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他人在时,范希诚一般恭恭敬敬称她一声殿下。此时情急之下,竟叫出了只有二人单独相处时才会用的称呼。
范希仪也安慰道:“你保护了那个小女孩,你很勇敢。”
范希仪一直觉得对不起李清壁,她以为天家的公主是御花园里的娇花,经不起风吹雨打,便打算一直为她遮风挡雨。
但这几个月,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李清壁是体恤民情的长公主,是爱护弟妹的好姐姐,纵使完全不会功夫也毫不犹豫拿起武器保护幼小。
即使没有范家,李清壁在灵州也会过得很好。不,范希仪想,这样好的殿下,在哪里都会过得好的。
李清壁靠在范希仪的肩上,沉默着,眼神凝滞,仿佛什么也没想。
——
等回到灿云堂,仆固艾依先前得知事情,便叫人熬好了安神的汤药。
李清壁喝了汤药,范希诚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睡吧,阿九姐姐,等你睡着了我再熄灯。”
李清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那个人脖子上的血洞,不停地有殷红的血流出。她睁开眼,望着床帐上百子千孙的花纹发呆。
“阿石,你杀过人吗?”她轻轻开口。
话音刚落,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提问:“我真是被吓傻了,你上过战场,怎么可能没杀过人。”
“我只参加过去年的平叛,那是我第一次真正上战场,也是我第一次经历同袍在我身边死去。但我没有时间难过,也没有时间害怕。那时,我只知道要和那些穿着不一样衣服的人拼杀。”
他握紧了她的手,不好意思笑笑:“直到胜了,我们回营,我才意识到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甚至不敢自己睡觉。那时我和桓大哥住一个营帐,有两张床,我挤到他的床上,不许他比我先睡着,这样过了好多天。”
范希诚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话,李清壁终于在他的说话声中睡着。
他走到自己的地铺边,抖了抖被子睡下。但他睡不着,若不是他非要出去玩,李清壁本就不用遇到这样的事。再往大了说,若不是李清壁嫁给他,此刻必是在长安享受富贵荣华,根本不必受这样的罪。
他辗转反侧,思绪良多,压根没睡着。约莫三更天,他听到李清壁那边传来些声音。
他忙翻身起来,点了灯,快步过去。
李清壁如玉的面庞泛起不自然的红,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一看便知是梦魇。
范希诚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明显比他的手烫。
他顿时着了急,快步打开门,叫人去请吴医士,想了想,又叫人把仆固艾依请来。
他伏在床边,用温水打湿的帕子轻轻为她擦去额头和脸颊上细细的汗珠,而后摇了摇她的胳膊。
李清壁没醒,眉头紧蹙,看起来很痛苦。
他狠了狠心,多用了几丝力气摇晃她:“阿九姐姐,快醒醒。”
被摇晃了几下,李清壁猛地睁开眼睛,瞪大了眼睛,过了半刻钟才缓过来。
范希诚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也没听懂,只知道他一直在说。
她微微翻身朝向床侧,勉强勾起唇角:“没事,阿石,我刚刚做了噩梦。我想喝水。”
范希诚忙倒了水给她,她就着他的手喝下,便又半靠在床边缓神:“你明日还要去军营里,耽误不得。要不还是让玉荷过来吧,你去厢房休息。”
“我不去,你今日受了惊吓,我要在家里陪你,先不去军营。”
李清壁缓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从刚才的梦境中脱离,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就算你是节度使的儿子,也得认真当差。”
范希诚正色道:“我是驸马,驸马最重要的差事是服侍好公主。在我这里,没有比你更大的事情。我阿耶阿娘也都这么说,我是上辈子修来尚公主的福气,这是我十几岁人生中为我们家挣到的最大荣耀。”
李清壁笑笑,并没有太当真。少年人风流意气,此刻再真不过,未来也未必能坚守。她在宫中长大,自小便知哪怕是先帝,一言九鼎的天子,在情字上也曾许下许多未做到的承诺。
此时,仆固艾依也带着医士赶到。
范希诚没来得及整理地铺,是以绕过屏风后几人都愣了一愣。
他丝毫没觉得不妥:“吴医士,快来给长公主瞧瞧。”
李清壁根本没病,只是吓到了。医士还是开了安神的汤药。
仆固艾依坐在床边,握着李清壁的手,充满怜爱:“公主今日受了惊,真是受苦了。”她又转头看向自己儿子,尽量忽略地上那略显突兀的祥云纹被褥,“阿石,旁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盯着熬药。”
仆固艾依御下有方,范府的下人纪律严明,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范希诚走后,仆固艾依看向李清壁:“阿石今日实在莽撞,竟让公主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我定要好好罚他。”
