp超话里多少哥夺弟妻你们自己知道】
【我服了哈哈哈,怎么全是这种啊啊啊啊!人家小楚现在还处在摸摸江江小手都要隔着衣服的阶段呢】
【背地里都不知道钻多少次被窝了……你信他是单纯小狗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顾清晖声音冷冷的,“如果不是楚先生在这里耽误时间,我和江先生已经走进室内了。”
江声被他们两个人带着走。
他们两个人的步伐频率还不一样!
江声有点狼狈,恶狠狠地咬牙在心里把所有人骂了个遍,顺便带着蠢材节目组一起。
他几乎要顺拐,努力地盯着鞋尖给自己掰了回来。
一抬头,两个人隔着他对视,一个冷淡一个热烈,碰撞出激烈火花。
楚熄盯着顾清晖两眼,看向江声:“他是不是在怪我?”
我怎么知道!少来问我!
江声恶狠狠。
“可我只是觉得你好可怜,我只是舍不得你挨冻受苦。”楚熄失落道。
天呢真是乖乖小狗。
江声一下子心里有了权衡对比。
“他却大冷天硬要带你出门,带你爬山,现在还在怪我,说我在耽误时间?”
对啊,要不是顾清晖,现在江声美美在睡回笼觉!谁要和这个死装男一块出门爬山!
可恶。
少年眉眼锋利,疤痕贯穿眼皮,还有故意为之的可怜。
不对,这个也不是什么好小狗乖小狗。
江声啊江声,你要提高警惕!
江声晃了晃脑袋,用力地在楚熄的口袋里和他拔河,简直在把自己的胳膊当萝卜在拔。使力的时候,会更靠近顾清晖一些。
顾清晖扶了一下江声的肩膀,声音冷沉,“小心。”
两个幼稚的人在旁边嬉闹。
顾清晖平静地想,仿佛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与情况割裂的大人。
平稳的心跳声过度吵杂,顾清晖根本不愿理会楚熄的独角戏。
可是这样近距离的互动,哪怕他没长眼睛、也会从耳边传达。哪怕他变成聋子,都有温热的风来告诉他他们的亲密。
顾清晖低下头,目光落到江声另一侧的手上,仍然没入楚熄的口袋里。
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屋门口。顾清晖感觉天上的阴云仍然在跟随,他一言不发地拉开门,江声走进去,终于能把自己的手拽出来了,楚熄喋喋不休。
“顾清晖,你说真的把绳子切掉会发生什么?”
顾清晖礼貌地回应,“不清楚。”
“你觉不觉得这个真的好碍事,我看你的性格也不喜欢和别人绑定在一起吧?”
他忧心忡忡。
江声看向顾清晖,顾清晖却看着他的衣角,疏冷眉眼,却好像已经在分心。
顾清晖会想什么呢?
江声不知道。
如果换成他遇到的那个少年,江声可能还能懂两分。
阳光从旁侧照射过来,江声和楚熄合为一体的影子落了一片在顾清晖的衣角。
他注视这那片墨水般的黑,忽而感到像是被影子压住了。
“剪断绳子无法改变惩罚,如果觉得有碍行动,江先生请便。”顾清晖说,“楚先生年纪还小,我是怎样的性格,暂且不必在这短短几面中下定论。”
【解读:我根本不介意和江声绑定在一起,我很乐意!小楚你滚!你别在我俩中当小三了!】
楚熄当然也能听得出来。
只是他觉得顾清晖有些奇怪。
莫名其妙地带一句“年纪小”干什么?这句话明明不带他年纪小,也能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影响。
吵吧吵吧,吵死你们,节目关停,我直接解脱。
江声累死了,他就是走两步就累死的一个废物。什么规则,什么两狗嗷嗷吵架,他根本不想管,游魂一样倒在沙发上。
沈暮洵看着他。
江声脸色有些苍白,被冷风吹得眼角鼻尖晕开红,一张脸埋进沙发柔软的垫子上,脸都没露出来,只剩下黑漆漆的头发,和抱着垫子的手。
沈暮洵莫名其妙地笑了声。
顾清晖一路被江声的红线带走,干脆也随着坐在了沙发上。
脸上还挂着点笑的沈暮洵一下子冷了脸。
【小沈你学点表情管理是会怎样?】
【我笑死,嘴上:我恨死你了江声!我讨厌你我不会原谅你!实际上:哦莫宝宝……来我这边了……他其实都有苦衷他一定还是很爱我……】
楚熄也没跟过去,他撑在餐桌桌面歪着脑袋,幽暗的绿眸闪烁着,耳旁的一串耳钉银光闪闪。
思考顾清晖的意思。
“年纪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问。
“但你和江声也差不多大。还是说,你在乎的是在我这个年纪的你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和现在产生对比,让你感到不痛快了。”
顾清晖抬起头看着他,一张冷峻面庞无机质感浓重,眼眸中像是在某一瞬间覆着寒霜。
手腕的红线被轻轻拽了下,顾清晖转过头去,江声的眼睛从抱枕里露出一只。眼尾微微上扬,眨眼的动作慢慢的。
像是在叫他别和小孩计较。
凭什么?
这三个字十分突兀地跳出来。
当在心中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顾清晖才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原来他是有不甘心的。
他过去就不甘心。
为什么江声要抛下他,为什么江声离开甚至不和他说一句再见,为什么江声甚至给老师送了离别礼物都不给他。
那个木讷、阴沉的少年,哪怕成长为现在这样一个冷漠、傲然的人,仍然无法彻底释怀那些不甘。
顾清晖以为他的情绪已经沉淀在岁月的湖底,可现在又荡开新的波澜。
凭什么。
凭什么沈暮洵和萧意,已经和江声分手了还可以有那样的亲密。
凭什么楚熄可以在他身边堂而皇之和江声牵手拥抱,现在又要凭借他根本不了解的过去随便攻讦他,而江声却有着明显的偏向。
年少的他如果想要和江声牵手,起码要先帮江声做完一天的作业才可以,想拥抱江声要给他跑腿,想亲吻江声几乎是做梦,只能等待江声时有时无的赏赐。
但差不多的年纪,在楚熄这里,同样的事情显得轻易。
顾清晖永远平静地正视遗憾的发生。
但遗憾被重新摆放在眼前,顾清晖发现他还是在渴求那个答案。
——为什么他不可以。
这样的想法几乎像是飞蚊一样在大脑中扰人地震动。
楚熄不是个识趣的人,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只是斜斜靠在餐桌上。
“但应该是我猜错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唯一的好心人,和江声没有牵扯,也不会和他有关联对不对?”他笑眯眯,“你就好好地做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白月光就好了。”
顾清晖戴着手套的手在膝盖上点叩,顿了顿,轻声道,“为什么是白月光?”
楚熄:“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这只是一个形容。”
网上也有人猜测他是江声的初恋,他的白月光,揣测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的经历。
可是真的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发生。
顾清晖不认为自己能被白月光三个字来形容,真正的白月光是江声才对。
如果他真的是挂在天上的月亮,高洁无尘,他就不会在欲望驱使之下,以报复的名义,对江声做那样恶劣的事情甚至食髓知味。
他是野兽,在平时有个人样,可是在月光之下会变得凶狠的丑陋野兽。
顾清晖冷漠地注视江声,琥珀色的眼眸中像是没有感情。
江声的头发有些乱了,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脸颊上。
在过去的时候就是这样。午睡的时候,江声会拖拽过顾清晖的胳膊枕在上面。
一直枕到发麻顾清晖都不会动。
江声知道这很难熬,所以一直以为那是一种惩罚,故意在顾清晖惹他生气的中午这样做。
不是的,不是。江声永远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惩罚。
“你说得对,我不会和江声有太多牵扯的。”顾清晖很久才开口,手指隔着手套轻微捻动,声音清冷沉着,“我不愿意接触太多麻烦。你们不必在乎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和谐共处。”
沈暮洵腿上还放着电脑敲得噼里啪啦,听到这句话冷笑一声。
“你做过什么需要我提醒吗?有的事情我不想在镜头前说,不代表我是在给你留面子。”
顾清晖一顿。
江声转了下脸看向顾清晖,哼哼两声。
明显是附和的意思。
就是就是。
【??小沈又怎么了他知道什么!】
【直播恋综禁止有秘密!禁止!我是vvip告诉我啊】
【和萧意吵架的时候不说清白,和楚熄僵持一路也不说清白,现在说了,你是好样的,谁会信你真清白!】
顾清晖的视野中,一只粗糙的手撩开江声的头发。
顾清晖抬起头。
楚熄做了他没有做的事情,故作疑惑,“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和谐吗,我们不是有说有笑的。”
楚熄低下头,懒洋洋地磨蹭着江声的侧脸。
江声有点不耐烦,把脸往里埋了埋。
沈暮洵怒不可遏:“滚开!”
