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行云和阿宝站在灵翠峰下,看着那四辆云中辇车直冲云霄,越飞越远。
那些人终于都走了。
如果不是后来出现的那头实力强大的魔兽,对于这些外来的年轻人来说,今天本来应该是一趟愉快的狩猎之旅。
当然,最终那头斗星境实力的魔兽,也没有给众人带来真正的伤害。
最后的结果甚至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离开的时候,那个名叫周一舟的魁梧青年,拿刀将那头穿山甲魔兽的鳞甲全部连皮切了下来,包成一包带走了。
据他所说,这些东西如果能交给天工司,应该可以打造出一批良器级的宝甲,自然不能扔在这荒山野岭中浪费了。
节用善藏的家风,还真是深入这名周家子弟的骨髓中了。
不过周一舟也不是真正的吝啬之人,最后他给了束行云一大笔钱,足有七八百枚元晶币,这应该是他身上带的所有的钱财了。
束行云明白这魁梧青年给自己这笔钱的意思,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穿山甲魔兽的鳞片,更是因为阿宝救了那张扬青年和大家闺秀两人的命。
所以束行云这钱收得心安理得。
本来当时魁梧青年是想要把这笔钱直接给阿宝的,但那个时候阿宝忙着在地上收拾那些从背篓里掉出来的春笋,其中不少春笋都被它自己压碎了,阿宝很是惋惜心痛,根本没心思理会周一舟。
元晶币这东西又不能烫火锅,拿来有什么用。
于是束行云顺势接过了周一舟手中的钱囊。
今天确实是赚大钱的一天!
只是那个被阿宝救了命的大家闺秀,却是再也不敢靠近阿宝了,看着阿宝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鬼一般,充满了惊恐之意,等云中辇车从空中落下时,逃命般逃上了辇车,再也没有露面。
……
看着消失在远方天际的云中辇车,妖禽们清亮高亢的鸣叫声也渐不可闻。
束行云脸上愉悦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
他低下头,摊开手,在他的手掌上,有些许红中带金之色的沙砾。
这些沙砾,是他从那头穿山甲魔兽的鳞片缝隙间发现的。
“你记不记得,师傅离开蜀山前,跟我们说过什么?”
束行云如此问阿宝道。
“师傅走前说过很多事情……”
阿宝有些茫然。
偶露狰狞之后,这头熊猫又恢复了它那人畜无害的憨厚模样。
“师傅说过,五年之内,这里不会出现月境之上的魔兽。”
束观提醒道。
“……哦,师傅好像说过,怎么了?有啥子问题撒?”
阿宝整理着背篓中只剩下一半的春笋,心不在焉地问道。
在大部分的时候,只要它跟束行云在一起,基本就是这傻熊样。
它向来觉得动脑子这种事情交给自己哥就行了。
“你觉得刚才那只穿山甲,还要多久就会成长到月境实力?”
束行云叹了口气再问道。
“……半年吧……”
“不错,最多也就再过半年,那东西就会拥有月境的实力。”
魔兽在魔气中变异进化的速度,要比普通元力者修行速度快的多,当然它们也不会无限变得强大,一般来说月境就是这些魔兽的极限,而一旦进化到月境之后,魔兽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要不了多久就莫名死去,应该是体内的潜力被消耗殆尽的原因。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些魔染之地中能源源不断的孕育出强大的魔兽,再加上结界外真正的域外天魔,如今人间这七城三千里地,恐怕早就守不住了。
而束行云的话终于让阿宝反应了过来。
他只是懒得动脑,不是真的傻。
“师傅……应该不会豁别个……”
他摸了摸圆乎乎的脑袋道。
“想什么呢!师傅当然不会骗我们,他要是会骗人,还不如有一天域外天魔突然全部返回深渊的可能性大一些。”
束行云抬手敲了下阿宝的脑袋,接着紧皱双眉继续说道:
“师傅不会骗我们,我也不认为师傅当初会漏了那只穿山甲,那么事情就很奇怪了,这头魔兽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啥子地方?”