李清壁摇摇头:“母亲,谁也不会想到会有歹人。阿石他、他很好。”
仆固艾依忙点头:“他是我儿子,虽说莽撞了些,但我知道他,他没有坏心眼。自从得知要娶公主,他虽说还是不懂事,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上很多。”
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眼神希冀:“所以,公主,您多瞧瞧,说不准哪日就把他瞧进眼里去了。他要是敢对您不恭敬,不消您说,我自会收拾他。”
“母亲言重,我已是范家妇。夫妻一体,又何谈入不入眼。”
仆固艾依见李清壁还是说些场面话,也不心急。她拿了把梳子,细致地帮她把刚睡乱的头发通顺。
除了上次在灵州仆固艾依为她梳发以外,从来没有家人为李清壁梳过头发。
她自小没有母亲,身边的血亲是哥哥,她哥哥恐怕自己都不会梳头发。为她梳发的一直是宫里的梳头宫女,梳头的手艺个顶个都是拔尖的。
可没有一个像此刻仆固艾依的手那么温暖。如果,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那应该也是这般温暖,可以抚平所有不安的心绪。
这位仆固夫人,她的婆母。她是来自草原的异族女子,以女子之身主理灵州财政,美名远扬。天下武将何其多,范巡名声尤其响亮,不仅因为他本事超群,还因为他有一位这样传奇的夫人。
李清壁一直以为,事务繁多的仆固艾依和范巡或许会疏于对孩子们的教养。但范家两个孩子都入了军营,勤奋操练,品行更是没得说。
见李清壁盯着自己,仆固艾依奇怪道:“公主怎么这样看我?”
李清壁眼里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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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然的艳羡“母亲,我、我突然觉得,阿石和阿姐有你这样的阿娘真好。”
仆固艾依放下梳子,就着梳头的姿势把她搂进怀里:“虽说太过僭越,但我是真心把你当自己孩子看。”
李清壁眼中渐渐泛泪,以一种放松的姿态依赖着她:“阿娘,我也有阿娘了。”
——
范希诚端着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时候就是这一幕,李清壁依偎在阿娘的怀中,阿娘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光滑的长发。
李清壁在他面前很少有这种完全放松的姿态,她也从不依赖他。
或许,是自己本身就不值得依赖。之前在路上李清壁梦魇,她的侍女也是急忙去请阿娘,完全忘记了住的更近的自己。刚刚瞧见李清壁不舒服,自己心里想的也是要把阿娘请过来。
明明自己也不信任自己啊,又怎么有理由在心里怨公主不依赖自己呢?
范希诚心里涌起阵阵挫败,但相比于途中,他已与李清壁有了三年的约定。他又不是永远十六岁,他会逐渐成长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稳重可靠的男人。
终有一天,他才是她需要一个人靠一靠时第一个想起的人。
范希诚瞧着李清壁喝了药,被仆固艾依打发去了厢房睡。
仆固艾依轻轻搂着李清壁,像哄孩子般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看着她睡熟,也合上眼睡了。
——
一夜无梦,还算睡了个好觉。李清壁醒的时候仆固艾依已经离开,是范希诚在床边守着。
前一天晚上,仆固艾依怕蔡家兄妹担心,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情。等早上李清壁醒了,她才派人通知他们。
此时,范希诚陪着李清壁吃早膳,两人便已经赶过来。
蔡微雨泪眼汪汪:“表姐,你怎么又病了?”
蔡思衡虽然没有哭,但眉头紧蹙,略带不满地看着范希诚。
范希诚感觉到他的不满,灰溜溜垂下了头。
李清壁昨晚睡得还算不错,此时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拉过蔡微雨的手:“已经没事了。”说罢,又瞧了一眼蔡思衡,蔡思衡不情愿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表姐,你就护着他吧。”
李清壁摇摇头:“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她又突然想起之前的打算,“阿兄四月就要成婚,成婚之前他都会很忙。所以,你们要早点回去。等二月天气好些,我就让人送你们回去。”
蔡微雨和蔡思衡互换了一个眼神,蔡思衡:“好。”
李清壁想了想,决定让杨亦书送他们回去。她知道自己的这个侍卫统领虽然是皇帝的人,但是也只是为了看着范家,防止不臣之心。在护卫自己方面,杨亦书一直都是尽责的,这无可指摘。
——
已经好多日不下雪,但西北的天还是阴沉沉的,不肯露个笑模样。
仆固艾依听说了这件事,又过来了一趟,她见李清壁脸色好多了,欣慰极了。
坐下闲聊了几句,她这才问起这件事:“听说公主要送思衡和微雨回去,怎么就要这么早就走?之前不是说要等草长出来带他们去跑马?”
李清壁解释了一通,仆固艾依遗憾道:“那确实,还是他们的学业重要。”随后又道,“听说殿下打算派杨统领送他们归京?”