楚熄:“等会儿就滚了,催什么!”
江声侧脸照着太阳,睫毛都落着金箔似的。
楚熄目不转睛,看着他就笑起来,挨近了些。亲密到嘴唇几乎接触到侧脸的皮肤,嘴角弯翘着说。
“还是说只是你觉得我们不和谐?嗯,那可真是没办法了。情绪氛围这种东西就像是哈利波特,一千个人看就有一千个人觉得不一样。”
江声眼皮一抖,抬起眼,“哈姆雷特。”
楚熄嬉皮笑脸:“你又说话了。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也会帮你遮掩的。”
江声沉默下来,乌黑的眼睛盯着他,开始用目光杀他一万遍。
楚熄眨眨眼。
他真的觉得江声很可爱。
是很漂亮俊美的长相,是经常都让人觉得耀眼又或者冷漠。
可是江声真的也好可爱。莫名其妙的怪怪的可爱。生气瞪人也可爱,不搭理人也可爱,崩溃的时候还是可爱,怎么都很可爱啊!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江声。
楚熄有点忍不住,埋下头在他颈窝使劲蹭了蹭。江声被他毛茸茸的头发蹭得发痒,有种抱了一只狗的错觉。
【小楚你故意的吧!!故意逗江声说话还怪得意的,他要是知道惩罚是加时还能笑出来吗】
【那就是笑容转移术了,笑容会从小楚的脸上转移到顾导和我们的脸上,嘻嘻】
阳光如此恰当地照在楚熄的脸上。他看着江声的视线充满专注,墨绿的眼睛在光线的映照下折射一点丛林的光。
楚熄喋喋不休地说着自以为是的俏皮话。
顾清晖看着他的嘴,虎牙的尖偶尔会露出一点,带着一点轻佻又狡黠的顽劣。
这种故意为之的活泼和热情是他廉价的爱情公式吗?
也对,毕竟除了这些情绪价值之外,他什么都给不了。
在这样利益至上的世界,无能者究竟能做到什么,守得住什么。
他会分到几家分公司,拿到一点微不足道的股权和分红,却因为错失十几年的时间再也没有进入权力中心的机会。
凭借那些从楚漆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生活,他有什么底气和楚漆竞争。
他能交托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屋顶花园了。那是他这样的无能者挖空心思,想了不少办法,才筹集到的资源和人脉打造的礼物了吧。
这样的东西别人也给得起,却已经是他能给的全部。
顾清晖很平静。
他就算能够有幸和江声在一起又怎样?
很快的,楚熄会发现他实在不起眼。
会发现江声最大的错误是选择和他在一起,给了他一场幻梦。
会发现江声的身份明明应该配更好的人,却白白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会发现最好的结局,就是体面的分手。
连自己的未来都一片渺茫的少年,怎么能许他人未来。
少年总是会这样,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非常擅长拼尽全力,但总什么都无法挽回,无能、无力,挫败、痛苦,徒劳站在那里看悲剧发生,让过往的一切美好变成刺向自己的刀剑。
街边一辆机车疾驰闪过,轮胎与路面擦过,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引擎发出巨响。
顾清晖的思绪猛地抽离,那些不冷静的异动让他心里被压抑的情绪疯涨起来,如藤蔓般扎根在他的心肺,让他感到一些疼痛。
一时间,他无法判断那些难听的话到底是在说楚熄,还是在说年少的自己。
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同样是一无所有的少年,如果谢之晖落得一无所有,那么凭什么楚熄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未来。
第047章 同睡就同睡之
白色烟雾蜿蜒着从木质香盒中升起。
雅致的淡香和药味混合, 舌根泛起酸苦。
灰色地毯在地面铺开,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精巧的摆件陈列在男人背后。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外套披在肩,身形高大,肩膀的轮廓瘦削, 裸露的皮肤死一样苍白。
他望了一眼天边渐渐暗沉的夜色, 皱眉。
都市夜幕的降临总伴随死气。
光芒还有一隙未收, 可谁都知道那也留不住多久,一天的终结在迫近, 崭新的黎明又隔得遥远。
他应该不是唯一一个讨厌夜晚降临的人。
男人掩着嘴唇发咳声, 手背青紫色的血管明显。他摆了摆手, 立刻有干练的脚步声响应他的动作。
助理在墙壁内嵌的显示屏点击两下,室内模拟自然阳光的亮度被调节出来,随后他弯腰安静地示意,倒退着关上门。
男人面前的电脑上,屏幕小窗中正播放着江声单人视角的直播。他习惯把声音开得很小,模糊的响动让人昏昏欲睡。
苍白枯瘦的手端起热茶,飘起的白雾模糊了他面孔的轮廓。
“继续。”他说。
严落白站在男人办公桌前, 将一叠资料与相片放在了桌面, 镜片反光,眼神锐利, 语气有条不紊。
“在X国的万国赌场查到了江庭之转移资金后的消费记录,最近三日支出已经全部在此列项。万国赌场对富有华人热情已是潜规则,暗中邀请他参与过一次宴会。私人侦探传回的照片如下。”
茶杯被轻放下,碰撞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青年拾起资料靠在椅子上翻看。
室内只有纸叶飞动和综艺中人声对话响起, 男人手撑在颊边,长发被带着徽印的发带扎起, 落在肩膀垂在胸前,一种绸缎般的质感。眼睫乌黑,是一种苍白的英俊,呼吸声轻微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死在了那里。
在这样的安静中,严落白垂眸不语。注意力分散了一小部分,去聆听背对他的电脑屏幕中那微小的声音。
江先生,对江声的确非常看重。
直播综艺漫长的直播时长和忙碌的社会是一种对冲,大概很少有人能从头看到尾。毕竟直播恋综的意义在于随时点进来都能看,价值在于明星陪伴,但能从头到尾看完的人实在寥寥无几。
连严落白身为江声的经纪人有时候都觉得无趣,直播综艺失去了剪辑突出重点强化看点的特性后,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抓人眼球。
但江明潮,总是能够一丝不苟地看完。
好像他已经习惯了隔着屏幕的漫长注视。哪怕是单调的行为重复,他也不会觉得厌烦。
“哗——”
纸张被放下。
严落白抿直唇线,镇定自若地抬起头。
青年皮肤是极不健康的苍白,嘴角带着很淡的微笑。
“废物东西。”
严落白眼皮抖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并不是在骂他。
是在说江庭之。
他的继父。
“算了,到这里已经够了。”
男人似叹似笑的声音响起。他的口吻再温和,都似乎带着一种病中隐隐约约的冰冷阴鸷。
“别让他进失信名单给江江的履历留下痕迹。当然,我也不希望他过得太好,找到机会回国给江江添麻烦……知道吗?”
