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贰 李盖
    花木兰有些困难地将腿曲了起来,盘着腿,她不自主地摸了摸那条残腿,叹了口气,她看着姚鸿飞又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她还是有些好奇姚鸿飞要走的原因:“姚将军,你为什么要走?”

    姚鸿飞动作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他笑了起来,笑声沧桑:“人老了,斗不动了,我还是颐养天年比较好。”

    花木兰定定地看着,没再说话,姚鸿飞又开始整理了起来。

    “李盖这个人,木兰你怎么看?”姚将军似乎终于理完了包袱,随后在案前坐了下去,大约是很难弯下腰去,只得扑通坐了个屁股蹲儿,看着就有些疼。

    “不熟悉,听说年纪不大,但是坐到了左将军的位置。”花木兰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没听过这个人。

    “李盖啊……是个聪明人,少知名,历位殿中、都官二尚书,左将军,南郡公,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啊,只是一直都在文官上混罢了。”姚鸿飞似乎对此人很是赞赏。

    “你是说,这背后……”花木兰毕竟不蠢,知道了姚鸿飞的言外之意,一个文官,但是陛下把他派去了军营,这是为什么?拓跋焘并不蠢,他一定知道纸上谈兵是什么下场,但是他依旧将他送入军营,这是为什么?

    “嗯,官场浮云,看淡就好了。陛下何尝不是用这个举动护着这位少年英才啊。”姚鸿飞叹了口气,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好久没有喝到酒了,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此次辞官回家,定要好好喝上几盅!”

    花木兰笑了起来,好久,她都没这么笑过了:“喝酒人生乐事也!”

    她举起了面前的茶盅,抬脖一饮而尽,茶有些苦,苦得很。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李盖将军是真的不怕得罪人。

    刚刚来到黑山,说是带着一群将军巡逻去了,随后在军里抓到好几个赌博的,那几个倒霉蛋被打个半死,随后又抓到几个偷偷喝酒的,把他们扔进了水里,泡了几个时辰,这位左将军可谓是雷厉风行。

    花木兰听着亲兵在自己耳边说着这位左将军的英勇事迹,突然笑了起来,这位左将军做事严苛,铁面无私,肯定在官场得罪了许多人,或许拓跋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将他送来的吧,官场并不适合这么棱角分明的人。

    终有一天,要么遍体鳞伤,棱角磨平,要么同归于尽。

    无论哪种情况,终究不是好事。

    花木兰听着有些发困,伸了个懒腰,手撑着书案起了身,右腿撑着身子起了来:“走吧。”

    亲兵似乎还未讲完,瞧着花木兰起身,似乎颇为不解花木兰要去哪里:“将军,您要去哪儿?”

    “会一会这位左将军。新官上任,怎能不去贺喜?”花木兰并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她径直往左将军军区走去。

    花木兰骠骑将军原本本不该驻扎在黑山,但是她懒得去平城,手头事情多得很,她本想处理完再动身。

    也幸亏她晚走,才能去瞧一瞧这新上任的左将军。

    “报——”李盖亲兵朝里头通报了去,花木兰站在外头左瞧右瞧,很是悠闲,左军有些人实在是好奇极了,都在外头窃窃私语着,他们大部分都是今年刚刚进军营的新兵,瞧着左将军帐前站着盔甲繁复的将军,便好奇极了。

    花木兰大部分手头工作已经交接完毕,她准备再待个几日就前往平城述职,反正她有伤在身,陛下也不可能追着她问为什么这么晚到。

    “花将军,请进。”亲兵出了来,脸上表情很是奇怪,但是他没有说为什么,一拱手弯腰将门帘撩了起来。

    李盖在花木兰看来,生得不错,实在是年轻,二三十岁的年纪,嘴上还没毛,大约是懒得留,显得比他身边的副将年轻些。

    李盖也瞧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将军,听闻这将军已经三十多岁,可这嘴皮上依旧是没有毛,瞧着比自己副将年轻一些,只是这脸上的暗疮倒是显得这位将军果真是符合他的年龄。

    他瞧见了花木兰的走路姿势,他也是个聪明人,也知道了为什么,马上让亲兵进来,帮忙铺了一层坐垫。

    李盖不愧是铁面将军,也严肃得很:“花将军大名,如雷贯耳,请问将军此次来下官处,所为何事?”

    花木兰也知道在这种直爽之人面前,任何弯弯绕绕都会让他反感,所以干脆敞开了说:“呵呵,没什么,只是事情都做完了,来瞧瞧新晋将军罢了,顺便也有问题想请教。”

    “请说。”李盖对花木兰的好感直线上升着,他本就不喜欢弯弯绕绕,花木兰正中下怀。

    亲兵帮忙斟了一杯茶便出了去,花木兰把玩起了那茶杯,小小一只,在手掌之间旋转,里头茶水晃晃悠悠,清楚映出了花木兰的眼睛:“一小兵犯忌,但其身份乃望族,该何为?”