“这些是从那头穿山甲身上找到的,夹在它鳞片的缝隙间,有不少。”
束行云将手掌伸向了阿宝。
阿宝的视线从春笋间不舍地移开,豆大的眼珠在束行云手掌上那些红中带金的沙砾上转了一圈,接着无比肯定的说道:
“它从金石峡来的。”
“不一定,只能说它肯定去过金石峡。”
束行云手掌中沙砾的颜色很独特,以束行云对蜀山的了解,蜀山群峰中只有金石峡那个地方,才会有这种颜色的沙砾。
“今天太迟了,明天我们去金石峡看看,看能不能发现那头古怪的穿山甲的线索。”
束观抬头望了望天色,做出了决定。
“那女娃儿长得真巴适。”
然后阿宝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束行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阿宝说的是谁,绝不是那个形虽极美但神却干瘪无颜的大家闺秀,而是那名白袍女子。
因为白袍女子面纱扬起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阿宝也是看见了她真正的容颜的。
阿宝对人族女子的审美向来有些奇特,也只有白袍女子那般容颜,才会让一头熊猫都觉得漂亮吧。
“哥,你打的过她吗?”
然后阿宝又问了这么一句,神情难得有些认真。
“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的过她。”
束行云小声嘟囔了一句,语气中有着深深的不满。
不满阿宝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
他随吴道人修行了七年,阿宝随吴道人修行了四年。
阿宝修行的前两个年头,束行云还没感觉到什么,而且吴道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花在教导他之上,对于阿宝,则只是传授了一种呼吸吐纳调理体内气血和元灵之力的法门,然后就让阿宝每天都抱着那铁块上山下山,又或者让其在山林中撞树,再后来也不过是教了阿宝几个简单的架式,让阿宝日夜练习而已。
那时候束行云从来不知道阿宝的实力怎么样。
但到了阿宝修行的第三年,有一次偶然间他和阿宝因为玩闹逐渐演变成稍显认真的打架之后,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强压住阿宝。
阿宝修行的第四年,阿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能够勉强压制束行云了。
而在吴道人离山之后一年,束行云已经彻底不是阿宝的对手。
对于这件事情,束行云有种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超越自己的欣慰感,当然也少不了某些酸涩感。
他曾经问过吴道人,阿宝的天赋是不是很厉害,万年难遇的那一种。
吴道人却只回答了两个字,“一般”。
这两个字当时让束行云大受打击,那就是说自己连“一般”都不如喽。
“我是说你摘下镯子之后,你打不打得过那女娃子。”
这个时候,阿宝又问了一句,神情还是那么认真。
这个问题倒是让束行云好好想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已经重新戴回自己右手上的黑玉镯子。
说是黑玉镯子,其实束行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玉,看去像是玉,但是仔细看,在镯子里面总让人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像是氤氲的雾气,又像是流淌的水,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我不知道。”
束观的手指在黑玉镯子上轻轻抚摸过,感受着那冰凉中又带着些许温热的触感,摇了摇头道。
他没有说打的过打不过,而是说不知道。
因为自从吴道人将这枚黑色镯子戴在他手腕上之后,刚才是他第一次将这黑玉镯子取下来,而且也没来及出手。
所以他真不知道。
不过不久之前白袍女子的那一枪,让站在对面的他心生凛惧之意,至今尚未消散,想来应该还是打不过的吧。
阿宝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莫名其妙。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豆大的眼眶内滚落了出来,一张脸像是被涂花的烟熏妆般搞笑。
很难想象这是刚才那一身狂霸凶狠之气的猛兽。
“哥,你把它摘下来干嘛,师傅说过……你只有三次机会的……我打得过它的……”
阿宝哭得稀里哗啦。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心疼。
跟一个从小养大他的人谈感动之类的情绪未免轻薄了些。
现在阿宝是在心疼它哥。
是啊,刚才对束行云来说,那真是一个无比艰难而重要的决定。
而且似乎没有必要。
但此刻束行云此时也没有任何后悔之意。
他怕的是万一,这个“万一”和自己的三次机会之间,他更害怕阿宝万一出事。
束行云笑了笑,踮起脚,搂着了三年前就已经比自己高不少的阿宝宽厚的肩膀,拖着犹自呜咽不已的阿宝朝灵翠峰上走去。
“哭啥,回家,给你做火锅去。”
“……那我还要挖点笋……呜呜……少了点……呜呜……不够吃……呜呜……”
“路上看看呗。”
……
“哥,我觉得你以后要娶一个那样漂亮的女娃子当媳妇……可惜你打不过人家撒。”
“那女人在外面,应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只要你出山去,也是大人物,这可是师傅说过的……还有,我不是说翠翠和杏娘不好,就是……就是……”
“好了好了,这些话等会可不要让她们两个听见。”
夕阳慢慢落下了山头,拉长了山峰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