他的话说得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毕竟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一个有钱有权没有良心的人来说,想要合法合规地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难题。
严落白垂下眼睫,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明白。”
江明潮的目光再次投向桌角的相框,苍白的手将其拿起。
两个人的合照。
照片被人撕碎又重新修补粘贴。照片内光线昏暗,江声抓着他的长发,像拽着狗链似的逼他低头和自己平视。
然后才意识到有人在拍照。一张惨白灯光下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孔,凶巴巴的表情还没完全收敛,晃动发丝下表情有些茫然地与镜头对视着。
慌乱,想要遮掩。
他记得那时候江声飞快地放下抓着他头发的手,背在身后,不服气地咕哝,“是他先惹我。”
江明潮笑起来,可是笑音引起一串咳嗽。
可怜死了。
他的弟弟总是很可怜,总是轻易让自己陷入糟糕的处境,总是无法应对复杂的局面。
总是对太多人心有怜悯,总是静静看着不该参与的局面然后伸出手。
为什么,凭什么。
那些人,那些废物,那群狗而已,江声根本没有必要对他们抱有多余的感情。
“我的弟弟非常可爱。”
男人注视着相片中江声的那张脸,指腹轻轻抚摸,轻声说,“但偶尔,有些优柔寡断。”
他可爱的弟弟,落难的小王子,现在只有他一个家人。
他会斩除他们之间的一切阻碍,他可以让江声拥有一个绝对自由的未来。他祝他玩得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亲密。
男人手指贴到相片上江声的脸上,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好像隔着冰冷的触摸到真实的肤感似的微笑起来。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电脑屏幕中的画面。
办公室开启了自然光灯感,时间在科技下是混淆的。而在江声那里,已经到了夜晚。
因为前些天在音综消耗了太多精力,导致还没有到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他已经在不住地打哈欠。
他把相框重新摆放在桌子上,和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然后看向站在面前的严落白,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现在,向我解释一下你的周报。”
还是来了。
严落白并不惊讶。
“你做了隐瞒。”江明潮往后靠去,冷漠的目光凝固在他的脸上,微笑着说,“情绪不应该让你失去应有的专业性,严落白。我了解江江的渠道,从来不只是一个而已。”
严落白思绪仿佛一片被骤然绞紧的空白,睫毛在镜片后细微地颤动起来。
*
顾清晖真的是个洁癖。
江声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明明房间都是一样的布局,当顾清晖打开房门的瞬间,江声认为这个地方极简到睡人都是一种奢侈,就应该只用来拍照。
被子叠得很好,房间一切摆件遵循大到小和颜色分类排序,看来顾清晖大概还有一点强迫症。
昨天才下过雨,江声的阳台上全都是雨点的水痕。
可顾清晖的窗户明净得不得了,透过阳光的时候简直可以把人的眼睛闪瞎!像加了特效一样!
紧跟着江声就知道他吃惊吃早了。
顾清晖洗了一个小时的澡。
江声都靠在床边等得直打哈欠。
忍不住了,他四处看看,都找不到地方睡觉。只好小心翼翼地靠在床边一个小角。
到这时候,江声都怪有礼貌地想,顾清晖看到他直接睡在自己的床上不会生气吧。
但翻了个身,愤怒的江声又觉得根本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
有什么所谓。
他最好忍着!
他最好记得他对江声做过什么,最好知道江声现在还在生气,最好知道江声现在已经看穿他的真面目,然后赶紧来求饶!
但还是乖乖地只靠那一个小角。
【江江怎么睡别人这里还能这么香的啊,江江!危!】
【换别人真的危,但感觉顾导有点子性冷淡,他上午还说他真的不在乎江江】
【好可怜,江声就只睡这么一点点……像灰姑娘。顾导甚至都可能无法忍耐,一个勃然大怒把江江掀起来,像灰姑娘继母一样让他去睡煤灰上,呜呜,可怜江江】
【洁癖狂不配谈恋爱我说!!】
【不是,我有疑问,他真的性冷淡吗,他说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吗?可是他和江江睡觉会洗香香洗很久诶】
【牛子毛都剃干净了吧】
弹幕安静了两秒。
【服了,这是小楚才能干出来的傻缺事儿吧……楚熄粉不要乱代行吗真的很不礼貌】
【友情提示,还有一小时嘉宾房间直播镜头就该关了,趁这段时间抓紧看抓紧嗑,时间不等人!】
等顾清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声已经睡着了。
他走出来,身上还带着蒸发出来的水汽,发丝也有些湿润,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江声。
青年的脸埋在他的被子里,把整洁的床睡得有一点乱糟糟。
但他又真的很规矩,只缩在一小块地方,毫无自觉地露出睡衣底下一小段腰线。顾清晖看了很久,发丝的水珠险些落下来砸到江声的额角。
顾清晖意识到他注视的时长不合常理,于是缓慢地直起腰,轻轻把江声的睡衣拽了下来,视线却没有挪开。
有时候,顾清晖觉得他还是那个渴求总得不到满足的少年。
他渴望的接触很少被江声实现。哪怕是牵手,哪怕是拥抱。江声要求他以不平等的代价付出交换他的爱恋,以至于那些接触显得像是施舍。
知道人是怎么训狗的吗?
给予奖励,培养习惯。
但江声是随心所欲的主人。顾清晖每一次都在期待他的奖赏,可江声不会每一次都满足他的期待。他让欲望变成难填的沟壑,经年别月,只会越来越深。
有句话是说,人在成年有能力之后,总是希望补偿少年时的自己。
顾清晖原本觉得没什么可补偿的。
过去的应该过去,他用遗憾做理由说服了自己。
但看到安静躺在这里的江声,顾清晖感觉到一阵火热的割裂。成熟稳重的他身体里仿佛走出另一个阴郁的少年。
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趴在这里看。
脸都贴到玻璃上。
眼睛睁大,鼻子在闻江声的味道。
湿乎乎的白雾都落在玻璃上,一阵一阵地被抹去。
风拍打窗户,吹动窗帘。
欺负他,报复他,像江声过去对他那样。
江声躺在他的床上。一张总是纯良无害的脸现在坠入梦乡,黑发如同溪流,白肤如同映照月光,像是月光下诞生的精灵。
他如此纯洁,对顾清晖的觊觎与平静的恨一无所知。
水珠滑过下颌落入锁骨,冰冷的触感让顾清晖倏然清醒。
他转过身,疏冷的琥珀眸看向闪烁红光的镜头。
【???哥你要做什么】
【代入感好强,一股冷意从背后窜了上来,感觉我像是偷窥小情侣玩play被发现的小老鼠……】
【不要啊!不不不!我要看,让我看!!】
【神啊,我一辈子积德行善,求一个隐藏摄像头不过分吧……】
【呜呜,可是嘉宾房间因为隐私设置没有隐藏摄像头啊啊啊啊!】
【明知道接下来就是精彩瞬间,却告诉我要被屏蔽,哈哈,顾清晖我恨你!】
顾清晖摘下围在脖颈的毛巾,轻飘飘地扔在了摄像头上面。
再回头看向江声,他眼睫颤动一下。
那双浅色眸子总是显得轻盈剔透、冷淡寡欲,他维持着冷淡表情,扔掉床头的手套。
那本是他早上准备的。他对一整天的安排做了计划,原本打算今晚睡觉时戴上。
他原本想,他会减少和江声的触碰,因为触碰的亲密感引爆的情绪失序会让他变得亢奋。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应该减少和江声的接触,避免重新堕入深渊。
顾清晖拿起手机遥控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
江声的面孔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漂亮极了。侧脸轮廓有些单薄清瘦的静谧,睫毛很长,鼻梁挺拔,嘴唇柔软。
顾清晖垂着睫毛看他,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江声可以毫无防备。难道他看起来完全不具备危险性吗?