    “依律法办,不必留情。”李盖丝毫不曾思考,便脱口而出。

    花木兰笑了,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两位将军在里头说些什么,亲兵在外头站久了也无聊得很,两个不同将军的亲兵开始了唠嗑。

    “啥,你将军从来不让你帮他洗衣服?”李盖的亲兵发出了惊呼,“那么好?!”

    花木兰的亲兵似乎很是骄傲,高高昂起了自己的下巴,仿佛花木兰是自己似的:“那是,我们将军事事亲力亲为。”

    这就引起李盖的亲兵的不适了,两个人巴拉巴拉吧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自家将军的黑料都给抖了出来。

    “花将军断袖!”花木兰亲兵抛出一个猛料。

    李盖亲兵完全不甘示弱:“李将军抗旨不遵!”

    “……”

    待等花木兰和李盖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暗下去了,他们瞧见门口那两亲兵宛若亲兄弟一般勾肩搭背着,互相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八卦,说得正欢。

    “你们在说什么呢?”花木兰笑着凑了上去,头凑到了两位亲兵中间笑眯眯地。

    花木兰的亲兵头也不抬?给了花木兰一个后脑勺:“啊,我们在说花将军……”

    随后似乎回过味来了,这声音真他娘耳熟,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乖乖站好不再叭叭。

    花木兰走了,朝后摇了摇手,整个人轻松得很,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让她不安的心情安定了些:“李盖将军,那先告辞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若是再见面,定请你喝杯酒!”

    “不可!军中不可喝酒!”

    花木兰准备动身同时,其他的将军也已经准备动身,与此同时,西海公主遇害的噩耗也已经传遍了大魏。

    花木兰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停下了动作,愣了愣,她拿出了她藏在帐篷角落里的酒,她想违一次军纪了。

    她将书案放在了自己帐篷前,呆坐到黑夜来临,她抬起头,瞧见了那月亮,那月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么亮。

    她对柯娜的印象永远就是那么寡淡的一张脸,默默取了一茶杯,一杯靠近自己放着,一杯放在了对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敬你。”

    她拿起了对面的一酒杯便浇在了地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将那一壶酒尽数倒在了地上:“走好。”

    身后突然出现了脚步声,熟悉的气息靠近。

    那是袁纥南。

    “你又喝酒。”袁纥南皱着眉将她手中的酒壶取走,他又想起了当初花木兰喝醉之后,被她支配的恐惧。他确认花木兰没喝醉之后,才算出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打胜仗的时候,可不准喝酒了。”

    花木兰瞥了一眼袁纥南,他很高,她瞧着有些累,她将他扯了下来,他被扯得弯了腰,脸差些和花木兰撞一起。

    袁纥南的脸感受到了花木兰的呼吸,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有些别扭地挣脱了花木兰的手,他想着,这花木兰进军营久了,莫不是真的忘了男女有别?

    他坐在了木兰身边,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他看了一眼花木兰,她正抬头望着那月亮,模样就如刚刚进军营那时候的少女模样,他还是选择开了口:“木兰,我得走了。”

    花木兰转了头,却望见袁纥南避开了她的视线,她沉沉问道:“去哪儿?”

    袁纥南声音很淡:“对付柔然,将西海公主遗体带回。”

    花木兰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询问什么,气氛一下子又尴尬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花木兰的话越来越少,比起之前,少了许多,几年前,几个人约定的十年之期似乎也快到了。

    但是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伙伴能回来赴约。

    他也学着花木兰的样子抬起了头,他觉得,星星可真是好看:“这次战役,若是我能回来,你辞官好不好?”

    花木兰怔了怔,她瞧见了袁纥南漂亮至极的侧脸,她有些呆:“什么?”

    “我娶你呀。”袁纥南转过了头,他的笑容比起刚刚入军营的时候好看许多,多了很多东西,他的眼睛很好看,碧绿的颜色即使在夜晚也能瞧得清清楚楚,花木兰猛地打了个寒颤。

    花木兰说话有些磕磕巴巴起来,她爬了起来,指着帐篷里不停点头:“我,我先睡了,明日我得动身去平城了。”

    说完这句话便冲了进去,拉紧了帘门。

    花木兰听着袁纥南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摸着不争气的胸口,叹了口气。

    她不配呢,如今这残破的身子。

    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说能辞官就能辞掉的,总不能跟拓跋焘说实话说我是女的,我要去嫁人吧?只怕是拓跋焘当场就能昏过去。

    罢了,不想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