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猿聚荒城
    我却觉得圣女的病没这么简单,它已经困扰了张家人几百年,其中有一个细节,张阿婆在回答三不迎的时候,说的是“圣女”,而并非“双心夺窍之症”。

    如果英莫儿仅仅是精神上的问题,在成为圣女之后完全有能力自我修复,麻烦的是她体内的另一种基因。

    这种东西不但让小妹和陈安琪变成了猴子,也让她在欢喜花丛中渐渐迷失了自我,最终痛不欲生。

    苏欣晨怀疑基因来自温吉古,难道圣女和白英尔曼一样,都曾经生啖其肉?。

    翻过这一页,是有关三头虫的研究和猜想。

    巴布认为那些占据倒瓶谷的小蛇源自于本地的一种温泉蛇,也就是玉面盲蛇。

    这种蛇全身雪白,畏光,平时躲在幽暗的冰窟里,难得一见,前端两条仿肢的作用是在休息时紧扒石壁,以免被泉水冲走。

    同时能代替眼睛感知周边的环境和温度。

    不过玉面盲蛇是没有角的,毒性较弱,以凝血为主,也不分什么“太阴”“太阳”。

    经过实验发现,三头虫产生的毒素会加速新陈代谢,虽然和欢喜花相比,属于小巫见大巫,但这足以证明,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关联。

    而它分泌出的黏液和血水吸附力极强,一旦接触到皮肤,很难清洗,可以用“如蛆附骨”来形容,

    所以,三头虫应该是一个杂交品种,俗话说就是串了秧子。

    白英巴布为了给它“认亲”,几乎查遍了各种书籍,终于在一本志怪小说里找到了线索。

    还是《徐黄羊.益城》。

    书中有一篇叫天龙醉,讲的是雪山上有两条怪蛇,一公一母,身长如锄把,头顶双角。

    传说公蛇会吞食大量的草药,带回去吐给母蛇,如果被惊扰,也会攻击人类。

    其毒最烈,被咬者脱水干枯,皮肉如同碎屑般脱落,随风飘洒,其他人闻到这种气味就难受的要死,因此也叫“风来倒”,而它每吸干一个人,身上便会生出一张人脸的花纹。

    也有人说蛇长出角来就不是蛇了,是变龙的前兆,但这有悖于自然法则,老天便将它们囚禁于玉砚雪山,终日昏睡,一年只醒来一次,醒万次才能成龙飞天。

    当它们飞天后,有缘者会在雪洞里找到一颗颗红绿色的珠子,是公蛇喂食母蛇时,流出来的口水凝固成形,比黄连还苦,却带着浓烈的酒香,徐黄羊称之为:天龙醉。

    看似荒谬,其实很多点都对得上,比如鹿角、人脸蛇皮、专吃珍贵草药,连中毒后濒死的症状也十分接近白衣卫的“尸人”。

    巴布相信“天龙”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因为某种原因来到了雪山,和玉面盲蛇繁衍出了三头虫。

    他甚至觉得欢喜花就是这种蛇的血肉,细想来也是,这不就象白衣卫死后生成的腐肌花吗?。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不光试探过木里族长,也当面问过师父鹿挺。

    鹿挺没有正面回答,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以药毒延年,即使活着,早晚也会变成一个老怪物。

    似乎是在暗指,天龙醉确有养生的功能,但不能阻止容颜衰老,两者无法兼得,有难以齐美之憾。

    至于圣女和天龙有没有关系,白英巴布和我的猜测出奇的一致,觉得她是误食了天龙的胆汁,才拥有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因为三头虫的胆囊也是一味解毒良药。

    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这小东西竟然生就两副内脏。

    也就是说,天龙很可能有两颗胆。

    回想起高保成对山角的描述:五寸之虫,阴阳生,十脏腑……,当时听了并没有多想,此刻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算完,巴布接下来的分析,更让我毛发悚立。

    他怀疑越凌茶树就是英莫儿喝剩下的蛇胆皮,依据是茶花在干锅杀青时,会发出圣水的味道。

    至于蛇胆皮是如何出现在倒瓶谷底的,他没有过多解释,估计本人也没想明白,谁也不知道当初困住英莫儿的矿洞在哪儿,也许就挨着倒瓶谷也说不定。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就复杂了。