还是说这么久不见,江声的三分钟热度已经演变出另外的分支——比如七秒钟记忆。
前不久的那个夜晚他对他做过什么,他这么快就忘了。
柔软的床垫陷了下。
顾清晖跪在床上低下头,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扭过江声的脸。
柔软的发丝顺着轨迹落在他的手背,些微的酥麻感让顾清晖睫毛一颤,然后平静地用指腹按在他的下唇,让他张开嘴巴,手指强硬地顶开他的口腔,触碰到一点柔软的舌尖。
江声条件反射地蹙了蹙眉,合上嘴,咬住他的手指。
不疼。
让人发昏的热意顺着血液直冲头部。
顾清晖舌根滚动着似乎想吞咽什么。可又觉得干涸至极,神经火烧火燎,连带眼眶都变得涨热起来,清澈的眸光在暗色下沉淀,凝固出晦涩的情绪。
他没戴手套。
江声离开之后,他渐渐越来越难以忍受和别人的接触。
也许正是因为常年戴着手套,他的手已经失去了正常感知他人的能力。
真实的触感简直有种让人上瘾的酥麻,瞬间从尾椎骨开始浑身乱窜。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江声的嘴唇。
柔软得要命,按一下就陷下去。
“咚——咚——”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顾清晖眼睛一抬,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咚!咚!”
敲门声越发剧烈。
顾清晖抽出手指,莹润的一点丝线勾连开。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沈暮洵架着一只废手看着他,张扬的眉眼扬起来,“江声呢?”
“他睡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清晖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发木的凉意。
沈暮洵:“他说要帮我换药的。”
顾清晖淡淡道,“看来他要失信了,你总不会想把他特意叫起来的。”
沈暮洵眯起眼看了他两秒,侧脸往房间里看了看。耳钉的红光有些闪到顾清晖的眼睛。
“我想进屋看看。”
“抱歉,我不喜欢有别人进入我的私人空间。”
“那个不是人吗?”
楚熄原来也在。
他抱着胳膊往后眺,看到床上把头垂在窗沿睡着的江声。
“我的意思是。”顾清晖回头看了一眼江声,“你们是别人。”
楚熄看着他,“你和江声的关系,什么时候就不能算别人了?还是说一次捆绑游戏真让你觉得自己和他密不可分?”
顾清晖抬腕想看一眼手表,但上面空无一物。他只好再看向墙上的挂钟,这次可以顺理成章地颔首,并罕见地微笑一下,“到睡觉时间了。抱歉。”
他“砰——”一下摔上了门。
第048章 月亮就月亮之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 连月色也温柔得要命。
顾清晖不再理会沈暮洵略显阴沉的威胁,以及越来越凶的敲门声,他冷静地把房门反锁住。
“咔哒。”
清脆的响动。
门外的敲门声顿时停下,顾清晖听到几声恶狠狠的咒骂。
顾清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把钥匙开了门, 发出和反锁时相同的声音。
他的手按在心口停顿, 视线低下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
修长的手泛起红, 青筋攀附跳动。
热意在血液中奔腾,落在江声嘴唇上的触感似乎仍然没有消散, 因为他只需动一动手指, 酥麻的电意就从指尖窜上了天灵感。
和上次一样, 奇异的感觉。
碰了江声一回,那种饱满酥麻的享受,江声离开数年后终于重新降临。
顾清晖一时间找不到停下的理由。
他走到阳台,拉上透明的玻璃门把月牙锁合上。把窗帘拉上之前,他停顿了下,回头看了一眼江声。
白练般的月色倾泻,他的脸孔陷入柔软的被子里, 在黑发映衬下显出有些脆弱的苍白。
月亮。
会让狗变成凶恶狼人的东西。
月光把顾清晖的脸部轮廓线勾勒得更加深刻。
他拉上窗帘。
奇异的电流在体内攀爬, 情绪已经像是崩坏般彻底紊乱,又维持怪异的逻辑运行。
月光被一寸寸掩盖的时候, 他的影子也在一点点被黑暗吞没。最终,在一片暗色中他回到床边,把江声抱起来,塞进被子里。
江声清醒了一瞬, 又或者是被他还没擦干的头发滴落的水珠惊醒, 眯着眼睛在黑暗中用一种像雾的眼神看他,顿顿的还没有开口, 只是张了下嘴巴。
手掌扶着江声的脸,略微抬高。
掌心温度让江声觉得温暖,困顿中不知道把他当成了谁,竟然打了个哈欠低头蹭了蹭。
毫无自觉的亲昵让顾清晖蜷紧了手指,一股电流开始乱窜。
“江先生。”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声皱着眉抬头看他,口吻模糊,“干什么!”
顾清晖安静地垂着睫毛,从这张脸上看,没有人能看出一点欲望的痕迹。
上个星期,他对江声做过冒犯的事情。
他遮住了江声的眼不让他看,箍住了江声的手不让他碰。
双腿夹着他的腿,怀抱是用力的,他没有给醉酒中没有力气的江声一点反抗的可能,也不给他发现自己到底是谁的机会。
坏透了。
是他的罪恶,渴望和报复。
理智清楚这种行为错误,不可饶恕。然而玷污他的欲望阴暗不洁带着亢奋疯涨,不正常的成瘾性兴奋如果不是被人撞破,恐怕难以抑制住。
说起来,上一次站在那里的人似乎也是沈暮洵。
别人都说顾清晖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是不坠俗世的月亮。
可是对于顾清晖来说,他把他的月亮摘下来禁锢在了怀里,被驯化的野兽扑向了自己的主人。
顾清晖低下头,把额头顶在江声的额头上。
他高大的躯体几乎掩盖江声所有视野。除了又急又重的呼吸,重重贴在江声胸口起伏的胸膛,还有极速跳动的心脏,完全没有哪里泄露端倪。
江声怔怔看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等!
他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短路的思绪终于重新接轨,江声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他打了个激灵看向床头的摄像头,意识到已经早早被顾清晖遮盖住了之后松了口气,紧跟着又想起某段令人社死的经历,急忙低下头看身上的收音麦——也被好好地取下来关掉,放在床头。
可恶!
为什么顾清晖看起来好像一副早准备好了的样子。
意识到江声已经清醒,顾清晖抬起头。
江声头皮发麻,手用力推在顾清晖的肩膀上,立刻感觉到顾清晖的肌肉绷紧,亢奋颤抖。终于知道在浑浑噩噩睡觉之前被他忽视掉的是什么了。
是顾清晖这个家伙根本不正常啊他是个变态!!
江声被他烙在腰上的手烫得发抖,使劲推着他的肩膀,“走开!我想睡觉了。”
面前的男人单薄的睡衣扣到最上方,躯体传来热度和力量感。他表情平静,压在江声身上,让江声张牙舞爪怎么乱扭都挣脱不开。
顾清晖真的爽透了。他垂下头,冰冷发丝扫在江声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声音沙哑,盯着江声申请:“晚点再睡,可以吗?江先生。”
“不可以!”江声因为他请求的口吻感到加倍不爽,咬牙切齿,“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让开,我就要现在睡!”
顾清晖的眼睛垂着,看着隐隐有些生气的江声,目光忽然波动了一下。
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他想。
“声声。”顾清晖轻声喊。
江声:“不准这么叫。”
“好的,江先生。”顾清晖从善如流地改掉称呼。
江声皱着眉抬起头想看顾清晖的眼睛,却□□燥的掌心遮住视线。
好烫,烫得江声觉得自己是一盘烤肉。
视野陷入黑暗,感官变得格外清晰。江声有点起鸡皮疙瘩,拽着被子想往里缩,被另外一只有力的大手提了起来。他抓住顾清晖的手,却发现顾清晖的力气大得惊人。
伴随力量而来的总是危险,尤其是在丢失视野的基础上。
窸窣的响动。手腕被并起,抓按着禁锢在头顶。
顾清晖在看江声的手。
男生修长的手指白皙有力,手背上筋骨凸起,失去安全感与被控制的感觉让江声手指开始蜷缩。
他咬着牙,“……顾清晖!”
“是我。”
快感如同烈火般燃烧起来,助长他亵渎欲望的却是江声的目光。
顾清晖知道江声在看他,透过他的掌心。因为他能感知到睫毛每一次眨动的频率搔动,像是一点会在干草垛引动火势的火星。
“江先生,从来不止有沈暮洵一个人在恨你,你知道吗。”
他的话音平稳,堪称冷漠。
“我也在恨你。”
江声叫他小猫,叫他小狗,真的就把他当狗。
他的欲望被江声当做工具驱使,却从未得到过满足。在那样不平等的关系中,顾清晖对于快感于欲望的概念已经崩塌。
这些由江声定义。
这些由江声支配。
可是江声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该去哪里找他,他该如何让无序的一切重新洗牌。
行行行。
江声真是服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就会有人做恨。
“那你现在在对你恨的人做什么?”他问。
顾清晖默不作声,手掌捏掐着江声的脸抬起来。
江声呼吸急促,皱着眉眼的样子看起来已经非常不爽,“干什么!”
江声和他之间的接触有深有浅,但没有一次常规意义上的接吻。
从第一次在医务室的吻后,江声显然对这种事情有些好奇。而显然,顾清晖作为他的狗他的跟班,并没有选择权。
同样的吻,很快有了第二次。
江声放学后把他挤在阴暗的角落,拽着少年的校服领带,还没用力,少年已经自觉低头。
带着糖果气的嘴唇轻飘飘软绵绵地抵在顾清晖的嘴巴上,只是这样贴着而已。
头脑发懵,胸口酸软。
时间一滴滴地滑落。
磨蹭着,轻抿着。少年心脏都快跳出来,温驯地磨蹭他的唇缝,偶尔含住他的下唇,不敢呼吸。
江声会皱起一点眉毛,睫毛哆嗦。会骂他。
“不准蹭,不准舔我。”
手指揪着他的校服衣料。呼吸闷闷热热,潮湿,像是真的在做坏事,像真正的早恋,像的确尝到伊甸园禁忌苹果的滋味。
“呼——”
一阵强劲的风声从阳台撞过。
顾清晖回过神,垂眸盯着江声的嘴唇,掐在他两颊的手往下收,抬起江声的下巴。
江声震撼瞪大眼,“你在看哪里!”
语无伦次了。
“不是,等等,你都恨我了,你别——亲、”
嘴唇相碰的一瞬间,江声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细微的声音,用力蜷缩起来别过头。
顾清晖像是当头一棒,眼皮痉挛,后脑勺都木了一下。
战栗的快感顿时火烧火燎,满盛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顾清晖模糊地想。
得不到的时候当然觉得缺憾更好,可如果得到了呢?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脖颈,带动起酥麻的凉意,江声侧过去的脸,又重新被滚烫的手心转回来。
“江先生。”
顾清晖的声音带着些许涩意,深邃的眼睛和他冷漠对视。
很久,很久。
他说,“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明明看到我,还是走得毫不留情。”
空气滚烫而稀薄。
江声大口的呼吸显得狼狈至极,睫毛下面是漆黑的眼睛。这双眼睛总是很轻易能显得纯真,也因为太过清澈而显得无情。
他说:“你先骗我。”
顾清晖看着他一会儿。
“你在说我说我考了第一却跟你说我没有及格的事情?”
江声脑袋一懵,都要气死了,恼羞成怒,“谁会因为这个生气!”
“还是你看到顾家的人给了我很多钱。”顾清晖的滚烫指腹摩挲江声的脸颊,“你觉得我很有钱,说的穷,表达的窘迫都是骗你。”
江声抿着嘴巴不说话了,烦闷地别过脑袋,“走开,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江声的确不是合格的狗主人,他有些天真的恶劣,但他不是个坏人。
发现顾清晖处境不佳,他会让顾清晖给他跑腿,然后以此为由大度地给他赏钱。明明那段时间,江声自己也不算富裕,却还要给顾清晖额外的关照。
他明明很坏,又好像有着奇怪的善良。
“你可以问我,打我、骂我。”顾清晖的声音很冷,也清晰,带着一种冷淡的涩意,“……不是一声不吭地走掉。”
顾清晖的体型在这时候有了明显的压迫感,他滚烫的阴影完全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江声,闷热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拥挤地流窜。
“你又在不爽什么。”
江声漆黑的眼眸有些不解。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还导致他要被顾清晖这样对待,江声难道是什么棉花团软柿子?他也会生气!
他语气坏死了,“你可以早早自己说清楚的事情,还要我去问。你是谁,你在我这里有那么重要吗?哪怕不是因为你骗我,我走掉都不需要理由。”
耳边是呼吸声,乱七八糟的心跳。
顾清晖又想起他追着江声离去的车那天。他蹬着自行车,书包里的卷子飞了满天,之后又被他踩着夕阳最后一线光狼狈地回来,满头大汗沉默着一张张地捡回去。
摊开。
擦干净。
保存起来。
宽厚滚烫的手轻轻捋开江声胡乱黏在脸上的头发。江声的呼吸急促地哆嗦两下,被擦得半眯着眼睛不爽看着他。
顾清晖冷色的眼珠定在江声的脸上。
此刻的他,好像已经不再是什么名流导演,不是顾家权势金钱在握的人,甚至已经不是一个成年人。
时间倒带。站在玻璃后,贴在玻璃上,喘着气急促呼吸紧盯着江声不放的少年走出来,问出顾清晖不该问的问题。
“你离开我的那么多年,又遇到了几个我?”
手指在细密的满足电流中有着颤动。
“和我一样……听你的话,被你支配着,被你拽着狗链,忽冷忽热地对待……但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你的人,有几个。”
【我好急啊啊啊啊到底在做什么说什么,真的就一点亮光都不给了呗,谁来告诉我一下】
【这届嘉宾大胆得好离谱,观众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泪水从嘴角流下】
【更深的事情应该不会做,但是打啵记得多打几个谢谢】
【速报!隔壁房间视角:小沈气冲冲地回房间。他的房间和顾导相邻,大概我才他会跳阳台过来】
【啊??笑死,怎么又这样!!】
【好熟悉的剧情,依稀记得他上次这样还是去抓萧意的奸。这次又去抓顾清晖了是吧,鼓励小沈把房间里所有人抓一遍】
【这么说好像很正宫啊家人们】
【小沈你大意啊,顾导可不是萧意会故意留纰漏做挑衅的事情,盲猜一个顾清晖的阳台肯定已经早就锁住了】
江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动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空气中不断上涌的温度。
江声愣了下,低下头。
顾清晖已经帮他把手机拿出来。
江声挣扎咬牙:“还给我!”
顾清晖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淡漠地低声询问,“要接吗?”
江声皱眉喘着气,看着他的脸,觉得好荒谬。
顾清晖的眉眼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只觉得轮廓都清隽冷淡。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像是被点燃过。
“是谁?”
“江明潮。”
江声愣了两秒,“……谁??”
第049章 电话就电话之
顾清晖把屏幕转向江声。
江声被突然的光线刺了下眼睛, 偏了偏脑袋,眯起的视线中模糊看到了上面闪烁的名字。
——江明潮。
哥哥。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在胸腔砸了两下。
和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江声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
虽然破产之后过得很不痛快的那段时间,江声祈祷过便宜哥哥赶紧把他从泥巴里捞出去, 但这种祈祷可有可无。
因为生活一旦有变好的趋势, 江声就完全把他忘在脑后, 捞不捞的也渐渐没什么所谓,因为凭借他现在的热度, 那些债款还清也不算难事。
不过如果江明潮出手, 一切都会变得更简单就是了。
江明潮, 是后妈楚鱼带来的孩子。是个病秧子,聪明的病秧子。为了在劣势中巩固自己与孩子的地位,楚鱼把江明潮最大的对手——江声放逐去海城。
在海城,江声和顾清晖相遇。
但后来江声能回到江家,是江明潮求来的机会。江明潮来接他的那天,后视镜里骑着自行车拼命追赶的少年在他眼里,应该滑稽如同一场马戏团的演出。
他却还在假惺惺地问:“要不要停车?”