    李存厚已经挖走了一株蛇胆莲,现在又多了棵越凌茶树,一个在洞里,一个在谷底,两者被丢弃的位置不同,是不是表明服用者不是一个人?。

    难道有两个圣女?。

    正在瞎琢磨,抬头看见窗外有个人影,走一步、停一停,左顾右盼。

    擦掉玻璃上的雾气,原来是董师傅,大概是干完活找不着我了,只能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我“砰”的敲了下窗户,把这个大胖子吓了一跳,弯着腰往屋里张望,见我又冲他招手,这才慌忙扔掉烟头,四下瞅了瞅,推门进来。

    “沈洋呢?”。

    “不知道,活干到一半被管事的叫走了”。

    他看见床上有个小女孩儿在睡觉,声音压的很低,我说没事儿,你就是把屋子拆了,她也听不见。

    董师傅以为我在开玩笑,一咧嘴:“我……我咋称呼你,姑爷,大兄弟?叫啥都不合适”。

    “叫我小川就行”。

    “好,好……”。

    他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初次见面,荣幸之至,希望以后能多多照顾饭店的生意。

    “小事一桩,不就是吃饭吗”。

    反正吹牛也不交税,我一拍胸脯:“刚好兄弟们要给我接风洗尘,就怕你店太小,坐不下,赶紧多开几家分店”。

    董师傅却露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自打前几年一个古镇奇谈的节目组找到我们,现在城里每条街上都有家董义兴,虽然叫法不同,小义兴、义兴斋、义兴饭店,但都打着董义仆的名义”。

    他叹了口气:“老祖宗的事儿定不下来,这帮孙子整天来闹,说我们不能吃独食,要摘老匾,不怕你笑话,撑不住了,正准备改店名呢,义兴堂”。

    我说乌头会以后会罩着他,突然想到另一个名字:“……城里有没有个叫百贤堂的地方?”。

    他没听说过,问是干什么的。

    “昨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块金字大匾,上面好像是这三个字”。

    “还有别的吗?”。

    “有,甭提多乱了,特别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却缠满了女人的头发,你说怪不怪?”。

    董师傅突然一拍腿:“八成是百婴堂”。

    我哑然失笑,闹了半天,又回书里去了,狐女大战百婴老祖,我一直认为对应这个妖道的是布谷娘子,因为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葫芦里装满了婴儿的魂魄,另一个又是不敢露面的人贩子。

    “百婴堂最早出现的时候也是善堂,收容落难的妇女小孩儿,到了一个叫张百灵的女人手里,才变了味儿,据说她吃小孩儿的脑子,还能引鬼上身……”。

    同益城的百姓对她又恨又怕,甚至直接称百婴堂为皮店,意思是那里的人就象货物一样,灵魂已经被张百灵吸走,只剩下一身空皮囊。

    “后来怎么样啦?”。

    “这种大魔头一般人降服不了,直到出了位非常厉害的剑客,一剑斩下脑袋,彻底除了这个祸害”。

    剑客,不会是元幽吧,不二真人?。

    见我发愣,董师傅也不急着说话,拧开随身带着的保温杯,吸溜吸溜的喝了两口,这才问我为什么对董家老祖宗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让我感兴趣的多了,不光你们家”。

    我拍拍床上的笔记本,接着吹:“听说过万昆万先生吗?我和他是同行,写书的,也是好朋友,近期想合作出本益城续传,把当年徐黄羊没收录进去的故事编纂成集,让读者能全面了解同益城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