江明潮是很强势的人。
他的强势和江声不一样。江声强势起来什么也不听, 捂着耳朵装听不到, 逼别人一直重复,然后放弃。
江明潮是假装会听建议, 嘴角甚至会有微笑,实际上根本不会采纳。
不过谁能说他们两个不像呢。
都很会浪费别人的时间啊。
江声太了解他了,所以冷冰冰地盯着后视镜,手指在膝盖上攥得紧紧, 硬邦邦地说:“不用。”
江明潮的手盖在他的手背, “早恋是不好的。”
江声甩开他冰冷的手,木着脸转过头。毫无征兆地抓着他的长头发逼他凑近低头, 脑袋像个小电钻,努力顶在江明潮的额头,眼里盛放怒火。
“江明潮,你最好不是因为我早恋才把我接回去!”
江明潮那时候已经在蓄长发。
他的命浅福薄,找大师算了,说要留长发续命。
江明潮疼得皱眉,又无奈,只能一只手扶在江声腿旁支撑起来,“对哥哥这样也就算了,江江,可别这样对女孩子。”
江声:“我才不会。”
江声是很有分寸的人。
对那些人可以耍脾气,他分得清楚得很。
很多人说江声能从海城回到南城,一定花费不少精力。
其实没有。
江明潮火急火燎把他往回捞,站在楚鱼的角度,江声都要被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气疯了。
可江声是那个既得利益者,他只会被爽到。
比起江庭之,江明潮陪伴他的时间更久。
一开始他不喜欢江明潮身上冰冷的苦苦的药味,很讨厌和他呆在一起。但后来,那种淡淡的苦味已经变成习惯的一部分,江声觉得自己对他是真的有一点亲情在,虽然很少。
某些事情发生之后,江声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掉,勒令他不准再找他。但其实他留了一点后路,没有把江明潮的电话拖入黑名单。
这件事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果江明潮真的不知道,他会尝试打来无数次,让永远不会接通的忙音成为通话的代替。唯独他自己清楚的时候,来电才会永远被压在通讯记录的最底下。
亲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要断得彻底是永远做不到的。总得留下一点余地,因为是家人,是哥哥,因为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天,发生什么事情需要两个人共同面对。
江明潮这个名字,已经好几年都没在他的屏幕上亮起过。
江声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去想江明潮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难道是他要死了?
还是江庭之要死了?
不管哪一个,好像确实不接不行。
江声扭动了一下手腕,发现顾清晖的力度还是攥得那么紧,他发脾气“放开!”
顾清晖这才松开手。
他一张脸上情绪很淡,如果不是眼尾那撇潮红颠倒他近乎高洁的表情,他甚至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声手腕疼得火辣辣的,甩了甩手看,两只手不对称的红痕看起来像是烙上了手铐。
为什么顾清晖的力气会这么大?
江声无法理解。
他看起来明明也不是肌肉型,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哪道白月光是双开门。顾清晖很清瘦,被夸一句有锻炼痕迹是最多了!
他捂着手腕按了按,活动了一下。
不过手腕内侧萧意的吻痕没有被发现。
江声心情有些诡异地松了口气。
……不是,就算被发现又能怎样啊!顾清晖是谁?
江声有时候真的会恨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顾清晖的视线也随着落到他的手腕上,似乎被红色的痕迹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江声真的很漂亮,他身上哪里都漂亮,很早以前顾清晖就知道。
他指腹过电,酥麻感还在身体里窜动。
“很疼吗?”他说,“抱歉,江先生。”
江声:“不需要你道歉。”
他径直抢过顾清晖手里的手机,感觉有一肚子抱怨想说,甚至想站起来踹他两脚。
不过时间不够,江声把他推到一边,从床上滚了一圈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然后按下接听键。
江声没想着想开口,但电话那边的人也在沉默。
诡异的安静中,只有电流的声音如密密麻麻的粒子在耳朵频闪。
顾清晖听说过江声和江明潮的事。在豪门家庭,亲兄弟尚会阋墙,别说是继兄弟了,但江声和江明潮关系不错,众人皆知。
原本他在思考他们之间会说什么,什么话题是他会不愿意听的。可是构思这么多,顾清晖发现他的那些思绪,反而都比不上此刻的安静危险。
他抬起眼睛,看着江声的侧脸。
江声有些不耐烦,抿着嘴巴皱着眉毛,坐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壳上抠来抠去。
江声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不说就挂了。”
对面同时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又沉默了两秒。
“我找到了江叔叔的踪迹。”江明潮说完静了静。
江声听到他捂着嘴唇把手机拿远都遮不住的咳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听到江明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之后应该如何处理,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窗帘没有拉严实,一点细长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面,像是蜿蜒的素蛇爬上床。江声伸手去摸,洁白的月光盛了一掌心。
他乌黑的睫毛耷拉着,手指在光里张张合合,盯着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就因为这个给我打电话?”
他的口吻带着很淡的嘲讽。
但也许因为声音混合在这样静谧而柔软的月色中,又或许他垂眸看着掌心光亮的表情太安静,听起来带着一点让人觉得混淆的情绪。
好像他早在等这通电话打来,而江明潮给出的理由却不能让他满意。
江明潮站在窗边。
精致木香盒里的烟雾被寒风吹散,他的头发连同发带一起如流水般被吹开。
单薄的衬衫在风中显现有些瘦削的轮廓。瞳孔安静地映出万家灯火的样子,手指枯瘦苍白,触到玻璃上的月光,仿佛把谁的手伴随月光一并扣在掌心。
他和江声,现在注视的是同样的月光吗?
“他现在过得并不好,染上一些成瘾的坏习惯,看在曾经父子一场的情面,我想把他送去相关的戒断机构,然后送去养老院安度晚年。”
江声沉默一下,“你打电话过来是在通知我吧,我怎么没听到问我意见的意思?”
手心的月光忽然晃动两下。
江声怔了怔,抬起头,只见阳台似乎被一片影子笼罩住。
正想仔细看去,手指忽然被另一只手勾住。
江声有些下意识的慌乱:“你——”
十指紧扣,一点缝隙都不留。所有能够贴合的皮肤,顾清晖全都占满。
江声抬起头。
顾清晖一张脸还是冷的,只是他的侧脸紧绷,喉结不断下压滚动。手指带一种奇怪的颤栗和江声死死抵住,发烫,直哆嗦,额角都有了些汗水。
不是,搞什么啊!
江声忍不住有些震撼,低头看了看,确定两个人只是牵了个手没有做别的。
没见到顾清晖这几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顾清晖呼吸急促,很重的心跳声连江声都听到了。他跪了一条腿在江声身旁,淡色的眼珠,看他的目光却很有重量。
江声被看得有点发毛。
听筒里,江明潮的声音响起,“一切当然是以你的意见为先。如果你说不准,哥哥怎么会有二话。”
他轻咳,笑音隔着屏幕传来,带着一些细微的电流声。
江声回过神,咕哝,“装什么。”
“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乖乖就只剩哥哥了。”江明潮喃喃着,“会寂寞吗,会觉得我做错了吗?会恨我吗?”
“别这么叫我,恶不恶心。”江声不爽。
江明潮的呼吸变得很轻,“你关注的重点总是很奇怪。”他笑了声,“不过,我很开心。哥哥比爸爸重要,对吗?”
江声一时间被问得一懵。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血缘关系的亲爸,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放别人身上,或许答案就是脱口而出的事情。
可是江声沉默。
两三秒后,江明潮才忽然问,“江江,你的身边有人吗?”
江声头皮一紧。
因为顾清晖紧攥着江声的手抬起头,在旁边看着他。
江声有种被正宫查岗的错觉,然后小三还希望有个名分、给正宫一个爆杀。
……不是,他怎么也变得乱七八糟了!
江声大脑艰涩且久违地转动了一下。
要隐瞒吗?
隐瞒的话无论他和顾清晖的关系,还是他和江明潮的关系都会显得很奇怪。
因为他们一个没有查岗的资格,一个没有偷晴的身份。而隐瞒下去,好像就无形中把这种东西建立出来了,会很怪!
不隐瞒……
他要怎么说。
“哥,没错,我和别的男人在乱玩!”
江声打了个冷战,总感觉能在这个幻想的剧情中听到江明潮的沉默与轻轻缓缓的冷笑。
不不不!
他绝不是这种人。
上次色欲熏心的教训他还没有忘记,他不是这种人啊!!
但是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顾清晖靠近了些。
江声心脏重重一跳,漆黑的眼眸有些惶然地抬起,和顾清晖撞了个正着。
顾清晖深邃的脸孔细看还是有年少的痕迹。江声茫然目光下,他低下头,呼吸急促地带动着胸膛肌肉起伏,额头一热,湿润的吻落在江声的额头。
江声被捧着脸亲得后仰,眯起一只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顾清晖冷色的眼眸和嘴唇,视线刚在那里停留一秒,就见到他眼中荡开强烈的波动。
江声顿时有不妙的感觉。
他想使劲地把被顾清晖死死扣住的手抽出来。但是抽不出来!顾清晖的力气真的好大,江声另外一只手又拿着手机,一时间忙碌至极,他恨自己没有长三只手。
只能一味地后退,凶巴巴地眼神恐吓。
顾清晖不是很懂他的眼神吗,那么现在来懂一下啊!
不准靠过来!不准亲我!走开一点!!
没有用,顾清晖的手推在江声的肩膀把他放倒。
江声猝不及防地摔在柔软的床上,把顾清晖整洁到没有褶皱的床铺都弄乱,顾清晖的手拨开江声因为紧张发汗而黏在脸颊和嘴唇的头发。
俯下身。
荡起的风轻轻吹拂,顾清晖身上清冷的味道相当强势地挤进江声的口鼻。
唇上一热,江声脑袋也开始迅速发热。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是,顾清晖有病吧?
他在打电话啊???!
月光洒落。
顾清晖的发丝垂落在江声的脸颊。
他就是知道江声在打电话才这样做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可对面的人是江明潮。
江声是一个很恶劣,却又容易心软的人。他可能是真的生气要走,但不会看到顾清晖骑着自行车这么努力地追一路,都不停下。
车里有别人。
有人介入他和江声之间。
江声有些不敢呼吸。黑色的瞳孔有些朦胧地颤动,他胸闷气短地被顾清晖紧紧攥着手压在床上,亲得呼吸哆嗦,都不敢说话。
月光落在他的鼻尖,嘴唇被亲得泛红水亮。他紧抿着嘴巴,顾清晖也不介意,好像只是这样就够了。
气息急促。
心脏跳动的声音交错,分不出来。
江声想,他沉默的,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他本不该觉得心虚的,但是冷汗已经下来了。
江明潮,也一直没有说话。
第050章 开门就开门之
江声脑袋里乱得仿佛有几百只蚂蚁在打架, 耳边哪一簇是江明潮的呼吸,哪一簇是顾清晖的呼吸,哪一簇又是属于自己的。
完全混乱到分不清。
“呃……”
江声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
嘴唇还被顾清晖压着,声音闷闷热热。江声一愣, 迅速又闭上嘴。
现在说话是不是已经晚了, 会像是在欲盖弥彰。
可是什么都不说的话, 又像是他真的在和他哥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和别人做坏事一样。
那性质岂不是变了,显得他是乱玩电话play的那种人!
啊啊啊!他绝不是!
江声看着面前的顾清晖冷淡的脸都开始觉得面目可憎。
凭什么有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明明一直都是他对别人为所欲为的份!
要是有人这么做了却没被江声骂, 说明那个人在他心里是有一点重量。不是他没有错, 是江声会宽容大度地原谅他!顾清晖算什么!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可恶。
江声越想越气, 用力一脚把顾清晖踹开。
高大的男人往后倒,手掌虚虚握住他的小腿。指头抓住他的腿肉,微微陷着。他没有用力,但仍然烫得将江声抖了一下。
“别生气。”顾清晖用口型对他说。
江声把腿扯回来,眯起眼睛盯着顾清晖。
也许是江声挂在脸上的不高兴让他清醒了一点,顾清晖没有再靠近。
男人平日里总是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发丝凌乱潮湿,散落在冷峻眉眼。淡色嘴唇抿紧, 呼吸有些轻微的急重, 眼睫垂下,遮住琉璃一样的眼珠。
江声才发现他已经从脖颈到耳廓红了一圈, 支在一旁蜷紧的手指细看好像有一些颤抖。
江声感到奇怪,但只是别开了脸,视线落到了手机上。
江明潮还没有挂。江声把手机凑到耳边仔细听了听,电话那边只剩下一点清浅的呼吸声。
江声不自在极了。
想到刚刚江明潮在电话那边听他和顾清晖亲在一起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 江声, 按道理来说,你们甚至没有伸舌头。声音是不会被听到的!
可是江明潮又不是傻子, 他都猜到你身边有人了,难道不会自己联想吗?
……
可恶。
都是顾清晖有病!
江声抿着嘴巴,先发制人,“为什么不说话?”
江明潮的目光从面前的资料上挪开。修长手指转了一下笔,笔尖在纸张上轻点,墨点落在小字旁边。那赫然是一个名字。
——顾清晖。
他仰靠在椅子上,长发滑到手臂,轻声说:“我在等你的回答。”
“呃呃嗯我的回答……”
所以他的身边到底有没有人呢,真的是一个好问题。有人的话他要怎么解释刚刚漫长的沉默。
脑子,快动一动,快想一想!
江声的大脑当即出了个主意!
江声立刻选择采用。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拿捏语气闷着声音虚弱开口,“没什么。其实是今天出去吹了下风,感觉好像有点感冒……”
江明潮没有说话,细微的电流声在耳旁流淌。
可恶……变成他独角戏了。
难道他装得不像?
但是江声觉得很像啊,感冒难道还不好装?
江声尴尬起来,忍不住用手指揪床单。可是事已至此,他硬着头皮闷着声音继续,“咳咳,啊咳咳。”
这一次,江声隔着电话听筒听到一声很低的笑。
江声感觉好丢脸,耳朵都在烧起来,“……江明潮!”
“怎么说呢。”电话那头的男性比江声年长,声音成熟低沉,尾音带着笑,“乖乖,你真的有点可爱。”
江声几乎能隔着屏幕看到他苍白轮廓和漆黑头发,那张脸带一点微笑的时候总有一种活不太久的忧郁。
但这和江声被恶心到的心情统统没有关系。
不懂。
这种让人恶心的称呼,让人恶心的评价,真的不懂!
简直是吃了世界上最麻的花椒似的从头麻到脚,麻到江声头发丝都要立起来了。
他一个激灵捂着电话坐起身,瞥了一眼顾清晖,面无表情地说,“再这么说话我杀了你。”
江明潮笑起来,伴随笑的是他再次把手机挪开但依然能隐约听到的轻咳。
很快声音再次清晰起来,话题被他轻描淡写地带回正轨。
“没必要对哥哥隐瞒什么。随便玩,玩几个都可以,你开心就好,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好像并不介意当了江声电话play里的一环。
“哥哥只在乎你不要为他们伤心,不要真的觉得他们配走近你的生活。”
“江明潮!!”江声头皮炸开,尖叫起来。
江明潮很奇怪!
他早就说了江明潮很奇怪!!
江明潮轻声说,“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是最紧密的,对吗。”
好一会儿才听到江声的声音,“别再说怪话。”
“是吗?”江明潮喃喃。
他长发垂落在颈侧,手松弛地搭在扶手。手背上一些针痕还没有消去痕迹,血管明显。他目光远眺看向高空中的月亮,连一旁的云彩都被照出一圈光亮。
他没有继续往下问,“这次的通讯,主要还是想问问你该怎么处理江叔叔的事情。”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随便了。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没时间管那个讨人厌的老东西!”