    “哦哦……,万先生”。

    董师傅猛点头:“如雷灌耳,如雷灌耳,他倒是不怕事儿,敢讲真话,那我就放心了”。

    “看样子,你是不放心乌头会?”。

    “瞧你说的,沈家已经威风不起来了,老宅子里的人都出了城,二沈家的也没法再狐假虎威,现如今正是你们的天下,当然放心,当然放心”。

    他边解释边习惯性的掏烟,刚抖出来两根,突然想起屋里还有小孩儿,又塞了回去:“……主要是万先生在文化界威望比较高,他肯出面的话,比较好办”。

    我想了想:“这个二沈家的是什么人?”。

    “嗯……这家人挺怪,论起来也姓沈,平时和沈家称兄道弟,但不能进祠堂和老宅、不能拜山祭祖,要是搁在以前,就算死了都不能进祖坟,自个儿有单独的一块地”。

    董师傅曾听人说过,二沈家的祖宗都是借尸还魂的沈家人,新瓶装旧酒,好歹还沾着点边,可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不好定性了。

    毕竟和人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真的有借尸还魂这种邪术吗,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摆脱三趾魔咒?。

    在我看来,三趾并没有这么可怕,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我有个徒弟,在菊石医院的职工食堂干过一段时间,对沈家人多少有点了解,哪天你有空,让他给你唠唠……”。

    菊石医院是沈家的产业,得名于沈家后的嫡长孙沈菊石,这人自幼学医,一开始只在本族里寻脉问诊,后来为了提高沈氏的声誉和威望,对外开了间菊石坊,舍药施粥,历经各个朝代,一直延续到今天。

    “他们有几家医院?”。

    “就这一个,是镇子里最大的”。

    沈副主任肯定就在这家医院里,只有他能提供给我王家乔生前的线索。

    必须找到他。

    眼下要做的是揭开董喜留在这世界上的秘密,那本《荒城记》。

    “起先不叫这个名字,叫蛮凤儿,那年采访的时候,女主持人觉得应该突出董义仆的忠和勇,还有晚年的悲凉,就临时给换了……”。

    千年之前,这里的确是蛮荒之地,因为久旱不雨,导致老雁山那头林火数月不灭,烟尘蔽日。

    朝廷担心之前流放到边境开荒的罪民会造反生事,便下令他们向南方迁徙,监行官就是董淳见。

    “这可不是啥好差事,成千上万的难民,要吃要喝要穿,冻僵病死的不计其数,董监官脑袋都大了”。

    还好董喜是行伍出身,指挥有术,调度得当,谁知刚走到一半,队伍后面突然多了群身矮体壮的怪人。

    “他们有男有女,身上裹着麻草衣,眼睛长在两边,脖长嘴尖,而且只有三根脚趾头……”。

    董淳见派人询问,可惜语言不通,比划了半天,才明白他们居住在大森林,世世代代没有出来过。

    “虽然这些人长相古怪,但在那个时期,不为人知的原始部落很多,便让人登记造册,既然无名无姓,那就姓吴吧,也想不出那么多正经名字,从吴一到吴九七,一共九十七个人”。

    然而吴氏族人生性凶残,抢吃抢喝,短短两三天内,因争执被咬掉手指、耳朵的就有数十起。

    董喜没办法,只能让官兵用青皮核桃汁将他们额头涂黑,不论男女,皆削短发,身挂响竹,以示惩戒。

    吴氏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其他人的敌意,没有过多反抗,自己也不觉得丑,反而在头上扎起五颜六色的羽毛,因此又被唤做乌额人。

    “打那以后消停了些日子,突然,难民开始神秘失踪,一个接一个,尸首都找不着,大伙儿慌了神,认定是吴氏族人背地里下的黑手,一窝蜂的告到董监官面前,非要把他们赶出队伍”。

    事态越闹越大,眼瞅着就要失控,可吴氏族人勇猛好斗,强行驱逐怕是会适得其反。

    到了第二天,在途经玉砚雪山时,采粮队意外发现了一种毒蕈,红绿条纹的大蘑菇,食之则醉,董淳见吩咐手下偷偷采来,将榨出的汁液掺入稀粥里。

    “把乌额人弄晕了?”。

    “嗯”。

    董师傅点头:“然后抬到空城边上一扔,宁犯天条、莫犯众怒,轰又轰不走,在那种情况下,只能这么处理”。

    “城是空的吗?”。

    “……好像是吧”。

    他有些不确定:“也有人说这座城是一群白猿堆起来的,因为城外埋着很多象人又不是人的骨头”。

    猿聚荒城!

    我一拍桌子,肯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