江声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想叹气,又奇奇怪怪地憋住。最后响在江明潮耳边的,只是,“随便吧。”
“我知道了。”
他的弟弟还是有些心软。
不知道对某些人应该用更狠的手段,不知道有些事情应该做得更绝一点。
江明潮不觉得心软是坏事。如果可以,如果他的羽翼将江声保护得很好,他的心软会是可爱的情绪,而不是刺伤自己的尖刺。
要讲的事情已经讲完了,不讲的事情没有开口询问的必要。
江明潮的手指在椅子上敲了敲,垂眸低声问:“要说再见了吗?”
江声:“再见。”
江明潮:“已经到晚上了。”
江声:“晚安。”
江明潮:“再——”
江声隐约有些恍惚。在很久之前,这样的对话一般出现在江明潮对他说“我会晚回家,所以江江要不要把没说完的话先对我说一遍”之类的话后面。
第三句话,一般他会说,我很爱你。
楚家的大本营在国外。江明潮在跟着楚鱼回国之前,也在国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居住史。
可以理解为外国人开阔表达的一句话,江声却打断,“你到底有完没完?”
空荡的办公室,线香的香盒散出的味道和药苦味中和。
月光透过窗落在地毯,清瘦的影子被他踩在脚底,江明潮看着被好好地摆放在桌子上的合照,低声开口,“嗯。”
江声还没挂掉电话,倏然又注意到挂在床单上的月光的变化。阳台似乎有人,似乎在偷听他打电话。所以一说到再见,玻璃门立刻被人拉了拉。
江声皱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阳台。
不是错觉,有一道影子在窗帘后晃来晃去!
江声立刻扭头,示意顾清晖快去看看。
被他放置很久又完全当工具人对待的顾清晖沉默一会儿,解释说,“门外有一些盆栽,风吹起植物留下影子是很正常的,江先生。”
“哐哐哐——”
门开始被人砸起来,江声听到了一道被闷在玻璃外面有些不清晰的声音,“江声——”
江声沉默两秒,扭头看他,“我是傻子,还是你是聋子。”
顾清晖:“江——”
“我数三声。”
顾清晖只能从床上下来,“哗——”地拉开了窗帘,平静的浅色眸被月光照亮,剔透干净不染半点尘埃。
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外面手臂还打着石膏急得像热锅蚂蚁的男人怔松了一下。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收缩了,眼角的泪痣显出热意。眉眼尽管被烦躁感笼罩,第一眼看到他的脸依然会留意到他的帅气。
江声探头看,茫然又惊讶,嘴唇张合两下,叫他,“……沈暮洵?”
沈暮洵的眉毛皱得很深,视线第一时间在房门内转圈。在见到他之后表情松了松,只是目光仍然带着一种隐忍的火气,急切地在江声的脸上、脖颈、手臂,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反复逡巡。
在注意到他手腕上两圈红痕的时候侧脸隐约绷紧了一瞬,而后吸了口气。
他的手按上玻璃,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顾清晖先开口,“沈先生登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沈暮洵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眼眸拧转漩涡,视线牢牢盯穿他的脸。
顾清晖的睡衣规矩地扣到最上方,头发有些潮湿,一双眼睛淡而疏离地审视着窗外的人。
尽管他看起来的样子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沈暮洵还是有种强烈的直觉指示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清晖就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上次沈暮洵就看到了!
问题在于他有什么身份管,有什么理由管,他急匆匆翻过来,就是为了看江声在顾清晖的床上放松躺着的样子吗?
沈暮洵的手缩紧。
他不想看,可是没办法,不想面对可是没办法。他甚至不想再对江声动一点点感情可是他根本没办法。最大的错误就是音综那两天的共处,几乎让沈暮洵有一种重新拥有他的错觉,那样盛大热烈的情感让他的理智死去,他的底线彻底堕入黑暗。
而这种错觉如今正在胸腔内不断蓬大,像是挤入血液的气泡一样让沈暮洵不安,强烈的不安、慌张的爱倾轧而来,他甚至没有抵抗的能力。
沈暮洵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扯起嘴角露出笑。
背着光的角度让他的微笑变得阴沉甚至是狰狞,他反复劝告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质问,因为他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质问会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他的视线艰难地从顾清晖的脸上移开,看向已经翻下床,赤着脚在地毯上走过来的江声。
江声刚挂断电话,走过来看向顾清晖,“不放他先进来吗?外面这么冷,晚上只有几度。”
顾清晖看向他,“这一切难道不是他自作自受吗?何况江先生,您知道,我讨厌私人空间被打破的感觉。”
江声歪了歪头,指了下自己。
江声不可以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顾清晖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静静地垂下睫毛,没有回答。
沈暮洵当即发出一声冷笑。
江声的视线挪到他的身上,开口问,“……你又是怎么了?”
为什么有一种正在做民事调解的错觉。
沈暮洵侧脸在月光下紧绷着,发丝凌乱地被吹动,“看来江先生记性不错。说好要帮我换药,但随时都能因为别的人别的事把我忘掉。”
他的头磕碰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俊美脸孔低下来,隔着透明的玻璃和江声的影子重合,直视他的目光带着浓稠的黑。
他声音沙哑,卷着一点沉闷,咬字用力地重复了一遍。
“你说好的。”
江声是说了。
因为影子惩罚虽然限制了24小时,可是毕竟节目组晚上并不录制,这段时间相当于灰色地带。
江声原本是答应在房间内的直播镜头关闭之后去帮沈暮洵换药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他请求的时候江声想起昨晚萧意也来过,心虚地答应了。
但是……
他不是睡着了吗。
江声挠了挠头发,试图狡辩,“没忘。”
沈暮洵却终于找到理由对顾清晖发难。嘴角扬起一点难看的笑,似乎也是终于找到理由在心里为江声辩解。
不是江声的问题。
他是无可奈何,被迫留在这里。
“所以是他不让你走?”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江声怔愣一下,眼前两个人在等他的回答,确切地说,是要看他对谁的偏向更深。
忽然,江声又听到了几声靠近房门的脚步。他转过头,和顾清晖对视一眼,听到钥匙串碰撞的清脆声响,然后钥匙被捅入锁孔转动两圈——
“咔嚓。”
房门被打开。
顾清晖分明记得他已经反锁了。
门被打开。走廊的灯光随着推门的动作有暖色的光扇形展开,顾清晖抬起头,看到一张温和的面孔。
顾清晖:“我想请问,为什么要在晚上私自打开我的房间。我需要合理的解释。”
眼角带着泪痣的青年晃动着手里的钥匙,漆黑的目光在江声的身上定了定,而后游移着落到被关在阳台的沈暮洵。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真是狼狈又愚蠢。
但萧意倒是不介意他更狼狈,更愚蠢一些。
他看向顾清晖,表情带着一点疑惑,“我听说顾老师的房门打不开了,和阿声一起被困在里面,所以这才赶紧去找后勤要到了备用钥匙……你们没关系吧?”
顾清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淡淡地开口,“是吗,谁说的?”
一只骨节宽大布满伤痕的手卡在门缝里用力挤开了门。
江声看到楚熄。他黑发落在眼皮上,一隙伤痕让他嘴角弯弯的笑弧都带着一种开朗的痞气。
他指着自己,“我啊!”
他强调,“钥匙也是我要到的,不是他的功劳。”
江声看看面前的三个人,再回头看看被关在阳台的沈暮洵。他像个纸片男友一样隔着玻璃把手印在上面,抿着嘴唇神色发冷盯着他,耳旁的宝石耳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如此紧张的一幕,江声竟然开始觉得有点荒谬的好笑。
怎么回事,沈暮洵看起来没有一点参与感!
他对沈暮洵开口,认真提议,“要不,你先翻回去,然后再从正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